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山村孤女6
林早雨累日在私学旁听，课业也越发进益。每日王祁安交代的差事一办完，他便会捧一两本书看。这都是他在集市买的旧本，不值几个钱，只是偶有错误、矛盾之处，让他有些难以分辨。
一日，恰逢假日，王祁安不必去学堂，于是便去酒楼找朋友吃酒去了。
林早雨默默跟在他身后，颇有些嫌弃他那故作风流的模样。
一入酒楼包厢，林早雨便忍不住皱眉。屏风后的圆桌旁坐了三名男子，除一个他见了几次外，其他都是眼生的。而这几名男子身侧都坐着一名年轻貌美的妓子。
“哥儿终于来了，快坐下一起喝酒！”一紫衣青年忙招呼王祁安坐下。
“方才猜拳，我输了好几轮了。现在老四来了，我终于可以少喝些了！”另一青衣男子道。
王祁安看了众人一眼，道：“照之呢？他不是已经从京城回来了吗？昨儿个我还给他发了帖子，今日怎么不见他？”
“在路上了。他才遣了个脚夫来，说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人回道。
“怪不得，难得我们几人聚在一起，为他接风洗尘，哪有不来的道理。”
四人轮着玩了几圈，一会划拳，一会同美人戏酒，个个好不快活。不一会儿，一绿衣男子大步从外头跨进来，高声道：“好啊，你们竟然不等我！等会不喝趴下，你们都别想走！”
这男子名唤李然，是礼部侍郎的次子。他生得浓眉大眼，体格健硕，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眼睛扫视一圈四周，最后停在了林早雨的身上。
“这是谁？”他问王祁安。
王祁安扬唇一笑，将林早雨拉到身前，“他呀，是我的书童。你们可别瞧他只是个书童，实则他肚子里的文墨可不比诸位少呢！若不是他家境贫寒，恐怕比你我等人轻灵隽秀多了。”
“哦？他竟是这等妙人？”李然摸着下巴笑问。
“自然。我还骗你不成？”王祁安笑道。他又拉着林早雨坐在他身侧，道：“和我们一起划拳吧。男人嘛，就是要快活快活。”
林早雨拒绝无果，只得坐下加入了。所幸他只是个下人，那些女子并未缠过来。
而三人仿佛联合起来对付他般，第一轮他便输了。
“抱歉三公子，奴才酒品不好，一喝酒便喜欢大喊大叫，胡乱打人。奴才怕待会冲撞了诸位公子。不如让奴才以茶代酒，敬各位公子？”林早雨多留了两个心眼，忙找了个借口避酒。
“我们这么多人，还怕被你吓到不成？愿赌服输，这酒，怎么着你都得喝了。”
林早雨拒绝无果，只得喝了。几杯酒下肚之后，他竟觉得头有些晕。他从未喝过这酒，一时只以为是这酒后劲大。
王祁安朝那李然使了个眼色，道声“去如厕”便出去了，不过片刻便又回来了。
“我这书童不胜酒力，你们可千万不要再折腾他了。”王祁安笑着对众人道。他又拉着林早雨的手，道：“来，你与我划一次，赢了，你在一旁看着便好。若输了，你再陪大家玩两轮。”
林早雨心跳骤快，已觉不妥，但无法避开。不一会他竟又输了，再喝了一杯，喝完视线模糊，整个人直接栽倒在了桌上。
再次醒来时，周围是一阵浓郁的香味。
林早雨觉得眼皮异常沉重。
忽而，脸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让他蓦然睁开了眼。
那李然竟然在摸他的脸！
“你！”他瞬间拍开他的手。
“你醒了。”那李然一点也不恼，站起来退后了两步，面上挂着笑容，“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快活快活？我想你定然没体会过这事的妙处。”
林早雨一时羞愤难当，沉声道：“虽然我出身低贱，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你若是强来，我必以死明志。”
李然站在原地，啧啧叹道：“想不到你竟是个如此烈性的。放心吧，我李然从不勉强别人。不过是你主子一时兴起，我跟着好玩罢了，也没对你做什么，你犯不着如此。”
李然又上前走了两步，故作风流地拨了拨头发，道：“你跟着你主子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跟着我？我定然让你过上好日子。”
林早雨锦被下的手狠狠拽住了床单，几乎将它撕破。
他极力忍耐，垂眸道：“多谢李公子美意，不过我在王府尚有亲眷。”
“可是你那个姐姐？我可是听祈安说了，你们姐弟两都是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不如我把她一块接来？”
“强人所难并非君子所为。”
李然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沉默许久，终于道：“罢了罢了，我不过是随口一提。放心吧，强扭的瓜不甜，这我还是知道的。喜欢我的人多得是，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他说罢瞥了他几眼，转身走了。
林早雨经过这一遭，方才明白什么叫权势低人头。往年他在村里，又是男子，最多不过听到几句混不吝的打趣，他笑笑就也过了，如今在王府，却是因为这张脸无端招到许多祸事。他是男子，忍忍也就罢了，可他的阿晴……
他越想心头越不得劲。
