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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竹喧归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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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一时辰,安望见道路两旁,各立一栋竹舍。荒草萋萋、墙篱倒圮,料定早已废弃。遂勒马,远指道:“那两间小屋现无人居,我等可于此歇息几日。”郁磨疑:“为何无人?”安答:“或许那些家庭的子孙,离乡入都求取功名,考中举人之类,全家去享清福了。”郁磨道:“君欲如何分配屋舍?”安稍加思索,又和幽梦耳语一番,道:“我和幽梦姑娘一间,君和锦忧姑娘一间罢。”锦忧羞涩道:“不宜,尚未熟悉,岂敢同居?”心中却欣然接受,轻攥郁磨之手。郁磨心领神会,笑道:“姑娘不必多虑,如仅一床,你睡于床,我睡于地板。姑娘不会武功,须由我保护。”锦忧故意嘟嘴道:“如此也好。”众人遂各自入室。安郁二人助洛家姊妹清扫了灰尘蛛网。撬开一衣柜,发现被褥五卷、竹皮枕头四个。郁磨于一破旧屏风后,翻出朽木小床一张,除尘驱虫,忍痛充当“龙榻”。天色渐晚,四人陆续梳洗入睡。

    郁锦之舍,两床中间为防止夜间走动踩到竹刺,点一潮湿红蜡,以供照明。郁磨因不想让锦忧尴尬,平卧而眠。一阵呼啸风声,锦忧颤道:“璧瑕,我怕。”郁磨安抚道:“不怕,只是风声,如是它故,我自能分辨。安心睡罢。”锦忧沉默片刻,悄然道:“璧瑕,可否朝向我睡……”郁磨闻之侧身,轻捋她的秀发道:“睡罢,如睡不着,我为卿讲些故事。”锦忧道:“愿听,君请讲。”

    郁磨稍加思索,道:“两年前,梅寇犯我边疆。我军大败,国都将陷。众臣皆欲投降之时,一少年救大兰于水火之中,率三万死士,一夜复三郡。谈判时,又以唇枪舌剑,尽收国土。待其乘胜归来,先帝禅之以大位。其即位后,施行新政、轻徭薄赋,受民爱戴。卿可仰慕此人?”锦忧道:“仰慕,不知其对嫔妃如何?”郁磨编道:“轶闻说,后宫佳丽千余,其不爱一人,反而对之极为暴虐,无数女子被其赐死。”锦忧愤恨道:“如此算何君子,不过一小人罢了!我若见了那暴君,非剥其皮囊不可!”随即温柔道:“君体贴温润、怜香惜玉,实为谦谦君子,何必仰慕那暴君?”郁磨笑道:“卿过誉了,在下仅一小爵,家境没落、孤苦伶仃。漂泊至此,邂逅红棠,实为毕生之幸事。”锦忧双颊微粉,踌躇许久,轻道:“璧瑕,奴可否作君之妻?”

    郁磨一颤,居少顷,道:“佳人之才能、气质、面容,在下岂能相配?得作佳人知己,即是在下荣幸。”锦忧泪珠滚落:“奴会家务,晓女红,定忠贞不渝,璧瑕何不受奴?”郁磨见不得女子落泪,便道:“莫哭,若佳人情愿,在下愿与佳人结连理。”说着,取手帕为之拭泪。锦忧挪至郁磨床边,轻搂郁磨,凝视其诱人锁骨下的白皙胸膛,玉手摩挲其后背,微突的肩胛下,隐匿着一抹肌肉。锦忧即觉一股暖流激荡全身,让她酥软而麻醉,悄声道:“奴冷,君可否与奴同床?”郁磨暗喜,虽稍犹豫,终是应了:“在下愿暖佳人娇躯。”说罢,爬上锦忧小床,绕至她身后,紧贴她的纱衣。锦忧心中鲜火骤燃,呢喃道:“璧瑕,抱奴可否?”郁磨被温润而激烈的情爱击垮,遂与之柔缓缠绵。

    兰宫,宛央白日与彦夫人闲聊,学习织布缝衣、刺绣浆染之类,夜晚于殿前苦练剑法。经数日,便觉枯燥无趣,愈发思念郁磨,决定亲赴竹国寻之。伍道韦劝说道:“竹地艰险,山贼寇盗颇多,娘娘勿赴为好。”宛央驳道:“我岂惧蟊贼?宫内百无聊赖、冷清凄凉,难以多待一日。”伍道韦执意不许,宛央忿忿离开。午夜,她辗转难眠,心生一计。待众人既睡,她乔装打扮,从宫墙翻出。潜行良久,由一褐门,觑见一驿站。一驿使手持数摞信笺,正欲入驿。宛央于他身后凑近,一掌将他击晕,拖至僻静之处,扒其衣衫,快速换装。又翻入马厩,斩一快马缰绳,策马驰向东北。

    翌日晌午,宛央入沙汀郡西南之农乡。乡内仅一条二丈余宽的林荫道,两旁栽垂柳与梧桐。清风习习、泥土芬芳。宛央念马儿疲劳,将它系在树边,与之暂歇。她一边温习彦妻教给的女红,一边思索欲对郁磨说的话语。久之,她那白皙光滑的面颊,浮现一抹幸福而陶醉的笑容。方此时,却闻一串紧促的马蹄声。她循之远望。只见五名男子腰佩长刀、手持马鞭,朝自己奔来。

