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山村孤女3
二人便借着月光，开始收整行李。
自父亲死后，地契便交到了叔叔手里，没一两年，叔叔便靠卖药材发了家，搬到镇上了。除去地契，这里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因此，除了一些衣物和银钱，也没什么可带的。
“阿姐，你别忘了那个镯子。”早雨忽然道。
“什么镯子？”
“等下，我给你拿来。”早雨去了她房里，从床下掏出个蒙尘的小木盒。
他仔细擦了擦，方才递给她。
林晚晴打开，一个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浮现眼前。
“这镯子成色不错。把它当了，应该能换不少钱吧？”
“你瞎说什么？”林早雨一把夺过木盒，“这是娘留给你的嫁妆！”
“那你呢，你以后娶媳妇怎么办？”
“我大不了不娶呗。我有你就好了。”早雨随口道。
“那可不行。我可不想一辈子管着你。”林晚晴又从他手中拿回镯子，“要不还是当了吧？不然我们饿死在路上怎么办？嫁妆以后还能挣的。”
“不行。”林早雨坚决道。
林晚晴只得闭了嘴。
第二天，林晚晴尚在酣睡之时，便被外头一阵哄闹声给吵醒了。她惺忪着睡眼往外瞧了眼，外头天才蒙蒙亮。
她抱着枕头骂了两句，随即便起身去院子里探看情况。
“开门，快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就破门而入了！”这声音洪亮无比，还透着点凶狠。
“请问是哪家客人？”林晚晴耐着性子问。
林早雨随即也从里屋出来了。
露色还有些重，他趿着脱鞋，哈一口气，打了个冷颤。
“快开门！我数三下，再不开门，我们便撞门了。”他的声音透着不耐。
二人只得给他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三五个青年人，他们个个手中抱剑，面露凶色。
“是林早雨和林晚晴吗？”为首的高个青年问。
“请问各位大哥，有何贵干？”林早雨忙将晚晴护在了身后。
“爷问你们话，只要回答即可！”另一黑痣青年一鞭子朝林早雨甩了过来，林早雨忙一个侧身避开了。
“大哥，有事可以好言相商，又何必动粗呢？”林晚晴柔声道。
黑痣青年瞥了她一眼，脸色微红，声音竟真的轻下来了，“林大郎欠我家老爷贷钱一万，把你二人抵押给府上了。”
林晚晴和林早雨互望一眼，满脸疑惑。
林早雨上前道：“可家父已于六年前葬身海上……”
“不可能，我家老爷有他亲笔签名画押的契书，已在官府登记造册了的。你们若实在不信，那便到管家跟前去分辨吧！管家手里有这两份契书。”黑痣青年道。
二人四目相对，两厢无言。
此事八成是真的了……
林早雨手握成拳，指甲狠狠掐进了肉里。
“那敢问大哥，可知家父身处何处？”林早雨极力忍耐，轻声问道。
“不知。我只三月前在府上远远见过他一次，办好手续后，他拿了钱便直接走了。”高个青年道。
高个青年顿了顿，又不自在地咳了咳，“既然事情已经理清楚了，那便跟我们走吧。”
“大哥请稍等。我和阿弟还要去拿个行李。”林晚晴忙道。
“还拿什么！就你们这破屋子，能有什么东西！”另一胖脸青年板着脸，语气极为不耐。
“阿丁，客气点！”高个青年道。
阿丁冷哼一声。
二人便简单收拾了一番行李，随他们出发了。
他们来时雇的是牛车，可这折腾太久，牛车早离开了。一行人便徒步往镇上走，直到走到太阳西斜方才到达。
林早雨一脸阴沉，神情幽暗。
他深切明白自己以后的命运。这世道，奴才算什么呢？不过是一个低人一等，永远对人卑躬屈膝的“玩意儿”。
从前虽然清苦，可至少他们家世清白，堂堂正正，甚至尚有出头之日，而今却是……
真是令人发笑。
他的好爹呀！
林晚晴却没有想那么多。
她尚且不知道“奴才”在这乱世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几天，她所窥见的所有，不过是小山村的山山水水，和她的阿弟罢了。
“王府。”林晚晴望着门口的鎏金匾额，喃喃道。
王府门口是两座巨大的石狮，铜门两边各立一道门柱，朱漆涂得锃亮，瞧着气势恢宏。
一路上，林晚晴也向那黑痣小哥打听了不少王府的事。
王家是当地有名大户。
王家老爷生了八个女儿，三个公子。
王家嫡长女入宫封了三品婕妤，备受皇帝宠爱，次女又嫁给了翰林院编修林大人为继室。长、次二女皆是高嫁，因此其他六个未嫁女儿，无论嫡庶，求亲的人也是踏破了门槛。
