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轻鸿一瞥，竟变成了永远
李雪从家门口出来，发现杨成早就在等她，大花狸也在旁边蹲着，喵喵地舔着爪子，它的毛色已经没有那么鲜亮了。
“它又跟着你来了？大花狸怎么了，怎么最近总跟着你来我家门口，以前也没见它总来啊？”
“谁知道它啊！可能是年龄大了，变得多愁善感了。大花狸，你回去吧，我俩要去上学了。”杨成蹲下来，摸了摸大花狸的头。
大花狸喵了两声，扭着身子走了。
“你是不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养大花狸了？我记得咱俩好小的时候它就在你家了。”李雪说。
“我是二年级的时候，我爸给我带回来的，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养它了，它现在差不多快五岁了，咱村里还没有哪家猫比它岁数大。你不知道，刚带它过来的时候，它的眼睛都没有睁开呢，我用勺子一口一口喂它东西，都怕它当时死了。后来，它睁开眼睛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从那时起，它就变成狗皮膏药了。你又不是没见过它那样，天天黏着我。”杨成溜达着往前走。
“早知道这样，我当初也该养一只。”李雪耷拉了一下脑袋。
“是啊，正好它俩可以凑一对。然后就可以生好多小猫了。”
“我才不让我家猫跟大花狸配对呢！”
“咋了，还看不上我家大花狸啊，我家大花狸还看不上你呢！”
“你你你，真是个死成子。”李雪指了指杨成。
“跟你开玩笑呢！你现在养也来不及了，大花狸已经老了，我都不知道它还能陪我多久。”杨成语气里露出一丝悲伤。
“那我再给你找一只，怎么样？”李雪冷不丁来了一句，说完后李雪的脸不知怎么就红了。
“你给我找，算了吧！没有哪只猫能代替大花狸。”杨成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啊，真是无可救药了！”李雪踮起脚尖，用手指戳了戳杨成的脑袋。
“你都不知道，大花狸为我家抓了多少老鼠，绝对的功臣，对于我家来说。”杨成继续说道。
“我知道了，快走吧，大笨蛋，又快迟到了，不知道这个差事曾老师什么时候能收回去，真不想监督你上学了。”李雪紧前走了两步。
“等一下我。”杨成追了上去。
等到了学校，上课铃就响了，李雪赶忙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回过头看了一下杨成，意思是要不是我催你，今天差点儿迟到了。
当他俩走进教室的时候，周边总有几个学生投来异样的眼光看向他俩，两人也不当回事，依旧同来同往。
曾老师上课讲的东西，杨成很早就学会了，所以他现在跟以前一样，也不听讲，只是之前不听课是为了玩，现在不听课是为了学。他掏出曾老师给他的课本，认真学起来，此时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什么能够打扰到他。
时光似流水，日月如梭子。然而谁都不知道时间是什么，更不知道它是怎么溜走的？而时间又是绝对公平的，它就在那里，你珍惜它，它会给你好多东西；你错过它，它也就错过了你！
转眼小学的最后一个学年就要结束了，班里几个学习好的都投入到了紧张的备考当中。
叽叽喳喳的知了声在学校的大树上响个不停。曾老师看上去似乎比学生都紧张，可此时的她却什么都决定不了。
杨成拿着报考的通知书缓缓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那缕夕阳依旧伴随着他，土路两旁参天的杨树，也如杨成一般，长得更加粗壮，清风吹过，树叶依旧刷刷作响，这条路他走了六年了，以后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杨成没有和李雪一起走，李雪问他怎么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大吼着让她走。李雪当时就懵了，她不明白杨成怎么突然对她发这么大脾气，眼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扭身走了。这张通知书是白天曾老师亲手交给杨成的，当时的杨成还表现的兴高采烈，可是拿过通知书的那一刹，他就知道这两年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泡影。
回到家后，杨成把通知书藏了起来，并没有拿给大人看，而大人们甚至都不知道他第二天要参加考试。他们关心的是老天会不会下雨，再不下雨，地里的庄稼苗就会旱死了。
那天夜里，杨成哭了，哭得稀里哗啦，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助感将杨成的心口死死地堵住。
第二天，杨成早早地跟着大人下了地，中午的时候，杨成去街里买果条，当他转身回家的时候，曾老师竟然站在他身后。
“杨成，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有去参加考试？”
“我不去了，又考不上。”
“你不考怎么知道你考不上，你不去考，到时你就只能上社中，社中是个什么样的学校老师太清楚了，你这是在毁了你自己的前途。”
“老师，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而且现在也来不及了，考试都结束了。”
“你，你气死我了，你以后不要再叫我老师。”曾老师说完，扭身骑上单车走了。
就是这个背影，这是杨成最后一次见曾老师。二十年后的杨成，依旧不能忘记这个背影，每次想起来，杨成都会泪流满面，久久不能自已，似乎这个背影带走了自己内心所有的一切！
九月份的北方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万里天。庄稼地里的高粱已经渐红，小米的谷穗已经涨得饱满，红薯的秧苗开始打蔫，马上就快到秋收的时候了，当然，开学季也到了。
杨成收到了镇上社中的通知书，一大早起来自己煮好面条，点了几滴香油，很快一碗面条就吃完了。
杨成拿着通知书，兜里揣着两百块钱的学费，背上帆布包，由于家里没有足够的自行车，杨成只能走着去镇上报到。
