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蝶舞
在一处贫瘠少植被的丘陵,张婉泉找到了拓跋尚武。
“我就说吧,这不就是死了吗?”黄诗看着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拓跋尚武,“赶紧跑吧,还来得及!”
“死什么死,姑娘家家的不要老说这些打打杀杀的词,”张婉泉道,“只是躺着没动呢,谁说死了!”
说着,张婉泉便飞近了缪尊和拓跋尚武。黄诗看清了拓跋尚武毫无起伏的胸部,更加懊恼了:“你看,呼吸都没了!这不就是死了吗?”
“只是没呼吸而已,说明他在闭气。反正,什么可能都有,但绝对不可能是死了。”
说着,张婉泉便一跃而下,一道笔直的剑光击退了想要补刀的缪尊。
“妈的,你怎么才来!”拓跋尚武艰难地爬起来。
“这不来了吗!”张婉泉又对缪尊使了一通天花乱坠五光十色的剑技,“你我兄弟齐上,焉有一合之将!”
尽管缪尊的体力也消耗了不少,张婉泉仍然觉得对付起他很吃力。毕竟缪尊手上拿的不是普通的剑,而是可以随时为他补充灵力的八哥。这灵力的补充当然是有限的,但对付拓跋尚武确实是够用的。
张婉泉已见过黄吟的招式,但没见过最正宗、最强大的沙羡庭招式。现在与缪尊的对战,就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不得不说,缪尊比张婉泉想象的要强不少。尽管有仇,拓跋尚武还是忍不住赞美缪尊:“张兄,他那些招式老厉害了!比黄兄的还厉害,不愧是门主!”
这么一番话,让张婉泉更好奇了。缪尊隐去了剑光,身影在雾中时隐时现,让人难以辨别方向。与黄吟、蒋予曦等人的雾不同,缪尊能制造的雾可以屏蔽声音,而且更浓。再加上缪尊年纪大,对剑技的理解更上一层楼,更加难以对付。
更糟的是,缪尊似乎对毒不敏感。他身上确实有中毒症状,但和苏问天的症状比,可以忽略不计。张婉泉不用多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既然缪尊的雾能屏蔽声音与光,能屏蔽毒气也不奇怪。
好在张婉泉的剑光璀璨,足以穿透浓雾。这样,缪尊的身形就得以辨认,行动轨迹就得以捕捉。新亭坞的招式一般都伴随高速移动以迷惑对手,因此缪尊的活动范围也不得不变大。缪尊活动范围变大了,拓跋尚武自然也不得不到处跑。
拓跋尚武的样子实在有些狼狈。他身上有很多伤,不少还在流血。他跑到哪,血就滴到哪,惨不忍睹。尽管如此,拓跋尚武还是忍痛很配合地辅助张婉泉,时刻准备着找机会反打。
突然,拓跋尚武感觉后颈一凉,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刺痛。刺他的人是张婉泉,刺他的工具是文旭做的解毒针灸。拓跋尚武很想道谢,但怕引起缪尊警惕,不敢说话。
等拓跋尚武与张婉泉再一次擦肩而过时,拓跋尚武拍了拍张婉泉,张婉泉点头表示收到。
默数三下,拓跋尚武一只手持剑,让剑锋指着地面;另一只手则掏出一个符篆,驱动灵力燃烧起来。
符篆烧尽,几乎没有植被的丘陵上居然开满了花。方圆三里,数万植物的茎拨开地面的鲜血从沙土中探头,抽出叶子,长出花苞。那些花脱离了这片沙土的囚禁,万分渴望天空与春风,生长得异常迅速、野蛮。所有的花苞几乎是在短暂到难以察觉的刹那不约而同绽开,漫山遍野瞬间被绽开的昙花覆盖。张婉泉的剑光一亮,雪白的昙花映出圣洁的光辉,像是皎月反射出来的颜色,撕碎氤氲在空气中的霞,让缪尊的一切行动都暴露无遗。与此同时,纯白的花朵之中蕴藏着的危险气体,急急从花蕊中窜出来。这是灵力汇聚成的花毒,如同远古妖兽的吐息,潜伏在无瑕的皑皑雪原中。
花很漂亮,可惜拓跋尚武受了伤,不断有狰狞的猩红打在洁白的花瓣上,好像肤若凝脂的美女脸上被划了一刀,有些刺眼。
张婉泉还是第一次看到盛开的昙花,觉得很新奇。在一旁观战的黄诗觉得这花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御剑远离了。缪尊当然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果断选择了闭气。
但是闭气坚持不了多久,过不了缪尊就有明显中毒症状了。尽管如此,张婉泉还是无法在体力耗尽前击败缪尊。拓跋尚武决定再添一剂猛药。
拓跋尚武这次没有用符篆,只是用剑锋指着他脚边一朵沾血的花。
