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一次回归，痕迹
第二天李然就自然醒来，和往常不一样，今天没有扫帚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也听不到窗外无数空调机闷闷的低鸣声和空调水滴落在铁皮上缓慢的“滴答”声，取而代之的是局促连续的、低沉的，雨水打在铁皮、地上和它们的回声，那声音竟然想不到任何拟声词来形容。
在这清醒的几秒钟里，李然知道下雨了，下大雨了。闹钟还没响呢，再睡一会儿，李然连眼睛都没睁开，只觉得有些口渴，但管它呢，她不想爬起来，那就渴着吧，于是，她就在口干舌燥中再一次睡过去。
那连续的、急促的雨声，似乎是李然的催眠曲，虽然急促。
樊何一的闹钟响起，他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翻身压在被子上，又眯了十几分钟，手机再次振动，他才从床上坐起来，挂断杨乔的电话，走到卫生间洗漱。
确认所有东西都带齐之后，樊何一关上酒店房门，把房卡递给杨乔，自己乘电梯通往负一楼的停车场。
车和往常一样，停在电梯口不远处，门打开着。樊何一出了电梯，就快步走到车前，窜上车。他刚坐稳，侧身看向后排座椅，他昨天收到的花静静的躺在座椅上。
樊何一伸手拿起那束花，与花同框，调整自己的坐姿和手机的镜头，戴着口罩，自拍几张，没有p图，发了一条微博“活动很顺利，花也很美。未来，与立格一起向前迈一大步，一起加油，每一个人都是最独特的存在，尝试不同的风格，才能发现自己的多面性。”
此时此刻，他还以为自己昨晚遇到的女生是因为失恋，才会心情低落。在他看来，李然很孤独，孤独得似乎不对任何人抱有期望。他以为这束花会成为他和李然之间的小小默契。
杨乔坐到樊何一旁边的位置上，看到昨天的花正躺在樊何一的腿上，看了两眼，欲言又止。
杨乔把咖啡递给樊何一，这是他的习惯，有工作的时候，早晨都要先喝一杯咖啡，或许是信念的作用，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有精力面对整天的拍摄。
车跨过减速带，“嘣”的一声，车内微微震荡之后，车经过斜坡，进入车库外的大雨。雨水在玻璃与玻璃接触的瞬间形成雨花，然后很快就变了形状，在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流动之前，已经被车窗前不停摆动的雨刷刮去。
樊何一这才意识到外面下雨了，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下雨了。”
杨乔以为樊何一在和自己讲话，回答到“是啊，下了一个晚上。”
“没有一个晚上吧，最多三个小时。”樊何一不假思索地回答。
杨乔其实也不知道外面的雨下了多久，只是随口一应，毕竟，昨晚他很早就睡了，半夜，也未曾听到雨声。
到了高铁站，樊何一把手里的花递给杨乔说“乔哥，你拿着。”
杨乔虽然迷惑，但还是接过鲜花，抱在怀里。这是杨乔成为樊何一助理的第三年，在这三年里，品牌方、粉丝剧组送的花数不胜数。每一次，这些鲜花都会在送出的时候被人捧在怀里，它们在镜头里是配角，在镜头被遗忘在某个角落里，但似乎这就是它们的工作，尽管最多盛开始几天，它们在大家心里都是关系的桥梁，浪漫的枢纽。
“这花要带上高铁吗？”杨乔和樊何一确认道。
“嗯，到时候带回上海。”樊何一收拾自己的包，一边戴口罩、戴帽子，一边说道。
“带回上海？这不是昨天品牌方送的花花吗？”杨乔心想他这葫芦里又卖什么药呢！
“是。”
“一束花，从广州带到香港，又从香港带回上海，粉丝看到了会猜疑的，除了粉丝之外，很多人都盯着你呢。”杨乔提醒樊何一。
樊何一无奈的摇摇头，严肃的盯着杨乔，说“又不是让你就这么抱着，找一个大一点的纸袋子装一下不就好了？”
“我这会儿上哪儿找袋子去，你也不早说。”杨乔正抱怨着，樊何一戴上耳机，也不听杨乔在说什么。
杨乔摇摇头，正准备下车，司机师傅说“后备箱有一个大纸袋，应该能装下，你试试，能装下，你就拿走吧。”
“好嘞，谢谢您啊。”杨乔看着师傅说道。
“没事。”师傅应该是广州本地人，普通话里带着方言的口音。
杨乔走到后备箱拿了袋子，顺便把行李也取了下来，他又钻到车里，把花放进去，下了车。樊何一看到杨乔和保镖下车之后，樊何一才跟在他们后面，从他的位置跨到杨乔的位置，然后下车。
