第44章 山村孤女12
回到辰州后，二人缄口不提从前的事。
林晚晴本想让早雨寻回如漪、如岚二人，可早雨差人打探到的消息却是:如漪与姚县令的幼子情投意合，不愿再回来了。如岚便也随她留在了姚县。
林晚晴只得作罢。
不过三五日，早雨给她找了个武功高超的师父，每日向她传授武艺。他本人则专心处理公务。
凤凰湾一战，他败得太惨了。若不加紧招募兵马，屯粮养兵，恐怕不多时就会被临近的中山王所吞并。
一得闲，他便会去看望晚晴。
他心头甚是烦闷。
无他，只因阿晴今年秋便二十一了。那中山王知晓她是他最亲近的阿姐，便派人前来以王妃之位求娶。
虽然他已经果断拒绝了。但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打阿晴的主意。
林晚晴见他来了，忙放下话本子，什么也不说，只默默看着他。
他的模样早已长开了，处事也越发沉稳。
“怎么眉头皱成这样？”
“中山王想求娶你。”他闷闷道。
“那你的想法呢？”
“我拒绝了。”他定定看着她，柔声道：“阿晴，今生若你不嫁，那我也一生不娶。”
“别这样。”她垂下眼帘，“我是你姐姐。”
“什么姐姐，不过是世人强加的束缚罢了。真心爱一个人，又何必管她是什么身份？”
“可是，你是陈王，日后还可能是天下之主。人伦纲常，你不得不顾。”
“只要你接受，我完全可以给你换个身份。即便你不想改换身份，那我也可以不当这个陈王。我争夺天下，也不过是为了你我不再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罢了。若是你不喜欢，那我便带着你离开。天涯海角，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阿雨，不要意气用事。如果我们走了，东南的百姓该怎么办？你既答应护他们安危，就不能背信离开。”
林早雨也沉默了。
是，他不仅仅是她的阿雨，也是这东南百姓的陈王。
他知晓，什么身份，全然是她的借口罢了。
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身影格外萧索。
不过半年，林早雨便收复了东南失地，再次成为盘踞一方的藩王，但他并未自封为帝。
他在等待时机。
各地割据势力数不胜数，其中地盘如他般大小的便有十一位，除三位皇室宗亲外，其他均是像他一样没有正统身份的藩王。若他先自封为帝，即便他平日做得再好，也会被人抓住把柄，继而群起攻之。
正在他愁眉不展时，他的谋士顾良自荐为他分忧。顾良与成王谋臣方瑜乃是生死之交，因此他自请去说服方瑜。
方瑜见顾良言之有理，便斟酌一番，对成王道：“当今天子无道，王爷身为皇室宗亲，理当匡扶大义，救天下百姓于危困才是。想当初，先帝与先王同为嫡出，先王为长，先帝为幼，先王本是太子，却因纳了一名娼家子而被废黜。常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此事本该是一件小事，却被先帝利用，大肆宣扬，这才使得皇位落于他之手。王爷您身为先王之后，本该荣登大宝才是。何况当今天子残暴无道，远贤臣重小人，您便可趁此时机，夺回本应属于您的帝位。”
成王手握成拳，脸色变幻莫测，“你说得对。这一切，本就该属于本王。这二十多年，在这鬼地方，本王受够了！”
十日后，成王便自封为帝，国号依旧为梁。
为将其与大梁区分开来，又因成王封地在西北一带，因此时人称：北梁。
北梁便打着“匡扶大梁，德继高祖”的名号，四处征讨，一时之间，攻城掠地，成了盘踞西北的一大势力。
自成王称帝后，各处藩王也纷纷称帝，一时全国上下，涌现大小国家十余个。
林早雨也趁此时称帝，建立陈国，定都幽州，盘踞东南一带。
自林早雨称帝之后，朝中大臣便纷纷上表让其广纳后宫，以确保陈国后继有人。
林早雨便以江山未定，无心女色为由，将这些奏折全打了回去。
自早雨称帝，林晚晴也被封为了定国长公主，仪比诸王。早雨并未赐予她长公主府，而是将她安置在了本应是皇后居所的芙蓉殿。
一日，他屏退众人，只身入了芙蓉殿。
她斜躺在贵妃榻上，鬓发微乱，衣带斜飞，活脱脱一副美人春睡图。
她向来浅眠，听见这脚步声便醒了，“陛下？”
“不要叫我陛下，叫我阿雨。”
“阿雨……”
“阿晴。我二十三了。”他低低道。
林晚晴蓦地怔了片刻。
原来她竟已二十四了么？
时间真是如流水般匆匆逝去，一晃眼，她到这里，竟已经十年了。
她叹一口气，看着面前的人。
面前人愈发成熟了。从前的生涩已全然不见，只剩下了满目的坚毅。
他走上前来，忽而抚上了她的手，厚厚的茧子硌得她略有些疼。
她默默推开了他的手。
“我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所以呢？”
“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他哑着声问。