    宛央丝毫不怵,行至道中央、立于众马前。一男子见被一邮差拦阻,骤然大怒,举鞭抽向宛央。宛央敏捷避开,取袖内鲜嫩芰茎,化青锋剑,对其斜劈。男子躲闪不及,惨遭腰斩。剩余之徒瞠目结舌。三人欲为同伙报仇,齐扬银刀,朝宛央冲杀。宛央以剑锋轻松斩断其刀刃,又依次刺穿脊椎。所剩的一人见这景象,忙引马退却。不料宛央腾空而起,跃到他面前,拽他落马,踩于足下,以剑尖挑其下颏,厉声道:“汝等受孰指使,胆敢如此放肆?”那人面若筛糠,颤抖道:“小的仅一喽啰,实不知。”宛央微笑道:“你若招了,我就放了你;你若执迷,将你绑于树,先割胸肉,再剜五官,让你生不如死!”那人霎时脸色苍白:“小的受兰宫三亲王指使,赴竹擒拿嫌犯。”说罢,于衣下取一宗卷轴,呈与宛央。

    宛央展开,见数行严峻端庄的颜体,书写“竹境恶贼,奸淫妇女、屠戮百姓,罪孽滔天、罄竹难书。本王依圣上之命,委派暗卫,赴竹擒杀,以保君子界海晏。”字下一幅笔描画像,右盖皇室御印,印墨未干。宛央心想:夫君除凌云外,不识竹国一人,无由知此贼;况且夫君已离开十日,为何今日方才追袭?遂判断那人说谎,怒道:“汝等竟敢诈托陛下、亲王之名,岂不闻此为死罪乎?”说罢,玉足稍稍用力。那人哀嚎不止,艰难道:“小的绝未欺君,实为亲王之言。小的另有凭证。”说着,取一令牌。宛央夺来细观,见“大兰亲王暗卫”六字,背面印亲王纹章。宛央惊愕,攥拳道:“今且留汝贱命,卷轴余扣下了。汝且回禀派汝之贼:若再行恣意妄为之事,余将往而杀之!”说罢,将那人踢开,略整衣冠,回马再度启程。

    竹国,郁磨正与安毓灏讨论歼除“炙炭”之事,二人意见基本一致:不动用军队,以免打草惊蛇。而是待“炙炭”赴酒楼勒索之时,由二人突袭剿灭。但郁磨坚持自己单枪匹马迎战,由安保卫锦忧舅舅及酒馆伙计;安却认为郁磨从未与竹人交战,难敌暗器偷袭,身为一国之君,不宜冒险。郁磨争了许久,终道:“你不是将军吗!教我防避暗器之策不就可以?”安摇头道:“俗话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区区数日,汝岂可领略防避之策?竹地之武士,练习偷袭仅需一二年,而通晓防避至少也需四五年,今距炙炭来临不足三日,量汝是天生奇才,为时仍晚。”郁磨忿道:“莫轻视吾!你我且交战一场,若是我赢,汝便无话可说!”

    安见其激烈,只得答应,取腰间折扇,掩于面前。郁磨取衣叉,指向安,经数秒,陡然冲安之右臂挥去,安以扇柄轻易抵挡。郁磨见不成,遂加紧态势,向其胸膛突刺,安将折扇一抖,坚硬的锰钢扇面将衣叉击偏。郁磨愈发焦急羞愤,直劈安之脖颈,安以扇骨钳制叉尖,左手由衣褶间疾速掷出数枚飞镖,郁磨躲闪不及,惊恐万状;安于千钧一发之际甩出一缕丝线,将飞镖皆尽缠下。郁磨无话可说,只得任安部署。

    清溪边,锦忧与幽梦正为郁安二人洗濯衣物。郁磨本不忍让锦忧之玉手浸入刺骨冰水,坚决要自己洗。但锦忧诚挚道:“奴既为君之未婚妻,理应替君操持家务。下午奴还欲以嫩枝为君裁件新衣,望君接受。”郁磨道:“汝只管享受,余亲作杂务何为不可?”锦忧微笑道:“奴知君怜香惜玉,然此为奴之喜爱,君莫阻奴罢。”郁磨只得应允,却于自身拔下一簇嫩芽,化作一小玉瓶,交与锦忧,叮咛道:“此为护肤之水,若汝之柔肤被冻裂或划伤,涂抹二三滴,即可光嫩如初。”锦忧轻泣:“天下再无如君之男子。”颔首接下。

    锦忧谨慎打探昨晚幽梦与安如何过夜,幽梦道:“余睡于床上,其睡于床下苇席,闲聊几句便各自入睡。”锦忧不信,幽梦识破姐姐心思,道:“他昨晚一直心事重重,反复思考除恶之计,余欲与之亲热,他却致歉回绝,余只好独自入梦乡。”

    锦忧不再追问,静默搓洗郁磨之直裾,直裾无一污渍,散着米兰之沁香,丝滑柔顺,应是上好之布料,衣襟边缘绣着数缕银丝,衽下刺着一朵靛青娇兰。锦忧心生怀疑:他似非没落之贵族,必在存意隐瞒实情。但当她忆起昨晚之温存,忧虑便烟消云散。他是谁不重要,他是疼爱她的谦谦君子,是关怀她的体贴夫君,他会保护她、安慰她、逗笑她、珍惜她。自从遇见了他,她获得了之前未曾设想过的甘甜生活,她在十九年间,最美好的梦想只是嫁与一淳朴村夫,她不要求伴侣知书达礼,也不要求其温润如玉,只要二人能维持生计,白首偕老罢了;而那位神秘之少年,儒雅文静、君子风度,如上天赐予。她永远也不肯放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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