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一滴血
八年过去，刘雁卿带着大家读了不少书，孟天晴也因此变成了大家闺秀。她天资一般，又比较懒，后来索性整天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她每天还会特意留一些饭给燕辰和拓跋尚武——给燕辰是因为他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吃饭，又从小流浪营养不良。拓跋尚武被她喂得人高马大，而燕辰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怎么长都长不高。孟天晴其实还想过给瘦过头了的乔聿开小灶，可见他死活不同意，只能作罢。
这次孟天晴好不容易才把燕辰哄上桌，刘雁卿见人到齐了，便说：“我们已经许久没去镇里买东西了。这次要去镇里采购，谁去比较好？”
“老规矩，抓阄吧。”魏祎提议。
见众人点头同意了，抓阄的结果是蒋予曦与孟天晴。“师父，我们带多少钱去比较合适？”孟天晴问。
“上次我们卖粮食了存了不少钱……”刘雁卿道，“但最近物价是越来越贵了，生活用品的价格水涨船高啊。要不这样吧，我们牛棚里不是有头老牛吗？牵去一起卖了吧。”
“这些寡头欺人太甚！”拓跋尚武怒道，“连我们这样的的过不下去了，普通的佃农该怎么活啊？这世道，不如反了他的！”
蒋予曦很认真地答道：“不好，我们找不着人跟着一起。”
乔聿斜眼看他：“你本来就是太行山门下弟子，当然不想造反。”
“不是，我只是按照事实说话。”蒋予曦还是很认真，把乔聿逗笑了：“你能不能别老这么老实啊！”
第二日，蒋予曦便与孟天晴一道出发了。现在静溪镇虽然还是有不少人，但和前一年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街道比起来，真是冷清太多了。蒋予曦叹气：“唉，人越来越少了。他们哪里去了？”
“要么搬走了，要么死了。”孟天晴答，“真是不好的征兆。”
二人走到一个冷清的胡同时，三个佩着剑的修士出现了。其中一个一脚踹翻蒋予曦，随后一剑割伤他双脚的肌腱，要将他带走：“终于找到你了！”。孟天晴可没见过这种事，一下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一个矮个子修士看到她，道：“你赶紧滚吧。这人我们带走了。”
蒋予曦与孟天晴都没佩剑，为首的那个又修为不低，二人没有一点办法。孟天晴强迫自己罢工的大脑思考该怎么办。发生什么事了？这三个人应该都是太行山直属修士，蒋予曦父母又是被门派内斗暗算而死的。那么可能性只有一个，就是仇家找上门来了，要他的命！
四下无人，孟天晴得想办法救蒋予曦。她汗流浃背，心脏快要跳出胸膛。看到痛苦的蒋予曦，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扑向那个个子最矮的修士，空手夺了他的剑——孟天晴再怎么差劲也是刘雁卿的弟子，偷袭一个低阶修士并没有那么难。她趁矮个子修士愣神的功夫，干净利落地结果了他，然后挡住第二个修士的攻击，反打将其刺伤。剩下一个为首的，让孟天晴犯了难：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眼看那人将要杀死孟天晴，一个男人闪身出现挡住了攻击。孟天晴看过去，发现来人正是孙泠。虽然孙泠身手也不咋地，但联合孟天晴围殴一个修士并不难。见三个修士都已丧命，孟天晴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掩面痛哭。
“哭什么？”孙泠奇怪。
“我杀人了……还杀了三个……”孟天晴啜泣。
孙泠忍不住笑了：“你把人杀了，死的又不是你。要哭也是人家哭，你哭什么？”
孟天晴哭得更伤心了：“杀人是不对的呀！一口气杀好几个人，那就是错上加错了……这么多条人命，我岂不是成环杀人犯了？”
孙泠疑惑：“你一共杀了多少？”
“三个。”
“我知道你今天一共杀了三个。那么昨天呢？”
孟天晴道：“我以前没杀过人！这是第一次！”
“哎呀，”孙泠拍了拍脑袋，“我还以为你是每天杀三个呢！才三个人而已，哭什么？你刚刚动手不是很干净利落吗？”
“三个人已经很多了！”孟天晴擦了擦眼泪，“刚才动手是因为我再不动手蒋兄就要死了！”
