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山村孤女5
林早雨在厨房呆了一两月后，便被派到了三公子那儿当书童。三公名唤王祁安，不喜学习，成日里和一群狐朋狗友逗猫遛狗，无所事事。
他每日里都会去学堂坐一坐，但也只不过是为了几两上学的零用。林早雨跟在他身边，倒是学了不少。他每日一回来，便会告诉林晚晴今日学了不少什么，从四书五经到经史策论，他都学了几分。
林晚晴越发觉得他是个学习的好苗子，只是被出身耽误了。若他们有所依靠，早雨完全是可以考科举的。
只可惜现在入了奴籍，除非天下大乱，他们俩怕是难以翻身了。
“阿雨，那三公子行事荒诞，你……小心为上。”林晚晴环顾一眼四周，轻声对他道。
林早雨也轻声回道：“阿姐我知道的。这你我心知肚明就好，千万不要让旁人听见了。”
林晚晴点头。
她远远见过一次那三公子，着实不喜欢他。他长得不好也就罢了，还双淫靡目，行为粗俗，成日里无所事事，完全和王祁玉是两个极端。
可这就么两个人，却是同父同母兄弟。
然而，早雨才离开，她便迎面碰上了三公子。见避无可避，她只得给他行了个礼。
三公子王祁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连连惊叹，“府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标致的丫鬟？我竟半点也不知情。你是哪个院子里的，叫什么？”
“奴婢唤晚晴，是大少爷院子里的。”林晚晴面无表情道。
“晚晴…你是林早雨的姐姐？怪不得呢！一个两个都那么标致！”他略顿了顿，又道：“你是大哥院子里的？怎么我去找大哥的时候没见过你？”
“奴婢从前在五小姐院子里。”
“原来如此。”他说罢便自作风流地从旁边灌木丛里摘了朵花，晃悠到她面前，道：“芙蓉不及美人面，我看呐，这朵芙蓉花也比不上你半分。我给你戴上可好？”
“多谢三少爷美意，只是奴婢对花粉过敏，戴不得这些。”林晚晴忍着不耐，低头道。
“花粉过敏，别是拿个理由糊弄我吧？”他说罢又凑近了点，脸几乎贴近她的脸颊。
林晚晴适时地打了个喷嚏，口水喷了他一脸。
“抱歉，三少爷，奴婢不是有意的。”
王祁安瞬间脸黑如炭。
他掏出帕子抹了抹脸，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从明天起，有三天灯会，你伶俐，和我一起去逛逛吧。”王祁玉正摆弄着画卷，忽而放下收好，对她道。
“是，公子。”
月上柳梢头。
街道上一片灯火通明。
路上游人如织，哪怕是游廊上，也是人山人海。游廊边是一条小河，常有画舫或是小船游过，或是歌女在船头抱琵琶献唱，或是戏班子在演戏。
二人穿过游廊，便是一处集市，卖花灯的居多，其次是一些胭脂水粉铺子，布店、牙刷子铺，或是糖人、水果摊，瞧得人眼花缭乱。
王祁玉停在了一家胭脂铺子前，拿了盒胭脂给她，道：“你试试。”
“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咱家卖得最好的胭脂！”小贩知道来了贵客，忙笑着招揽。
“啊？”林晚晴讷讷接过这小木盒子。
她从没用过这些玩意。
“这是涂脸颊的还是？”林晚晴问。
“涂嘴唇的。你用手沾点试试。”王祁玉道。
“还是不要了。”林晚晴将它放了回去。
“夫人试试吧，不要辜负了公子的一片心意！”那小贩忙将胭脂又塞回了她手中。
听见这称呼，林晚晴下意识皱了皱眉。她知晓这小贩定然是把她当成王祁玉的姨娘了。
“你就试试吧。你我无须如此客气。”王祁玉道。
“多谢你。但我不喜欢这些。”
王祁玉默默看着她，叹一口气，径而问小贩价钱，问罢丢下钱走便转身而去。
林晚晴只得拿起胭脂，跟在他身后。
“饿了吗？我们去吃东西。”王祁玉走在前头，忽然回头对她道。他的右手缩在了衣袖里，伸到她面前。
林晚晴乖乖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二人来到一家酒楼，寻了个靠窗的雅座坐下。
这雅座都是单独隔出来的，临窗还可以眺望到江边的风景，时不时又有江风送爽，好不惬意。
“这家最有名的就是金玉烧鸡，我点一份给你尝尝。”
“烧鸡…”林晚晴微微失神。
阿雨最爱的就是烧鸡。
“怎么了？”
“我可不可以带半个回去？”
“你是要带给你弟弟吧。不用如此客气，我们多点一个便是。”
“多谢公子，让你破费了。”
“在外面不要叫我公子，我听着不太舒服。你叫我祁玉就好。”
“嗯……祁玉。”
饭毕，二人便沿着江四处闲逛。
他走在前头，而她拉着他的衣袖，紧随其后。
风轻轻吹起她的长发，吹到他的衣上。他看着江边的风景，感受着身上传来的细微触感……他不曾说话，她也并未开口。两个人却都感到异常舒心。
江边的人渐渐少了，河岸处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王祁玉眉头紧皱。