就如同它们绽放时一般,昙花们在刹那间枯萎。最早枯萎的是沾血的那些昙花。接下来,这凋零的潮水就如同涟漪一般,以染血的花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花瓣曾经包裹着的果实裸露出来,又开出了另一种新的花——如血一般娇艳、刺目的虞美人。在张婉泉剑光的映射下,原来的皎洁色彩切换成了来自地狱的猩红,明示剧毒与风险。张婉泉仍嫌不够,使出剑技打碎花海里的花朵,那些碎掉的花瓣便如同蝴蝶一般随剑风而起,又如同瀑布般落下。这些红蝶紧紧跟随张婉泉用剑画出的轨迹飞舞,裹挟起血铸成的毒气,更加靠近缪尊的鼻孔。
张婉泉的做法确实有效,缪尊这下中毒更严重了,灵力受损了很多。拓跋尚武已彻底坚持不住,倒了下去。但是没关系,张婉泉一个人便足以收拾这个中毒的缪尊了。一开始几个回合缪尊还能招架,之后便落入劣势,被张婉泉直接夺走了圣剑八哥。
与苏问天不同,缪尊这次已中了毒,无法再行动。因此,张婉泉只是把缪尊绑了起来,不取他性命。
拓跋尚武失去了意识后过了好一会儿,花才开始消失。等到最后一朵花瓣也消散成灰尘,黄诗才敢颤巍巍地御剑下来。张婉泉虽然没受伤也意识清醒,但实在是累得受不了了。他正想提醒黄诗照顾拓跋尚武,没想到她先开口了:“缪尊被活捉了,他的手下也会投降的。这样,拓跋尚武带的那些修士,包括后勤部队,马上就能赶来。你不用担心他。”
“对了。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他没死?”黄诗突然开口询问。
“为什么?很简单啊。你来的时候,看到地上有哪怕一朵花吗?”
黄诗很果断地答:“没有。”
“这不就是了吗,”张婉泉眨了眨眼,“他这样隐藏压箱底的绝技,很明显是在憋大招啊。我们御剑来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地上的血迹不对劲?”
“没有什么不……”黄诗努力地回忆了一番,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了!当时地上的血迹很像一个阵法,但是完成度很低。如果不仔细看,确实很难看出阵法雏形。”
“没错。这个阵挺大的,在天上俯瞰能勉强看清,但缪尊在地面上就看不清了。他这很明显就是在赌。”
“赌什么?”
“赌我会去救他。我是唯一一个可能在与苏问天激战过后还有力气帮他打缪尊的人。这个阵你也看到了,发动一次就能去半条命,所以必须得有一个人在他倒下之后替他收割人头……这小子,有个这么厉害的大招居然不和我说。”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黄诗道,“那你怎么判断他没死的?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确实是在等你们来。结果他阵法没画完就突然暴毙了。”
“当然不可能。他脑袋上没有伤。只要脑子不受伤,人就不会瞬间死亡。你思考一下,你已经快要死了,在弥留之际想到你还有个大招没放,会怎么样?”
“我会想把那个大招放出来。”
“没错。他如果真不行了,应该会在濒死的短暂时间里抓紧放个大——不一定能放的出来,但会试着放放。他很可能灵力枯竭开不出大,但挣扎着捣鼓出几朵小花还是能做到的。”
张婉泉其实也很清楚,自己的推理并不完全严谨。搞不好就是两个人都得栽在这。但他不愿意去思考这种可能性,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也不能发生那样的事。如果这么点冒险精神都没有,还做什么大事?
“好了好了,我不想说话了,”张婉泉觉得很疲惫,“我想睡觉。你能不能找两个人抬着我走啊。”
“不行。”黄诗果断拒绝。
“为什么啊?”张婉泉很绝望,“我可是从头打到尾!先是打苏问天,又是逃离火场,最后还要来缪尊这边收尾。”
“你是否受了哪怕一点伤?”黄诗反问。
“当然!我被苏问天刺伤了!”
“这也算伤?”黄诗翻了个白眼,“我做菜不小心切到手的伤,都比你这个重!”
张婉泉懒得再说,直接把眼睛闭上了。反正他就是想睡,之后的事之后再说。他赌黄诗只是嘴上说说,绝不会抛下他不管。只要他够死皮赖脸,黄诗也没办法。
等张婉泉醒来,他已经回到扶余台的领地了。他觉得神清气爽,就是肚子有点饿,于是起身去觅食。往外走,便问门口一个修士:“谁把我抬回来的?”
“是我。”两个低阶修士朝张婉泉招手。
“哦,原来是你们兄弟俩。和你们下了这么久棋,我居然还不知道,你俩叫什么?”