“阿雨，我们之间不可能。到底还要我再说多少次，你才会死心？”
他双手紧握成拳，满脸挣扎。
他垂下眼帘，苦涩地笑了，“阿晴，十年了。你依旧拒我于千里之外。”
他默然站起身来，缓慢地向外走去，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群臣见无法劝服他们的皇帝陛下，便开始从林晚晴身上下手，弄得她烦不胜烦。
她不过微服出宫逛一逛京城，却被一群老迂腐逮住了。那些个大臣，花样百出，有长跪不起的，有哭着论道的，生生把什么国之安危，天下兴亡的重担安到她头上，并缠着她不让她走，非得她答应了才罢休。
回宫后她便立即去找了早雨。
他正坐在桌案前练字，见她来了便停下笔，屏退了众人，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要不，我给你选几名良家子伺候吧。”林晚晴犹豫片刻，开口道。
一听到她这话，他立刻将墨迹未干的字画揉成一团，扔了满地。
他满脸阴沉，“你什么意思？”
“你毕竟是一国之君，不能无后。”
他沉默片刻，看着她，斟酌着开口：“是不是那些老迂腐去找你了？明日我便会在朝堂上警告他们。你不用再顾忌他们，也不要再来劝我。”
“可他们说得确实在理。”
“那又如何？我不喜欢，谁也勉强不了我。”
林晚晴沉默了。
的确，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又是一国之君，她不该控制他的想法。
“我知道了。”林晚晴轻声道。
她默默转身离开，却被他叫住了，“再过半月我便得闲了，到时我带你出宫逛逛可好？”
“好。”
半月后，月朗星稀。
林晚晴本以为早雨会带她在京城逛逛，却不曾想，他竟带她到了西郊，草木茂盛之处
到目的地后，随行的侍卫便纷纷退开了。也不知道他们躲去了哪儿，竟一个人影也不见。
“涂点这个。”早雨递了一个小瓶子给她。
“这是什么？”
“防蚊的。”
“哦。”
“跟我来。”待她涂好，他便拉着她的手，往草原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草木越旺盛，高的草丛甚至到二人胸口处。
月亮挂在天空中，慢慢地飘动着，最后飘着飘着，一半躲在乌云后，一半悬在群星旁。
二人走着走着，却见那草丛的深处，出现了点点嫩黄的星光。那光芒一闪一闪的，有的落在草丛上，有的落在树梢旁，好看极了。
“这是，萤火虫？”
“嗯。你上次对我说，你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置身萤火虫的灯海里……”
林晚晴怔怔看了他一眼，而后伸手抓住一只萤火虫。她一伸开手掌，萤火虫便从手心飞出，随着风四散。在萤火虫稀疏的叫声里，她仿佛看到，整个世界都旋转了，而她提着萤火虫灯笼追逐着地平线。
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只萤火虫。她忽然地笑了笑，向前奔跑着，不顾方向，不顾目的地跑着。她觉得自己就像一阵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而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漫天的萤火虫，为他照亮着追随的路。
跑着跑着，不知踢到了什么，她不小心跌倒了。跌得疼了，她却还是在笑着。
“有没有摔到哪里？”他紧张地跑过来，四下查探她的伤口。
“没事，只是青了点。我哪有那么娇气？”
“那我待会背你回去。”
“不要。我这阵子胖了……”
“不管，我就要背你。”
“怎么突然孩子气起来了？”她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
他愣了愣，倏尔露出一抹极灿烂的笑容，“我只会在你面前这样。”
一只小萤火虫似乎迷路了，扑棱着翅膀在他身旁打着圈圈，而后又停在他的发梢，一闪一闪的。
林晚晴的目光追随着萤火虫，停在了他的脸上。
银白的月光照在他的左脸上，显得他的脸庞愈发白皙，而照不到月光的那一侧，连目光也显得幽暗。
“阿晴……”他忽然哑声，喉结不可抑制地动了动。
他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向她倾身，而她一时也忘了躲开。
他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脸庞，冰冰凉凉的，让她心头闪过一丝奇异的感觉。
一阵凉风拂过，让她瞬间回过神来。她定定看着他，道：“阿雨……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他轻轻地笑了，笑容比漫天的星光还要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