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花海
“师兄,”待徐薇走后,徐清盏问张婉泉,“你做这些,之后决定怎么办?”
“怎么办?”张婉泉答,“不怎么办。我知道这种大规模的运动,肯定要牵连到一部分无辜之人——地主富商世家里,不作恶的肯定有不少,即使作恶的,家人也有许多无辜的。他们怕是都要受牵连……可他们无辜,平民百姓也很无辜呀。所以,之后要秋后算账,不如一起清算到我头上,就说坏事都是我干的,这样你们都是干净的。到时候,你们就留在这当大官,我出去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哈哈……”
“你让师姐怎么办?”
“师姐?”张婉泉愣了一下,“我怎么知道。我感觉,我们迟早得为这个吵一架,搞不好得打起来。黄吟说的一点没错,她脑子缺根筋。”
“黄吟还对你说这个?”徐清盏有些诧异。
“是。那天和他喝了点,聊了不少。就是后来他身体不行了,不然还能扯。”
“你都和他扯了些什么?”
“不能说,男人之间的秘密。之后有机会再慢慢讲。要是我和我师姐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你……”
“不行。”徐清盏严肃道,“师姐确实是你说的那样有点缺根筋。可是,你的想法,我也无法判断是对是错。各人经历不同,自然见解也不同。我和我师姐从小就在门派内长大,你则自小在外摸爬滚打。你能看到两边的世界,可我们不能。也正是因为你见到的多,所以我愿意相信你是对的,是理智的……但我只有你们这两个亲人了。我不想看到你弄脏自己的手,也不愿意看你们两个反目成仇。能否让我冷静些再下结论?”
“好吧好吧,”张婉泉扶额,“我们得花上不少时间解决甘州楼,这事还有的是时间可商量的。”
第二日,张婉泉便被一阵吵闹声吵醒了,原来是新亭坞的修士在请愿,说是要帮助沙羡庭度过这次难关。看在大家都想去打太行山,他便立刻找人来商议战术。与之前不同,徐清盏坚持要把自己在沙羡庭举荐的文旭带来一起讨论。
“这位文公子,不是沙羡庭的人吗?怎么在这里?”张婉泉问。
“虽然我是举荐了他,但貌似缪门主……对他并不是很感冒。我看他想跟着我,我便一起带来了。”
“他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我居然都没注意!”
“是,他比较害羞,不怎么爱说话。”
“好,我们先谈论最基本的问题,从哪里进攻。这个师姐来说吧?”
“好。事先说好啊,清盏,今天不许说‘我没意见’。你要是想说了,点点头就行。虽然是支援沙羡庭,但我们不一定非要跑去那边的战场。我建议,直接攻打彭城——这里离我们很近,正好在新亭坞与太行山辖区的交界处,自古以来又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么一来,后勤的问题便能解决了。我猜测他现在人手都在沙羡,彭城的人恐怕不多。拿下彭城,我们便兴师北上,逼迫那蛮子投降。”
“可是我不太熟悉新亭坞……”黄诗插嘴。
“无妨,”徐薇道,“很容易的事。我们还需要想一个之后会碰上的问题:不熟悉拓跋尚武此人。阿泉已经说过了,此人会用毒,这是个大问题。我的策略是,与其多次交手,掌握呼吸节奏——什么时候头晕了就是什么时候中毒了……不对,好像行不通?阿泉上次交战时间短就没中招,恐怕他的毒是慢性、轻微的,积少成多。”
徐薇说到这时,徐清盏正在向文旭使脸色,而他红着脸,样子十分窘迫。张婉泉此时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文旭在缪尊那里备受忽视了:因为他太害羞了,根本就不说话!
见文旭不说话,徐清盏只好代他说:“文旭,文公子,他有一些药学学习经历,而且似乎在观察方面特别细致……”
“观察方面特别细致?”