“我叫余彰,我弟弟叫余逸。”
“好好好,”张婉泉道,“谢谢你们两个。上次下棋欠的钱,不用还了。话说,那个花和尚怎么了?”
“什么花和尚?”余彰一头雾水。
“他不是喜欢玩花吗?花和拓跋尚武,简称花和尚。”
“我喊你张兄,你喊我花和尚?”拓跋尚武的声音传来,“你来得这么晚,我差点死了!”
“我可是救了你啊。说具体点,我可是冒着被缪尊打死的风险来救你的!你都不说句谢谢?”
“啊……有道理。谢谢你。”拓跋尚武老实地道谢。
张婉泉问了黄诗拓跋尚武所在的房间,就去看他了。令他惊讶的是,拓跋尚武居然已经能坐起来了。
本来张婉泉和拓跋尚武的关系并算不上有多好,这么一次共生死的经历,算是让两人彻底熟络起来了。二人有一肚子话想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最终是张婉泉先开口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还有个大招?怎么这么不信任我。”
“如果我说是即兴发挥,你信不信?”
“愿闻其详。”
“准确的说,其实几年前用过这招。就用了一次,真的差点死了。据说我那时候呼吸心跳都没了,后来算我命大,医生一通抢救居然救活了。但医生说了那次是祖坟冒烟,但是祖坟不能一直冒烟。那次活过来的概率是差不多百分之一。既然说了这话,我当然是不敢再用第二次了,时间久了就忘了这茬。”
“所以你这次是走投无路了,才急中生智想起来?那为什么这次你没事?”
“我之所以能活着,功劳最大的当然是你。给我提前扎了解毒针,帮大忙了。其余还有三个原因,重要性依次递减。其一,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这次临时把那个阵改了一下。改的时候我也不确定行不行,但还是决定用我积累的阵法知识赌一把。其二,比起上次用这招,我修为有长进,还长进不少。其三,上次用这个的原因之一是我不想活了,这次我想活命。”
“那是不是说明,几年前你用这招之前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听到第三点时,张婉泉问,“甚至没经过实验,就信心满满直接作阵施法了?”
“可以这么说。你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你说你以前用过一次这招,我以为的情况是:你在战场上快死了,所以急中生智自创了一个阵法,结果没想到副作用那么大。”
“你也太特么高看我了!”拓跋尚武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天才,怎么可能现短时间内自创这种级别的高阶法术?”
“因为你现在的这套招式基本都是自创的,所以我下意识觉得这也该是你的自创技能。”张婉泉顿了顿。
“可以说我自己修改了一部分,但主体还是照抄书本。我当时年少轻狂,心态有点傻逼,就是想寻死,才刻意自暴自弃去找这种害人害己的招数。有一天,我发现一套杀人的阵法,居然和我的招式适配。我试着融合了一下,感觉是真靠谱。不管怎么说,我做的改良很少,真正立头功的还是那本邪书作者。”
“你现在,应该心态正常很多了吧?”张婉泉小心试探,“如果不方便讲就当我没问。”
“现在当然不像以前那样不成熟。也没啥不方便讲的,当时我们小嘴抹了蜜的孙聿一口吉祥话给我骂清醒了。”拓跋尚武回忆,“具体故事像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之后慢慢讲。”
“那,这招你准备之后还用吗?”
“用,当然要用,”拓跋尚武果断回复,“既然副作用减少了,那肯定要准备着当作绝境中的保命手段。”
“想个名字?”
“我记得我失去意识之前,隐约看见你把花瓣弄得满天飞,像蝴蝶似的。就叫天涯蝶舞吧。”
“好草率的名字,但不是不行。蒋予曦和徐薇他们,和你碰面了吗?”
“碰面了。发生的事我全都知道了。”拓跋尚武有些沮丧,“唉,要是我去对付苏问天就好了。我肯定骂得比你师姐还要狠,让那老贼当场气到吐血!”
“你还是算了。你看你家蒋兄多好,他的毒雾能够按照他的意思只攻击主要对象,不像你的毒花似的无差别攻击。这次多亏了文旭厉害,扎了他的针居然还能在你那邪门大招下完全不受影响。”
“我也是没办法……等等!你说你没受到毒花影响?文旭确实做过解毒针,但是没做过我这大招的解毒针!我们有针灸,毒发速度肯定会慢些,但不至于完全不中毒……我不好判断我到底有没有中毒,因为我放完大招就濒死了……我多提一嘴,昙花的作用是令人疲劳,虞美人的作用是削弱灵力。”
想到这,张婉泉也不太对头。他仔细思考缪尊身上的症状:“我想起来了,缪尊的灵力确实衰竭了!我睡着以后也没有御剑,没使用过灵力。”
张婉泉慌忙测试灵脉,果然灵力消失了。这真是他人生中经历的最惊悚的事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