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虚无

    刘雁卿刚醒过来，失了一只眼一条胳膊，不知道该去哪里。茫茫天地间居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正在他犯愁时，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怎么这么狼狈？”

    刘雁卿看过去，发现这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极瘦极白。他还阴险地笑道：“我还捅过你一剑。”

    这下明白了。刘雁卿问：“你还想怎样？”

    “什么怎样？”那少年轻佻道，“我就是个路过的，看到有人在打打杀杀什么东西，就混进来凑个热闹。”

    见刘雁卿不说话，那少年继续：“我是太行山的人。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可以住下来。”

    刘雁卿奇怪：“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少年也很奇怪：“帮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刘雁卿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在想什么，但能看出他修为如何：刘雁卿一只手都能打赢他。反正也无处可去，不如去没有什么仇人的太行山。

    那少年带着他来到一处深山。穿过层层叠叠的山峦，刘雁卿看到了一处盆地——四面都被群峰紧紧环抱。刘雁卿觉得很惊奇：“这么多山，怎么偏偏里边就有这么大一片空地！可是……这么大一片地，没有主人吗？”

    “我想办法找到的地。”那少年很肯定，“从这里去最近的村子都得翻两座山。如果去镇上赶集，更加远了。这种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谁愿意待着？”

    “也是。对了，你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叫孙泠。”那少年没回头，直接御剑走了。

    刘雁卿定居下来后，孙泠会时不时过来找他聊天。他很喜欢听刘雁卿讲以前经历的事。

    “你说，你被打成这样是为了救人？那些来杀你的人都没被你杀了，只是打晕过去？”孙泠问。

    “是的。”

    “人命有这么重要吗？”孙泠问，“不管是谁的，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都很重要。”刘雁卿答，“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了。”

    “这是正义吗？做点好事就是你生存的意义吗？”

    “可以是吧。”

    “为什么生命是最重要的，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如果生命不是最重要的，还有什么是最重要的？”刘雁卿反问。

    “都不重要。”孙泠冷笑，“只是活着没有任何意义——当然，即使做了什么事，也没什么意义——不一定没意义，只是我没想到。”

    “这就是你随便杀人的理由？”

    “我不以杀人为乐，”孙泠解释，“只是需要才杀。因为我实在无事可干。这些人其实也不是我杀的。我修为不够，我只能设计让别人帮我杀。你想想看，如果一个人从小就只需要靠脑子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为什么还要费心费力修炼？”

    孙泠的眼睛是全黑的。刘雁卿透过他的眼睛看到的只有黑漆一团，任何光线进入他的眸子，都会如同被漩涡卷入一般，被无情吞噬。他比刘雁卿小了十多岁，居然能让刘雁卿捉摸不透——无论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是哭是笑，他的眼睛里都抑制不住那份深渊般的情绪。这份情绪刘雁卿无法看透，不知是高傲、阴暗、忧郁、还是虚伪。正是这份不知由什么构成的情绪，让刘雁卿不敢在他面前太放肆或者说太多话。

    “你将来想要做什么？”刘雁卿问。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动不动跑出来与你聊天了。”

    刘雁卿又问：“你在太行山待了这么久，应该也是受过很好教育的人。难道一点对未来的规划也没有吗？”

    “规划？”孙泠反问，“我为什么要有规划？我只觉得他们无聊。”

    孙泠突然盯住了刘雁卿的眼睛，“这下该轮到我问你了。你将来想做什么？”

    “种田。”刘雁卿回答地很果断。

    “考不考虑收徒？你这剑法这么好，不传下去可惜了。”孙泠笑道。

    没等刘雁卿回话，孙泠便走了。过一会，他带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子来，坏笑着说：“不收也得收。由不得你。”

    孙泠知道，刘雁卿绝不敢弃人命而不顾，又没有心思再出山惹事生非。刘雁卿发现孙泠手上有新鲜的锤击伤口，又看了看这个伤口同样新鲜的倒霉孩子：“孙泠！这孩子是被你打成这样的？”

    孙泠只是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有再说话。刘雁卿检查这小孩的伤势时，不小心摸到了这小孩的灵脉。刘雁卿发现他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却已经结丹，且修为不低，有可能高于把他带过来的孙泠。这么看来，孙泠并没有轻松打伤他的能力，很可能不是他干的。

    这孩子挨了打却不叫疼，只是用一双黑眼睛看着刘雁卿。

    “你叫什么名字？”刘雁卿问。

    “乔聿。”这孩子回答地很爽快，没一点害羞。

    与乔聿相处一阵子后，刘雁卿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被孙泠带过来：一定是因为他们太像了，让孙泠感受到了共鸣。这两个孩子都很聪明很早慧，导致性格有些高傲。他们对仙门的黑暗有深刻见解，能洞察人心与这个世界的荒诞与无序，觉得所有人都很傻。然而他们毕竟年岁太小而不成熟，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他们就如同孤独的流浪猫，在阴暗角落里观察着人的一举一动。他们见多了人心险恶因此对人保持着警惕，内心却忍不住憧憬，苦苦探寻着人生在世的意义。孙泠聪慧，可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同病相怜的人。

    刘雁卿恰好是个很纯粹的人，勾起了孙泠的好奇，如同一颗石头在死水中激起层层涟漪。乔聿和孙泠一样，许多事都不愿意说。即使说了也是谎话连篇，比如刘雁卿每次问乔聿家庭情况如何，他都能编出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刘雁卿精力有限，也懒得再管他，只是把心思更多放在后来的孟天晴与拓跋尚武身上。乔聿虽然高傲，但在修炼方面向来都是无所保留，没少指点他俩。拓跋尚武最勤快，经常没事就找他：“乔兄！你帮我看看，这动作对不对啊？”

    每次见到乔聿尾巴翘到天上还是认真指导，刘雁卿都感到十分欣慰。虽然孟天晴天赋平平，但他已能感觉到拓跋尚武与乔聿都是极有天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