孙泠是个气质忧郁的人。即使在笑，也多是虚伪的笑容，漆黑的眼睛里总透着捉摸不透的负面情绪。然而这次，他是真的开心地笑了，笑地上气不接下气，面上的忧郁一扫而空：“三个人，姑娘！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三个人是什么概念吗？我告诉你啊，我随便出门遛个弯都不止死这个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是犯了什么天大的罪呢……如果一天我只杀三个人，那已经算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见孟天晴还在哭，孙泠又拔出了剑：“别哭了别哭了！再哭把你也杀了！”
双脚都被打伤的蒋予曦见状挣扎着爬起来，要阻止孙泠：“这位英雄！请不要动她！”
“说着玩的。”孙泠收起笑容，把剑插回剑鞘。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很有意思：虽然心善，但关键时刻动手绝不手软，等危险解除了才开始忏悔。
好不容易哄好了孟天晴，孙泠问：“能不能让我去你们那蹭个饭？”
“这恐怕……”蒋予曦有些犹豫。
孙泠无论怎么讲也算是救命恩人了，因此孟天晴同意了：“没问题。我负责做饭，多做一个人的份也没什么。”
很可惜，孙泠回去以后，根本没收到多少人的好脸色。除了性格温和的孟天晴与老实人蒋予曦外，大家都不怎么待见他。乔聿尤其讨厌他：“好久不见啊！你的修为怎么还是没多少长进。”
孙泠仍旧是一样的答案：“如果一个人动动脑子就能指使别人帮忙干体力活，那么这个人还干什么要费劲心思修炼？”
不待见归不待见，起码的待客礼仪还是要有的。孟天晴做好饭，请孙泠这尊大佛上桌。他正准备动筷吃饭，乔聿先说话了：“你今天来想做什么？总不能只是来蹭饭的吧？”
刘雁卿也想说这句话，没想到乔聿替他抢先讲了。
“态度真差，”孙泠道，“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妹和师弟的救命恩人。”
见众人一脸懵逼，孙泠也很疑惑：“你们的三师弟脚上受伤了呀！你们没注意到吗？就算你们没注意到，他不会自己和你们说吗？”
“我觉得没有说的必要。这件事很重要吗？”蒋予曦礼貌询问。
孙泠懒得理他，自顾自将发生过的事叙述了一遍。
魏祎问：“杀了三个人？那怎么办？这三个应该都是有名有姓的修士……”
“三个人而已，”孙泠很大方，“这种级别的我少说也偷摸干掉几十个了。”
“怎么做到的？”魏祎又问。
“没什么好说的，”乔聿不屑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好反侦察工作，让别人查不出凶手。如果做不到，就给人安个莫须有的罪名，说自己是替天行道。”
孙泠表示完全正确。蒋予曦目瞪口呆，而其他人脸上都写着“我就知道”四个大字。蒋予曦问：“你们不觉得惊讶吗？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恐怖的事？”
孟天晴：“正常。”
魏祎：“孙泠的话，正常。”
拓跋尚武：“孙泠的话，他如果不做这种事就不是孙泠。”
蒋予曦的目光又去搜寻与孙泠接触最少的燕辰。找了半天，才发觉燕辰早就因为害怕而溜之大吉了。
乔聿问：“你特地跑来这，是来邀功的？肯定不是吧？”
“当然不是，我是跑来通知你们的。”孙泠收起笑容正色道，“我最近升官了，现在是督察队的督头。说是督察队，其实是烧杀抢掠。现在世风日下，不满声越来越大，督察队就负责把那些说闲言碎语的人全处理了。”
“你的意思是？”拓跋尚武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激动。
“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试着造反了。我没在和你们开玩笑。”孙泠说得很认真。
吓得躲在角落里的燕辰此时边发抖边问：“我们五个……我们打太行山？真的假的？”
“这孩子怎么这么胆小？”孙泠用余光瞥了燕辰一眼。
“请不要这么说。”蒋予曦严肃道，“他不是胆小，只是从小流浪，对人有阴……”
“别理他！”乔聿打断，“孙泠你是故意的吧。明明看出来了还要问，非要人难堪？”