粉丝不多，有序地站在门口两侧，樊何一很快就从她们中间走过，只有短短的十几秒，今天和商场不同，在这短短的十几秒中，只有走动时裤子摩擦的声音，大家都很安静。
杨乔虽然不能理解樊何一带着这束花的心情，也不知道原因，但是他很小心地拿着装了鲜花的袋子，毕竟，鲜花是易碎物品。
樊何一翘着二郎腿，靠着座椅后背，点开李然的朋友圈，空空如也，只有“朋友圈仅三天可见。”樊何一看到她头像里的女生，就是李然，轻轻的笑了一下。
他想说“我走了。”但是想了想，他还是没说，关掉微信，进入今日游戏。
八点五十五分，在闹钟响起之前，李然醒了。窗外的雨也停了，随之而来的是窗外的声音也变成了空调水和屋檐水滴在铁皮上的“滴答”声，可以隐隐约约听到无数空调机风扇汇聚的低鸣声。
她闭着眼睛，等待闹钟响起，似乎昨晚自己是一个人喝的酒。闹钟终于响了，李然坐起来，伸懒腰，拖着拖鞋走进厕所。她一边刷牙一边想，等待闹钟响和闹钟响之后，同样得到五分钟，感觉上是不一样的，等待闹钟响的那五分钟比较漫长，闹钟响后的五分钟却很短暂。
李然来到店里的时候，张姐也刚到店里，坐在包花台前的小圆桌前，玩手机。看到李然进来，她随口问了一句“吃早饭了吗？”
“吃了。”其实，她没吃，她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今天有好几个订单，有点难度，你待会儿打开app看看，你来包简单一些的。”老板娘今天依旧是一身碎花裙、头发简单的盘到脑后，虽然都是碎花裙，但今天这件裙子颜色漂亮一些，底色为米白，裙身上的碎花是鲜红色的玫瑰花，和昨天是不一样的气质。
樊何一放好包，走到收银台前拿店里的手机，还没开始，她得先偷偷的学习一下，毕竟她和老板娘对自己的水平认知是不一样的，老板娘以为她做过相关兼职，这种简单的花束是完全没问题的，虽然有些笨手笨脚的。
但是，天和地知道，她什么也不会，昨天那束花不过是照猫画虎，有样学样罢了。
李然打开包花的视频，一边看，一边用昨天用废的纸和花枝跟着练习。老板娘以为李然用昨天的废纸重新包花，提醒李然说“那是昨天用坏的纸，不能再用了，我们店里不缺纸的。”
“我知道了，我在练习呢。”
“练习？”
“嗯，太久没有包花了，有点生疏了。”李然尴尬的笑笑。
“我看你昨天包的那束，还可以啊。”老板娘抬头看向李然。
“今天这几束看起来比昨天的难一些。”李然一边折纸一边说。
“没多难，又不需要自己设计，会基本功就好。你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开始了，可还得包好几束呢。”老板娘放下手机，拖着微微增高的鞋子，走到储藏间打水，给店外面的花浇水。
李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拿起手机，继续看视频。社交平台给她推了一条消息，关于樊何一的。
李然点进去，看到樊何一早上发的微博，看着照片里的花和人，她想起昨晚那个叫做林悦的男生，她想要回忆男生的样子，却发现他的脸在脑子里慢慢模糊，看不清了。
李然找到樊何一的微信，看到她昨天给他发的照片，又对比了樊何一微博的照片，既觉得像，又觉得不像，看来看去，就在像与不像之间反复横跳。
她想把照片发给林锐，她虽然叫他樊何一，但他在她手机里的备注是“林锐”。但，李然没有发，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
或许，她有些担心，担心他真的是樊何一。
那束花没有成为李然和樊何一之间的默契，但是都没有发的这条消息成为了他们之间的默契。
这似乎是对陌生人和随机而遇的尊重。
樊何一在大棚里，面对镜头，李然在花店里，面对鲜花。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样的景象都不会改变，因为这是他们大的生活框架，框架下面的细节是，樊何一每一次的拍摄、拍摄地点、面对的人都是不一样的，李然每天包的花枝、包装纸折叠的角度、订花的人是不一样的。
李然偶尔看到热搜上的樊何一，会想到偶然相遇的林锐。但她不去验证，她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给自己的生活添一些颜色。
但是，她的痕迹不会活跃在樊何一的世界里，除了那个被遗忘和积灰的微信，可能已经在一条一条新的消息里逐渐垫底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