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沉淀
“新亭坞已被夺回,现在谁来当新门主?”徐薇问。
“要什么门主?我的建议是,不要了。门派那一套,我早受够了。”张婉泉答。
“我没意见。”徐清盏表示赞同。
“你什么意思啊,”徐薇不悦,“师父的亲儿子还在呢,你说这种话?”
“我还没说完呢。不仅门派那一套我受够了,那把破圣剑我也受够啦。这把圣剑,虽然还放在新亭坞,但我建议,让它在民间认主。”
“我没意见。”徐清盏道。
“你们俩有病是不是?”徐薇生气道,“清盏,你怎么老是我没意见我没意见的,你就没点自己的意见吗?”
“我的意见就是我没意见呀……”徐清盏委屈道,“我觉得我师兄说的对。你方才说话,我就没说我没意见……”
“本来我父亲就不太愿意管事,”徐清盏接着说,“别的门派什么事都得门主拿主意,但我父亲的事大半都交给了别人。我师兄这么说,也算是继承我父亲的意志了吧?”
“那为什么要让圣剑找别人认主?”徐薇问。
“我们这新亭坞修士都快被灭光了。以前门派里的修士基本都是世家子弟,可世家子弟才多少人呐。民间未被挖掘的素人肯定很多,让他们来门下当修士,多好。”
“你们这未免……太离经叛道了!”徐薇惊讶道。
“我师兄也说了,他之后想要建国。要是要一个门主独断全部事务,岂不是成了皇帝?那可不行啊。”
“你师兄还和你说这些?他都没和我说过!”徐薇有些受伤。
“师姐,他和你说过的,”徐清盏解释道,“你每次听到一半就不想听了。”
“那他又是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就……最近。他说他之前没想清楚,所以没说。现在他的想法差不多完善了,才和我讲清楚。”
“阿泉啊。那你的意思是,你之后为了统一,还得主动挑起战争?”
“可能是这样。不对,不需要。他们自己会来找我麻烦。”
“别可不可能的,是还是不是?你要这么胡来,我可不和你玩。”
“哎呀师姐,”张婉泉赶紧转移话题,“我们还是先说眼前的事吧。目前最紧迫的就是训练新修士,重建新亭坞。第二紧迫的,就是想办法赶紧把甘州楼给血洗一遍……没异议吧?我们去甘州,最近得走沙羡庭和剑门殿。我得想个法子,让剑门殿的岑溪岚行个方便。”
“好吧。那我们先修整三个月,然后我出发去剑门殿。”徐薇建议。
“能不能让我去?我飞得快长得帅,修为又高,吓死他们。”张婉泉请求道。
“你少来,”徐薇道,“你是想吃蜀菜了吧?在沙羡庭吃了乞丐版的蜀菜,所以嘴馋想去尝尝正宗的,对不对?”
“这可不是什么嘴馋,”张婉泉反驳,“敢吃辣子,世上便没有不敢做的事。当年起来造反的起义军,没有不吃辣子的。”
“有这回事?”
“有啊。这可不是我说的啊,这是一千多年前另一个起义领袖说的。”
“有这号人物?”
“当然有。叫什么名字不记得了,我就记得姓石,家里排行老三,叫石三什么来着。”
“好吧,都依你。”
半年时间里,三人分工明确。徐清盏是百年一遇的美男子,又温润如玉,便处理大大小小的政事、去民间拉拢群众百姓。张婉泉对与徐薇负责训练这批新的修士。如今这批新修士,多半出身草根,和张婉泉一样是半路出家。他十二岁才开始修炼,比那些世家子弟晚了近六年,如今却一点都不落后。他在弥补童子功这方面颇有建树,因此能为这批新修士传授不少技巧。
张婉泉见时机成熟,立刻出发去了剑门殿。在路过沙羡庭辖区时,他突然见到一道剑光——非常微弱,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便御剑下来仔细看。果然是剑光!而且,是黄诗的剑光。
张婉泉御剑又靠近了一点,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原来,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和黄诗打得有来有回的。张婉泉担心她有什么闪失,赶忙御剑下来帮助她。
那男子身材比张婉泉想得还要高大,接近九尺,手臂上还有几道狰狞的伤疤。张婉泉看到黄诗娇小的个头,赶忙说:“这位英雄,有什么事好商量。欺负一个女孩子,实在是……”
没想到,这人还挺委屈:“是她先动手的!我一开始都没还手,只是说你快滚,我不打女人。谁能想到,她还不依不饶的!我总不能就这么立正挨打吧?”