“不是难堪，”孙泠目光炯炯，“有些事，迟早要面对的……好了，我们说正事。你们不妨猜猜，我在这太行山辖区，安排了多少像刘师傅你这样的人？你们不妨再猜猜，这些人收了多少徒弟？”
“你的意思是？”
“笔直往南走，去齐鲁找紫萦山，”孙泠道，“那里有一位像你们刘师傅一样的高手，还收了几个没爹没娘身世悲惨的可怜徒弟。”
“还有呢？”拓跋尚武问。
“没有了，就这些。”孙泠起身，“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孟天晴见他没怎么吃东西，本能地想让他多留一会。然而当她想到孙泠细瘦的身材时，便作罢了。大概他的食量真的只有这么点。
孙泠走后，拓跋尚武正打算说话，却被刘雁卿愤怒地打断了：“这个人在想什么！我们这里年纪最大的也才十九岁，居然要我们去干刀尖舔血和人拼命的事？”
“为什么不？”拓跋尚武道，“我们这里，哪个和太行山没仇？”
孙泠：“你说的对啊，太对了。”
拓跋尚武改口：“除了你以外，其他都有仇！就算和我们没仇，那也和这燕赵大地上千千万万的人有仇。反正，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也不是让你去！”刘雁卿恼道，“你自己看看，除了你大师兄，还有谁像点样的？你二师兄碰到太行山高手撑不过三回合，而你剑都来不及拔就得死。你的师弟师妹，别说拔剑了，他们到死都不一定看得到人！”
本来魏祎和蒋予曦还想就此事讨论一二，刘雁卿这番话下来，大家顿时不想说话了。
拓跋尚武这人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仍然振振有词：“我水平不行，太行山也有水平不行的呀。高手给高手处理，我处理水平不行的，不就够了？”
“两年。”刘雁卿道，“两年后，你们之中最年轻的都满十七岁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刚认识孙泠的时候，他就是十七岁，已经很成熟了。”
“孙泠可不是一般人……”乔聿道，“现在起义时机也不对，肯定要再等一段时间……战略倒是可以提前商议。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手上能拿到的情报太少了，全靠孙泠一张嘴。因此，我们最好多出去看看。”
“除了尚武，还有多少人是想起义的？我的意思是，态度肯定的那种。”蒋予曦突然问话。
一向胆小的燕辰这次居然肯定：“我。”
乔聿道：“不是不行。”
蒋予曦看向另外两人。魏祎没有表态，孟天晴表示反对。
孟天晴态度非常坚决：“我绝对不可能同意让你们去冒险。太危险了。”
拓跋尚武有些着急：“阿晴！有些事，总得有人做呀！如果我们修仙的不去做，那应该让谁去？”
“要不这样吧，”乔聿提议，“我们这段时间就好好提升自我，之后再各奔前程。我多出去走走，长点见识，然后告诉你们。”
刘雁卿一句话都没讲，算是默许他们自由讨论，自己不作干涉。
在这天之后，刘雁卿就不允许自己的徒弟干农活了，让他们把所有时间都放在修炼上。他说：“修炼，三分学七分练。我现在没什么可教的，你们不如多和乔聿打打，他的招式什么的和你们都不一样。如果他没空，就互相对练，查缺补漏。”
说是这么说，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和乔聿对打——这里所有人用的都是毒雾，而乔聿用的招式是烟花。用毒雾的都会刻意控制毒雾不要伤了乔聿，可乔聿一点都不手软，烟花爆炸声轰地大家脑袋疼。
只有拓跋尚武一直和乔聿对练，被打得找不着北。其实他曾经更喜欢和蒋予曦对练。一般蒋予曦都是赢的，可他没有一点进步。他对蒋予曦的招式与动作熟悉无比，可身体就是不听话，无法复制。刘雁卿告诉他，这是因为他不适合蒋予曦能熟练掌握的招式，建议另寻道路。
既然和使用毒雾的人不能再练，他只能硬着头皮和乔聿打。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早上都迟迟不想起床——一想到整整一天都要挨打，就觉得十分痛苦。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拓跋尚武躺在地上，见到一株蒲公英，才终于发生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