至于这几位公子，大公子和三公子皆为王夫人所出。大公子是当朝探花郎，相貌俊秀，文采斐然，是满城少女的梦中情郎。二公子是庶出，前两年考中了举人，派到外地做县官去了，至于三公子，则是尚在家中进学。
这王家，可谓是煊赫至极，连巡按大人来了王家，对王老爷也是恭恭敬敬的。
入了王府，二人便被分开了。
林早雨被高个青年送至管家那儿，青年同管家耳语几句，管家便对另一小厮道：“去拿契书来。”
契书拿来后，管家递给他，道：“这是拓印本，你可以好好瞧瞧。看完了便还给我。”
“多谢管事。”
趁早雨看契书之际，管家便仔细打量着他，道：“瞧着倒是挺伶俐的，日后就去伺候主子吧。”
刚手下人想领他离开，管家又道：“等等，让他去伙房吧，那儿刚好差个人。”
于是林早雨便被派去了伙房。
至于林晚晴，则被带到了管事婆子跟前。
管事婆子约莫四十出头，一双眼睛满是精明。她斜眼瞥了林晚晴一眼，不满道：“妖妖俏俏的，夫人定然很不喜欢。就让她到五小姐那儿，去当个干粗活的吧。”
婆子话音刚一落，周围众人便偷偷瞧着林晚晴，面露同情。
她便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事。
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对自己的去处并没有太多想法，她只是有点儿担心早雨。
林晚晴很快便瞧见了五小姐。
五小姐闺名叫如芸，她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只是瞧着年纪尚小，身量不足。
她似乎不大爱笑，总是板着张脸，瞧见人也只淡淡瞥一眼，仿佛谁也不放在眼里。
那管事嬷嬷掐了林晚晴一把，“愣着干什么？行礼也不会吗？果然是乡下来的。”
林晚晴便屈身见了个礼。
王如芸打量她两三眼，冷笑道：“呵，这是哪里刮来的风，刮得你又往我这送个粗使丫头？何必来！一个个笨手笨脚的，成天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她说完便头一歪，转身就进屋了。
等那管事婆子一走，王如芸便传林晚晴进房间问话。
她卸了头饰，面不施粉，瞧着年纪更小了。
“我瞧着你和别人不太一样。莫非，你是哪家的千金小姐，突然家里遭了难，才沦落至此？”王如芸歪头看着她，一脸好奇。
“并非如此。奴婢只是个普通的山村女子，不过读了两年书罢了。”
“怪不得我瞧着你跟别人不同。我也说不出来哪儿不同，就觉得你这通身的气派，完全不像个丫头，倒像个宫里的娘娘似的。”她忽而拉住林晚晴的手，“你怎么这么瘦？是不是娘胎里落下了什么病根？”
林晚晴摇头，“奴婢家里穷，时常吃不上饱饭，这才身子有些不足。”
“吃不上饱饭？”她一脸震惊，“这世道，竟还有吃不饱饭的么？”
她又问：“那你平日在乡下吃什么？”
“父亲离开之后，祖上的田都由叔叔打理，最开始我们靠着叔叔过活，吃些米饭小麦什么的，后来同叔叔分开了，我们便常去田里挖地瓜吃，或者是去山上抓些野味什么的，但常常半天也捕不上一个……后来呢，我和阿弟就采草药卖钱，换了钱也能买不少米面。”
王如芸耐心听她讲着，一脸新奇。
她又问了她许多，最后幽幽叹息道：“没想到这世道，竟是如此令人恶心。你们身处窘境，却还是如此乐观，真是令人佩服。相比之下，我，倒是一个饱食终日，无病呻吟之人了。”
“小姐，你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平头百姓自有平头百姓的艰辛，豪门大户也有豪门大户的不易，这里头，也原非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你倒是个有见识的。外头的人，常常拼了命，也想往这富贵乡里挤，殊不知，这里头也各有各的不易。”王如芸站在窗前，望着外头的落叶，幽幽道。
林晚晴在五小姐的院子里呆着，乐得清闲。
五小姐虽然对他人冷心冷面，言语犀利，对她却是极好。虽然在人前五小姐并不会表现得多看重她，但在私下，她常常拉着她聊天，让她讲一些村子里的事情，抑或是她和阿弟之间的一些趣事。
二人关系也日益密切起来。
五小姐的几名贴身丫鬟察觉了她俩之间的猫腻，便开始给林晚晴下绊子，或是多给她派些院子里的活，或是阴阳怪气嘲讽她。
林晚晴要么装瞎，要么装聋，对她们几个视而不见，或有真惹到她的，她便要么引经据典，要么信口开河，唬得几个小姑娘一愣一愣的。
几个人知道骂她骂不过，干活也叫不动她，便自觉没趣，不再来找她的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