走出大门，杨成习惯性地回了回头，大花狸却没有蹲在门口。大花狸前段时间突然不见了，杨成疯了似地找遍了整个村落都没有找到。为此杨成哭了很久，与其说大花狸是他家的家猫，更不如说是他一起长大的玩伴。
杨成似乎觉得大花狸依旧还在那里舔着爪子，对着他喵喵叫着。
杨成扭过头，却发现李雪站在他面前。
“大花狸还没有找到吗？”李雪开口了。
“嗯，估计是找不到了。”杨成开始往前走。
“要不要再养一只？”李雪接着问道。
“不养了，养了又不是大花狸。你也没有自行车吗？”杨成看向李雪。
“我爸给我买了一辆，但我不会骑。”李雪说。
“哪天有空我教你骑。你还生我气吗？”杨成接着说。
“早就不生了，我又没有那么小气。我应该早点知道的。”李雪同情地看了看杨成。
“知道什么？”
“知道你为什么不去参加镇上的考试啊！其实以你的能力，应该很容易就能考上。”李雪投来信任的眼光。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怎么可能会拿出一千块钱的报名费！你家倒是能拿出来，你怎么没去考？”杨成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不去考，那不是很明显嘛！”李雪一下子变得失落起来。
“明显什么？”杨成停下了脚步。
“我是个女孩子啊！家里才不会让我考，估计钱都想留给我那个弟弟，再说了我考也考不上，我是真得考不上那种，咱们小学总共才考上了六个，有三个还是花钱买上去的，我们家才不会舍得给我花那钱，能让我上社中就不错了。你就可惜了，曾老师可是把全部的心血都花在了你身上。”李雪开始走了起来。
“你应该好好跟你爸说说，没准儿他会出钱让你考呢。不过，我真不知道还有报名费？早知道要那么多钱，我就早点放弃好了，也不用曾老师花费那么多精力来管我。”杨成看了看南边自己小学的方向。
“算了，反正都这样了，咱俩又是一个学校了，我觉得挺好的。”李雪莫名地笑了一下，笑得杨成心里发毛。
就这样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镇上赶路。
报完到之后，杨成被分到了十二班，等杨成找到教室后，并没有发现李雪，看来李雪被分到了其他班级。整个教室里乱哄哄的，所有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都对自己身边的事物感到好奇，好像是来到了全新的世界。尤其是男生，当看到身边的女生时，眼睛里冒出异样的火光。
杨成见找寻不到李雪，便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这时有一个个子短粗，长相黑瘦的男人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静静，听见没，所有人都静一静，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王，你们可以叫我王老师。同时我也是你们的生物老师。所有人按报到时的学号，从第一排开始做好，不准交头接耳，那几个男生，怎么还不动？没听见我说话吗？想找抽吗？”王老师说完，把讲台上的教鞭拿了出来，照着桌子使劲敲了几下。几个男生见状，赶忙去找自己的座位了。
杨成看了一眼自己的通知书，数了数桌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他的位置是靠墙的一排。过了一会，一个男生朝着他走了过来，竟然是自己同村的于向东。
“大成子，是你啊，哈哈，没想到咱俩不光分到了一个班，还分成了同桌。咱俩可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怎么这么有缘分！”向东紧走两步坐了下来。
“靠，是你老小子啊，老子我还以为会和谁是同桌呢！”杨成骂了向东一句。
“可不是，谁叫我留级了呢，我可比你大一岁。”向东接着说道。
“大有个屁用，不照样来这里。”
“大有个屁用？大我可以照着你，省得你受欺负。”
“受欺负，向东，学校里有谁敢欺负我吗？”
“那是有你堂哥照着你，这里可不一样，这里可聚集了全乡所有的痞子，不怕死的主太多了。到时咱俩得联手，弄死他丫的。再说了，你堂哥早就退学了。”
“我什么时候靠我堂哥了，哪次打架不是我一个人，我可没有找他帮我。”
“行，你们杨家谁敢惹。”
“你们于家倒是挺孬的，到时你可别跑啊。”
“你说什么呢，我们于家怎么孬种了，我大哥那次不也把你打趴下了。”
“他大我三岁呢，不过我也没认输啊，最后是他不打了，跑回家了，我还说下次接着打呢，结果他再也不来了。你看他也不敢欺负我了吧。”
“行，行，行，你牛不行嘛！我看你在这怎么牛，到时别说我不照着你。”
“向东，说的什么话，这里就不一样了，咱俩得团结，一致对外，咱俩可是一个村的。你带吃的了吗，我有点儿饿了？”
“带了。”向东说完，从书包里拿出来一包方便面。
“上课了，你还敢吃啊？”向东递过去接着说道。
“管它呢！”杨成拿过方便面，捏了捏，摇了摇，把调料撒上去，抓起来就吃。
“你给我留点儿，老子还没吃呢。”向东也伸手去抓。
两人弯着腰，低着头，在课桌底下嘎吱嘎吱地吃得贼带劲。
“你们两要吃出去吃去，整个教室全是你两嘎吱的声音，去，给我滚出去。”讲台上王老师大声对着正在吃方便面的二人吼道。
二人正吃得入神，冷不丁被吼了一声，吓了一跳，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老师，是让我俩出去吗？”向东来了一句。
“对，赶紧给我出去，滚出去。”
“走吧，老杨，您先请。”
“去，要不是你吃得那么大声，老师怎么会听见？”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跟猪一样，嚼得嘎嘎响。”
“你两嘀咕什么呢？赶紧滚出去，再不出去，小心我的教鞭。”
就在两人站起来往外走的时候，前面一排有个女生转过头看了一眼杨成，这个女生留着一头短发，杏眼柳眉，尖字脸，见杨成嘴里还在不停地嚼着，掩嘴笑了起来。杨成正好也看到了她，不明间，一股莫名的感觉涌向心头，忍不住多看一眼，可惜这个女生已经扭过身，脸冲向了前面。杨成再想看，就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