说着,这人还把脸凑到张婉泉面前:“你看,我脸颊这里就被她划了一道!”
张婉泉第一次看清他的脸,发现原来不过是一个少年。再仔细一打量,张婉泉吓了一大跳:“你的眼睛怎么他妈的是蓝色的?!你是什么怪物生的?”
这话刚说出口,张婉泉便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张婉泉感受到了噌噌噌上涨的杀气,心中暗道不好。他手放在剑柄上准备迎战,那蓝眼少年果然扑了过来,一击撞在张婉泉剑上,居然擦出了火光,形似荼蘼。没想到又是一位莽夫!当他接到第二与第三招时,张婉泉才发觉自己想错了。这位少年出剑的轨迹皆是婉转的曲线,让人难以预测。剑光划过的地方,会短暂勾勒出曼陀罗花的轮廓,散发淡淡的花香——只不过,这个花香,好像有毒!
这少年还欲再战,却被他身旁的另一位少年拉住了。这位蓝眼睛少年冷静了一点,但还是忿忿道:“我父母都是人,不是怪物!我妈妈就是蓝眼睛,她是人,我也是人!”
传闻中在西方与北方都有金发碧眼的野蛮人,但张婉泉并没有亲眼见过,也没在正史上找到详细记载。这少年除了眼睛蓝了些,其他部位和神州人都长得没有区别,应该是野蛮人的远亲。他的所有招式都与花有关,修为又高,九成是太行山的年轻掌门人拓跋尚武了。
“你别听他胡说!”黄诗嚷道,“这个蛮子,带着一群修士就要硬闯我们的辖区,还把我哥打伤了。难不成,我就这么放他进去?”
“本来就要打你的!要不是看你是女人,你也早被我打趴下了。你还应该谢谢我呢!”拓跋尚武恶狠狠道。
“这位公子,你这闯进别人的辖区,是为了什么?”张婉泉一个人打不过这么一群,只好先动嘴。
谁知,听到“公子”二字,拓跋尚武又急了:“你叫谁是‘公子’?用这两个字称呼我,简直是找死!”
这蛮子,真是没开化过!张婉泉还在准备措辞,拓跋尚武又自顾自接着讲下去了:“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和你说这说那?我看你招式也不像沙羡庭的,管什么闲事?”
“在下新亭坞张婉泉。沙羡庭众人于我有恩,自然……”
“我管你和他有没有恩!”拓跋尚武粗鲁道,“反正他们家缪尊与我有仇。不是你家的事你少管!”
文明人与野蛮人之间,果真不好交流。拓跋尚武有特殊招式,又人多势众,黄诗与张婉泉二人在这里,恐怕是要吃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张婉泉不再和拓跋尚武废话,而是带着黄诗一道御剑回了新亭坞。黄诗看着恋恋不舍,对张婉泉道:“我哥哥受伤了!”“你哥哥挨打的次数可多了!”张婉泉吐槽道,“每次看到他,都在挨打,也没见他死过!没事!”
回了新亭坞,徐清盏见到黄诗,十分惊讶:“这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黄诗满脸愁容,“太行山那蛮子,不由分说便闯了我们辖区,说要和我们门主没完!”
“缪尊居然与拓跋尚武有过节?”徐薇奇怪道。
“我不知道啊。但是据我所知,没有!我哥哥还受伤了!”
“你说黄吟?”徐薇道,“你不用担心他的。我和他合作的时候,他老是被人捅,吐的血比我喝的水还多。这么久了,不还是活蹦乱跳的?”