王祁玉之母李氏给王祁玉送了个丫鬟来，唤做碧云。她生得眉目清秀，举止也是端庄灵巧，一时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没有不喜欢她的。
林晚晴偶尔路过院前长廊，也曾不小心听到几个小丫鬟在议论她和碧云，多是贬她夸碧云，她也不甚在意。
一日，她被六小姐逮着了去送人参，回来时便见房门紧闭，密不透风。
她瞬间顿住了脚步。
她站在门口，听到房里碧云道：“公子，可要奴婢为你研磨？”
里头王祁玉含糊应了一声。
接着二人说话的声音便渐渐小了。林晚本想离开，却听到里头传来一阵细微的衣物摩擦声和轻轻的喘息声。
她心骤然疼了一下。
她望向不远处残败的菊花，皱着眉头走了。
等她再回院子时，便见碧云理着发髻，手摸着胸前的扣子，一脸得意地看着她。
“晚晴姐姐，我有话要跟你说。”碧云强收起那份得意，柔声道。
“什么话，为何不能在这里说？”林晚晴冷淡道。
碧云转头瞥了一眼屋子，轻声道：“自然是你我姐妹之间的悄悄话。”
碧云神情娇媚，拉着她往外走，道：“我来公子这里时日尚短，还不太了解他的喜好。姐姐你伺候公子的时间长，若是我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一定要及时提点妹妹我呀。”
林晚晴皱眉扒开了她的手，“你现在已经是大少爷的人了，那便算半个主子。我不过一个粗使丫鬟而已，指点不了你，也不敢和你以姐妹相称。”
她懒得同她虚与委蛇，随即便转身走了。
碧云仍站在原地，瞧着她远去的背影，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生得漂亮又如何？还不是不被大少爷喜欢？要不是你呆得久，我才懒得来找你！”
碧云近日总爱同她抢差事，林晚晴也乐得清闲。她得闲便来找林早雨了。林早雨刚卸完差事，正在收拾屋子，见了她便道：“阿晴，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他从床头柜边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我给你留的烧鸡，差点被奶嬷嬷摸了去。还热乎着，快吃吧。”
“好东西要一起分享，你忘了吗？”林晚晴忙掰了一半给他。
“我已经吃过了。这阵子我胖了不少，相反你倒是没长多少肉，你该多吃点才是。”
“我是女子，要是跟你长得一样壮，那还怎么看？”
“就算那样，你也是好看的。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好看的。”
林晚晴笑着掰了只腿给他。
二人边吃着边分享这两日的趣事，笑声不断。
吃完后，二人便用粗布擦了擦手。
林早雨歪头看着她，犹豫着开口：“阿晴。你平日里也要多留两个心眼，不要被人欺负了。”
“也？阿雨，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我是男子，能有什么人欺负我？不过是几句混不吝的打趣罢了。你是女子，尤其在这深宅大院，千万不要被人骗了。”
“你是说男女之事对不对？我晓得的，绝不会被人骗了的！我一直想着日后出府呢。我前几天向人打听过了，你我不是家生奴才，日后若是立了功，或者是攒够了钱赎契书，可以求老爷太太放我们出府呢。到时候，我们便恢复自由自身了。”
“那好。说定了，我们要一起努力，早点出府。”林早雨道。
“好。”
过了两日，不知碧云怎么得罪了王祁玉，王祁玉不肯她贴身伺候了。于是他的身边，只剩下了林晚晴一个。
夜色渐浓，油灯略暗。
王祁玉还在那儿温书。
他有些心不在焉，半天才看了几页。
他放下书，定定看着林晚晴，目光真诚，“晚晴，你可愿……嫁与我为妾？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除去正妻外，我不会再纳其他人。”
林晚晴没由来地一阵烦闷。
王祁玉此人，的确风光霁月，举世无双，她对他也确实有一二分意思，可她却半点也不想嫁与他为妾。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抗拒。
按理来说，富贵人家三房五妾原属正常，何况她只是一个丫鬟，能当少爷的姨奶奶已是世间少有之幸事，可她却半点也不期待。她心底甚至对此十分介怀，完全接受不了。
王祁玉见她久久不答，幽幽叹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想法了，是我唐突了。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公子，宁为穷□□，不为富人妾。我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王祁玉听罢，目光望向了那闪烁的油灯，良久无话。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妻一事他自己也无法决定，何况林晚晴身份低微，即便只是要纳她为妾，都是困难重重。
外头风一吹，灯光忽然闪了一下。王祁玉眼皮一跳，竟脱口而出：“倘若我娶你为妻呢？”。
“公子，你怎么忽然天真起来了？”
王祁玉这才回过神来。他轻叹一声，沉默地看向茫茫的夜色，随即又站起身来，对她道：“我困了，你也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