“那我代他讲讲吧。沙羡庭的招式能够隐藏动作,一般人只能估计出使用招式时的起点与终点——能看出这剑最终会落在哪,但不能看出具体轨迹。而文公子,不仅能看出具体轨迹,还能看清很多小动作。有他在,或许能够更快掌握抓住他放毒时的小动作。”
“好厉害的技能!”徐薇夸赞道。
“不……不是的……”文旭红着脸,“我要观察,是需要时间的……往往还没掌握好,就被人打死了……”
“没事没事,我们为你争取时间!”
“那……我带着文旭藏起来?”黄诗问。
“嗯,”张婉泉最终拿定了主意,“如果碰到那蛮子了,就由我去会会他!黄姑娘擅长隐藏,那你就带着文旭躲在别处观察。清盏就麻烦你留在这守家了。我们奇袭彭城时,那蛮子应该是不在的,诸位大可放心。”
张婉泉的判断错误了。拓跋尚武像是知道张婉泉他们在想什么,早已在彭城等候多时。他们刚到时,拓跋尚武正在抑扬顿挫地发表演讲:
“彭城地方,历代大规模征战五十余次。是非曲直,难以论说。但史家无不注意到,正是在这个古战场上,见证了多少门派的盛衰兴亡、此兴彼落。所以古来便有问鼎中原之说。当年我领起义军,分三路会合彭城,兴师北上。我有幸率三万健儿,征讨原太行山掌门人,绯剑圣手,大获全胜。本军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正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新亭坞近来大伤元气——”
说着,便一剑向张婉泉刺去:“优势在我!”
这一剑出得不快,没使用灵力,没刺人要害,更像是打招呼。张婉泉难得见到一个讲武德的对手,便向他行了个礼,才与他厮杀起来。张婉泉的剑光颜色多样且格外亮眼,好处与坏处都有:好处是从气势上压倒对方,让拓跋尚武不敢一下子打得太放肆;剑光也能转移拓跋尚武的注意力,让其一不留神就忽略张婉泉的部分小动作。坏处,则是掩盖了拓跋尚武的剑光。他的剑光与放毒的时间应有关联,可太过刺眼的剑光让张婉泉无法看清拓跋尚武那如花一般的剑光。
张婉泉尽可能使用一些远程的招式,以降低毒对他的影响。他选择常用的招式是“狡兔”。拓跋尚武则用上了“蒲公英”,与张婉泉拉近距离后再用上“虞美人”、“曼陀罗”。二人换了几个招式又战了几回合,张婉泉终于抓住拓跋尚武的一个破绽,刺了他的手臂,把他一脚踹开。
拓跋尚武爬起来,见左手臂正在流血,立刻在原来伤口的基础上添了更深的一刀,血流的更快了。好疼!张婉泉看着都觉得难受,心想,他这又在使什么妖法?
张婉泉猜的不错,果然是妖法。他鲜血所洒到之处,竟开满了花:昙花、紫藤花、彼岸花、黑百合、鸢尾花……直接在地上开出来的货真价实的花,显然毒气更浓。张婉泉觉得头晕,不敢再战,赶紧御剑退回。
徐薇怕张婉泉有什么闪失,上前搀扶他。见他还能正常站立,才松了一口气。“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张婉泉愤愤不平,“沙羡庭的招式比我好看也就算了,怎么这蛮子的招式还更好看?”
“少来!”黄诗也生气,“明明你的才比我更好看。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得了便宜还卖乖……这蛮子的招式更丑,那都是些什么鬼花?”
“怎么了?”
“还能怎么样,就是晦气!这些花,没一个意象好的,代表的都是什么死亡、离别、忧伤之类的……有一些花我不认识,我猜都是荒蛮之地特有的。虽然不认识,但我知道凡是紫色、黑色、白色的花,没一个有好寓意。他是全家都死绝了吗,这么晦气!”
“既然是害人用的毒花……当然,当然寓意不好了……”文旭弱弱地开口。
要不是他突然说话,众人都快忘了有这么一个人了。“文公子,你有什么发现吗?”张婉泉问。
“有……有的。这个人如果用自残的那一招,应该打不持久。”
“是因为他在流血吗?”