“师姐,你严肃点。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徐清盏问。
“还能怎么办,揍他丫的!”徐薇回答很爽快。
“不好打,”张婉泉道,“这蛮子有毒。和他打久了,一直吸入毒气,很快就能晕过去……但是一定是要打的。沙羡庭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战争刚结束,就要打下一场,恐怕百姓们要有意见。”徐清盏有些担忧。
“你说的也是。但我们刚收复新亭坞,手下的修士有不少都作战经验丰富,打起来不一定吃亏。这蛮子今天欺负沙羡庭,明天就得欺负到我们头上,绝不能让他们得寸进尺。”
“可这样,我们的民生负担……”
“我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可怜可怜我们这的地主、富豪、世家了。”张婉泉道,“把他们解决掉是迟早的事,我只是不想做得太急……”
“你怎么能这样?”徐薇有些生气,“我师父一起只是收拾了其中个别,就闹得满城风雨,你如今居然要越做越过火?”
“那你来说说吧,这群人到底需不需要收拾?”张婉泉正色道,“这段时间,你知不知道清盏遇到多少人找他讨公道?原先我们门派中人与平民百姓关系并不近。我师父说是鼓励平民百姓,但那只是说说,他根本没多少机会接触平民百姓的。如今门派大门完全向平民敞开,我们才有机会……”
外面看守的修士突然来报告:“外边有个老太婆,一直哭闹着求着,要来见什么青天大老爷。”
“你看,这不就来了?”张婉泉示意把人带进来。
那老太太进来见到张婉泉,一下子吓得说不出话,跪倒在地。
“站起来,说话。”张婉泉有些愠色。
那老太被张婉泉恐怖的表情吓了一跳,跪得更扎实了,张婉泉也干脆朝那老太太跪下:“现在能不能说话了?”
那老太过了好一会才开始讲话,说清楚了她的遭遇:她所在的那片地区,有几个商人买断了所有农具,坐地起价。地主和他们暗中串通好了,让自己土地上的佃农自带农具,还拖欠佃农工钱。她有一个儿子,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宝贝,如今在农田里任人驱使,最近累出了病,只剩一口气了。那地主仍旧不依不饶,说不干活就要把他们赶出去,让他们流落街头。老太太没办法,只好自己代替儿子干活,可并非长久之计。她攒下所有的钱都当了路费,就是想要来新亭讨个公道。她周围的邻居都劝她,说那些修仙的老爷们不会管的,因为那些地主做的事并谈不上犯法,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还是抱有侥幸,无论如何都要来新亭一趟……
“噗——”张婉泉听到一半便忍不住笑了,“夫人,不用再说了,浪费时间。您这样老套的剧本,我听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让我来告诉您,应该怎么做:令郎如果还有力气下地干活,那么就让他把那些干活的力气,全部用在揍那地主身上。干农活的人本来就身体更结实,打个养尊处优不锻炼的少爷,太轻松了。不仅要打人,还要往疼的地方打,打断他的骨头,让他的脸毁容,要他在你面前下跪求饶。若是打不赢,那您就天天去他家门口泼牛粪,连续泼上三个月,他自然会把你该拿的钱补上。要是再不成,就把他底下的佃农,全部召集起来一起打他,以多欺少,必叫他大败而归,然后瓜分他的所有财产……”说完,张婉泉便掏出三张从武进遗物里扒出来的传声符:“你把这个带回去,点燃了给乡亲们听,就说是仙人给你的。一次给你三张,是怕弄丢或者失灵了。那些修仙的官府人员,我都打过招呼了。只要别把那地主打死了,再给他留一间能住人的屋子,其余不论你们对他做什么,我们都不会管。”
张婉泉见这老太想跪着给他磕头道谢,连忙令手下的人把她丢出去:“我心善,真看不得这些!”
“你就这么让她走了?”徐薇诧异地问。
“不然呢?”
“正常操作,不应该是给她点钱,然后跟着她去找人算账吗?”
“师姐!”张婉泉哭笑不得,“我哪来的钱啊,我都七天没喝酒了!过去三个月,清盏接待这些人,每次都要拿我的钱,我成穷光蛋了。而且这块地方大大小小的事那么多,个个都要我亲力亲为,不得累死啊?”
“你不能少喝点酒?”
“这次给了她钱,用完了岂不是还得找我要?又不是我做了坏事,为什么要我掏钱?谁做了坏事,就去找谁算账。她把地主的地给分了,之后不就一劳永逸了?你放心,那地主打不赢的。我底下不少散修在民间鬼混,官府里最近也多了不少草根,肯定愿意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