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暂时的同频
周二,七点,李然跟着闹铃的声音起床,洗漱,换衣服,换鞋,出门,随着防盗门“嘣”的一声响,李然转身下楼,这样上了年纪的小区,没有楼梯通道,李然租的房子正对着楼梯口,出门就是楼梯了。
李然排着队等待保安检测,亮出健康码还要再打开行程码,才能顺利进入大楼。进入大楼之后,她鼓足了勇气才挤进电梯,每一天,她下电梯,走进公司大门之前,都需要做足心理准备,尽管她知道那些行为每天都会发生,或许也正是因为每天都会发生,所以她才要做足心理准备。
她打开电脑,旁边的同事也到了,同事和她打招呼说“早啊!”她其实只能回复“早啊。”这一声“早啊!”只是风雨即将到来之前的一颗糖,还是一颗没有味道的薄荷糖。
她在位置上坐了一个小时,正在分析从后台导入的数据,新来的主管给她发消息说“李然,老板说让我们去找一个会议室聊一会儿。”
新来的主管是一个女生,也就比她大三四岁吧。外表很可爱,穿着年轻,喜欢裙子,她很清楚新入职场,需要从哪儿开始突破。李然第一天见她的时候,她穿了一身碎花裙,当她坐在自己旁边的时候,李然就在猜想她会怎么开始她的演绎,但没想到是让李然教她使用办公系统。
李然知道她的目的,但还是知无不言,因为李然知道说与不说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对她目前的处境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
此刻,她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她只回复了一个字“好!”其实,主管就坐在她对面。主管起身,手里拿了一张表格,示意她起身,她也站起来,跟着主管身后走过去了。
路过第一次谈业绩的会议室,李然问主管“不去前台旁边那间吗?”
主管看了一眼,往前台相反方向走。公司的空间图是电梯在中间,电梯两侧有两条过道,连通两个大区域,前台在其中一条过道前。她们从另一条过道走到了另一个办公区,这边有两间小会议室。
李然说“还以为还要在前台旁边那间会议室呢!”
主管说“好像有人,”
在小会议室门前,正好遇到人事,人事看了她一眼问“又干什么?”
她摊了摊手,说“唉!没通知你过来吗?”
人事摇摇头,李然无奈的说“应该待会儿会通知的,我先去一步!”
人事走回她的办公室,就在小会议室隔壁第三个房间。她们走进一间小会议室,主管在她对面坐下,还冲着李然笑了一下。李然没有笑,她知道现在她需要做的只是配合她们演完这最后一场戏。
老板走进来了,坐在会议桌最前面的位置,在李然和主管中间。老板接过主管手里的表格,推到他和李然中间,示意主管先说。
主管接到老板眼色,开始用她带着台湾腔的声音说“李然,你看看表格,我们订好的业绩你也没有完成,让你打造出一个爆品你也没有完成。你想想,我来之后,都是根据每个人的情况制定的目标,是吧?橘子她们都完成了。”
李然深吸一口气,咽了一口口水,她是这样的,容易说不出话来。她说“确实,业绩没完成。”她不是在自我反省,只是顺着她们的话说下去而已,说或不说没什么影响,那就让她们觉得她们是胜利者吧。李然说完之后,看着他们还想要怎么说,怎么让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差劲。
老板还是重复说了业绩不达标,说了一些有关于加班的事情,她就这么听着,不做任何反驳,老板说什么她都点头,终于,老板说不下去了,说“那就先到这儿,待会儿人事会找你办离职手续。”
“好。”
她推开门走出办公室,老板和主管相视一笑,这样的笑她看过太多次了,对她没有一点打击力度。这样的笑容特别简单,随便一个人都能完成,但你要是见多了,就会像被猥亵了一般难受,但李然或许是麻木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那种熟悉的忍着眼泪,胸腔里似乎有什么在压制着自己的感觉又回来了。她的泪腺是很发达的,但是在很早之前,她已经学会了在短时间内控制自己的泪腺。
她的呼吸比正常情况下任何时候都要深一些,虽然与深呼吸不同,但她只有拉长吸气与呼气的时间,才能把压制她胸腔的东西释放出来,才能忍住眼泪。
她去厕所冷静了一分钟,顺便上了厕所,在洗手台前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又回到工位上。电脑卡顿了,她怎么点击鼠标也没有反应,她把手从鼠标和键盘上移到水杯上,端着杯子喝了几口水,靠坐在椅背上,等着电脑恢复。
电脑断断续续的卡着,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不耐烦,点击一下,等待着界面反应。人事给她发消息了,说“在上一次的会议室里。”
她没有回复,直接过去了。人事拿出离职表,她也不想再争辩什么,签字离开。
但是走出会议室的瞬间,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有任何表情,她在想她应该如何尽快找到工作,也不知道下个月她应该怎么生活。
她多希望这是事情的终点,情绪突然就在她脑子里作怪,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走到厕所,关上门的瞬间,她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没有声音,没有抽泣,就一直流一直流。