熙攘的人群竟在此时躁动起来，推搡中，王祁玉二人被迫随着人流前进。
王祁玉个子高，目光一下便穿过人群，落在前方不远处那名少女的身上。
少女一身粉衣，低头跪在地上，瞧不清容貌，但身子异常瘦弱。
她的身旁，还跪着个粗布衣裳的老头。
老头前方三四尺处，站着个扇着扇子，自作风流的华衣少年。
老头朝着华衣少年连连磕头，哑声道：“求公子放过老汉父女两个吧！这丫头从小没娘，跟着老汉四处讨生活，实在可怜呐！”
“对，她确实可怜。因此，我看上她是她的福分。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还用讨什么生活？就连你，也能过上好日子。”少年笑着用扇子挑起了少女的下巴，逼得她直视他，“小娘子，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本公子？”
少女嘴唇紧抿，眼泪直流。
四周围观之人，竟无一人出头。
王祁玉叹息一声，最终还是走出了人群。
“兄台，既然这位姑娘不愿，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那少年循声打量王祁玉一眼，抬高了下巴，“关你什么事？我又不是不给钱！”
“即便是买卖，那也得是双方愿意才是。”
“她愿不愿意，又关你什么事？不要给我多管闲事。”他又转头对身边的小厮道：“阿林，揍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有的闲事是不能管的！”
那阿林一个箭步便冲上前去，拳头如铁，挥向了王祁玉面门。王祁玉飞速抓住了他的手肘，然后向下一折，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阿林疼得面冒冷汗，啊呀直叫。
王祁玉又踹了他一脚，踹得他向后飞了七八米，生生吐出一口血。他又飞速解决了其他几名小厮，然后看向了那少年。
少年连连后退，连舌头都打着颤，“你，你，你，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去告诉我姑姑！你知道我姑姑是谁吗？”
“哦，你姑姑是谁？”
少年瞬间挺直了身板，声音都不结巴了，“我姑姑可是宫里的婕妤娘娘！连县太爷都让着我几分，难道你敢打我？”
王祁玉眉头紧皱，这扶风县上百年只出了一位婕妤娘娘，那便是他大姐。莫非，这人是王家远亲，打着他大姐的名义作恶？
“婕妤娘娘几位兄弟都没有成亲，你又是她哪门子的侄儿？要不要我带你上王家去认认宗？”
“我……我祖母是王夫人的姐姐，三少爷还和我爹拜了把子，我就是婕妤娘娘的亲侄儿。”
看戏的众人不知深宅大院门道，也生怕惹祸上身，于是渐渐地散去了。
王祁玉见众人散去，也不再同少年分辨，而是道明身份，警告了他几句，又令他放了少女，给了少女几两银子，让她父女去别处谋生了。
“这些个苍蝇逐臭之辈，只知借祖、父辈荫庇，欺善怕恶，为非作歹，属实可恶。”王祁玉幽幽叹息道。
林晚晴本想藏拙，但她视王祁玉为半个知己，于是斟酌一番道：“但凡权贵之家，牵连甚广，也不乏擅权行恶之人，只是这等人，若发现了，及时处置才好，不然祸及本家，才是追悔莫及。”
王祁玉听罢，转头久久看着她，继而道：“你说的不错。我那三弟一向行事糊涂，如今更是闹出如此大事，不但王府声名不保，若是有人参到陛下那里，恐怕祖父、父亲也被牵连。此番回去，我定要让父亲好好惩戒他一番。”
过了两日，王祁玉正在书房看书，忽而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了林晚晴伺候。
“给你，你可藏好了，我房里是不能有这些的。”他放下书，偷偷塞了几本画册给她。
林晚晴道了声谢，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这个？”
“上次瞧见你捧了一本看得入迷，我叫你也没应声。”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就三五日前吧。”王祁玉指着书架道：“我知道你爱看书，书房里的书你都可以拿着看，另几个丫鬟小厮也不会多嘴，只别被老爷、夫人瞧见就好。”
“多谢你。”
无事的时候，她便会捧书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而王祁玉闲时也会在屋子里练字，偶尔瞥一眼窗外的她。
他常常瞧见，她一身素衣坐在梨花树下，云髻被风吹得微乱，上头还沾了一两片花瓣。她的脸是逆着光的，却给她平添了一丝神秘感，使她一瞬间与其他的丫鬟相区别开来。
她是独特的。
王祁玉摇摇头，为自己的想法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