“对也不对……确实是在流血,他身上的那些疤肯定也都是他自己割的。但这点血,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算不了多少。”
黄诗默默点头。作为后勤人员,她很清楚人能流多少血。
“他的毒,会影响他自己。”文旭补充,“可相对敌人,毒对他的影响要小一些。这些毒,是没有特效药的。这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殊体质——而是他中毒次数实在太多了,身体慢慢习惯了。在平时,他能够自主掌握呼吸,在释放毒气时闭气。可一旦周围开满了花,他就必定会吸入毒气了。”
“你说,他平常战斗时会控制气息?”张婉泉觉得这个技能实在是糟糕,居然敌我不分。可是细细想来,也有道理——如果有一种毒只能影响别人,但不影响自己,也是很奇怪的。
“是。所以我可以观察他的呼吸,然后让你复刻一遍就行了。也不必太精准,因为他的毒毒性很低,偶尔吸一点进去根本无伤大雅。”
“文公子。你这样细致的观察、破译他人动作,是要动用灵力的吧?”
“嗯……是这样。怎么了?”
“这招叫什么名字?”
“宫商角徵羽。”
“音律?”
“可以这么说吧……不知你是否习过乐器。一个合格的乐师,都能在别人演奏之后,把对方奏过的内容记成谱……不需要看谱,只需要听就可以了。我的这招……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对了,黄姑娘,那些花,当真都是寓意不好的?”
“问这个做什么?”
“其中有些花是有毒的,像曼陀罗、彼岸花、虞美人,紫藤花,可其余听闻有毒。我想确认的是,这些花有毒,是因为寓意不好,还是本身就有毒?”
“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这些毒有灵力加持,与一般的花不同。如果如你所说的那般寓意不好,那很有可能所有花都是有毒的;而其中本来就毒的花,可能中毒效果就与原来的效果不同。比如,紫藤花中毒症状是口鼻出血,而灵力加持的紫藤花可能中毒效果不同。若其中有很多花寓意是好的,那可能花的毒性就和寓意无关了,而是直接和现实中毒性相关。至于那些现实中无毒的花,无论寓意好坏,可能在招式里也无毒,只是为了美观。”
“你说的那些毒花,都不太吉利。紫藤花代表伤感和离别;黑色曼陀罗是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复仇;彼岸花和虞美人都是生死离别……其余的,荼蘼代表的是美好的终结,蒲公英代表的是颠沛流离,紫罗兰也是思念与哀愁……你这么说倒提醒我了,像夹竹桃这种吉祥的毒花,都没出现过。还有些我不认识的,我也说了,不是白的就是黑的或者紫的,我就没听说过其中寓意好的!所以我就说嘛,这蛮子怕不是全家死绝了!也可以理解。不知道他日子过得有多惨,才像这样发疯乱咬人。”
“这……”文旭无奈道,“我的工作量可能要大不少。既然每个招式都可能有毒,我破解的时间要多一点了。”
“算了算了,”张婉泉道,“我们还是另辟蹊径吧……”
“要我说,这蛮子肯定是用了圣剑。”徐薇分析道,“他家那把圣剑只会说外语。既然是蛮子,会几门外语很正常吧?”
“也是。”张婉泉道,“那要不我们趁圣剑还在冷却,赶紧换几个地方骚扰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几个不如分成几队来去各种地方给他搞破坏。不硬碰硬,就是骚扰一下给他们添堵,打乱他们在沙羡的动作。”徐薇道,“这拓跋尚武,怎么说也得把主力放沙羡去吧?”
“好!”张婉泉决定道,“文旭还是跟着我。现在只有我能和拓跋尚武过几手,所以跟着我他能看到更多。家里,还是让徐清盏守着。”
张婉泉此时并没有想到,拓跋尚武居然比他想象地要聪明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