她想她已经配合了这么久了,她应该得到自由了,这也是她最后一次配合。
她擦干眼泪,走到洗手池旁边,用水洗干净残留的泪痕,把手轻轻覆盖在眼睛上,敷了一会儿泛红的眼睛,稍微好了一些,她回到工位。
按照主管的要求,把所有的东西都发给主管。就算在她离职的最后一刻,主管还想从她那里拿到她的创意。他们以业绩不达标让她离职,却又想要留住她的创意和思路,真是可笑。
她配合着交接完所有工作,她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到自己的包里,她的东西很少,她退出所有工作群,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去前台的打卡机消掉自己的指纹,挎着她鼓鼓的通勤包走向电梯口。她没有乘电梯,推开电梯旁边的门,走进楼梯通道。
楼梯间的灯开着,她轻声轻脚的下楼,就是为了不让楼梯间的灯打开,每到这个时候,她就喜欢没有灯的黑暗。闪光很严重的她,摘掉眼镜,在黑暗中,所有东西在她眼前都是模糊的。
她下到七楼拐角,坐在那儿发呆。楼梯间很安静,但这样的安静是短暂的,只不过几分钟时间,就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她放弃了,这几分钟的安静其实是很奢侈的。她站起来,继续往楼下走去。走出办公楼大门,闯过破旧的小巷子,来到马路边。现在正是玉兰花开的季节,马路边上有一棵玉兰树,米白色的玉兰花掉在路上,散发出阵阵香气,玉兰花又叫夜来香。
李然回到房间,把包放在进门处的沙发上,自己也瘫倒在沙发上,趴着睡去。客厅很黑,正好足够她冷静,她的发泄都只能是无声的,空气都是压抑的。
另一端,在一间灯光暗淡的房间里,虽然光线很弱,但它们在房间里四处反射,正好可以让房间里的镜子照出整个房间的景像。
樊何一关掉音响,满头大汗,靠着墙坐着,仰起头喝水。幕后的练习,和他站在聚光灯下的表演不同,每一次台上的几分钟闪耀,都需要很多次的反复练习。台上精彩的瞬间是台下重复枯燥练习的精华。
他休息了几分钟,站起来,打开背景音乐,继续练习。因为他的基本功很扎实,所以很多动作他都可以轻松完成,手到拈来。
又练了几遍,他就已经很熟练了。关掉音响和房间里的灯,走到房间外。
在明亮的灯光下,才看得清楚,汗水已经把他的衣服浸湿。他伸手把头发从额头前往后捋,然后戴上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走出公司大楼。
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他出了门就钻到车里。他低着头玩手机,和司机说了一声“回家。”便不再多言。
最近两天都没有通告,可以睡到自然醒,于是,他洗完澡,就拉上他的朋友玩游戏,通宵。
玩到准备天亮,他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正午,只不过正午的阳光穿不透窗帘,仅能看到窗户的位置有一点点泛白。他抓过枕边的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当他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头发凌乱,舞台上被发胶束缚的头发,此刻肆意横飞,完全不顾及主人的颜值和偶像包袱。
没有化妆的樊何一,脸微微泛红,两边脸颊有点肉肉,是满满的胶原蛋白,让人想要上手捏一捏。
他刷牙洗脸,换上黑色t恤和黑色裤子,他其实很喜欢白色和黑色。不一会儿,有人按响门铃,他穿上拖鞋快步走向门口。
外卖小哥戴着安全帽,手里拿着樊何一的外卖,正准备再次按响门铃,门打开了。外卖小哥看到戴着口罩的樊何一,有一瞬间的奇怪,接着把外卖递给他,并确认到“樊先生是吧。”
樊何一应了一声“是!”接过外卖的同时说了一声“谢谢。”
外卖小哥转身离开,他才关上门,拎着外卖走到桌前,把外卖摆放整齐,一一打开,打开他喜欢的纪录片,专心致志的吃饭。
李然一个晚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便干脆不睡了,从床上坐起来,也不开灯,摸索着走到窗边,爬上窗台,坐在防盗铁架上,发呆。
她住的房子是上了年纪的老房子,视野不是很好,仅能看到对面一样高的、同样是上了年纪的房子,还能看到对面新小区楼顶的避雷针,还能看到把高楼框起来的led灯。
再远一些就被高楼挡住了。
她就这么坐着,坐了一宿。夜里是安静的,只有空调机外壳挂在墙面上,不停的转着。凌晨的温度不高,不像正午,太阳晒得空气都是热的。
一直听到楼下的扫帚与地面摩擦,塑料垃圾桶碰撞的声音,她才觉得眼皮重了一些,连打了几个哈欠,退回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估计没睡一会儿,窗外斜着的阳光就透过窗帘,照亮整间屋子,这阳光在一个刚睡着的人眼中,是刺眼的,且无比可恨。
她只好整个人钻到被子里,只留一条呼吸的缝,才让眼前暗了下来。
一个三点一线的人现在只有一点了,一个各地飞来飞去的人终于回到一点了,她是失意,他是愉悦。
短暂的同频,是不同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