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鱼饵
“杨先生,妾身好像早就同您说过,此生之愿,只是想继续好好活着,没有什么大的想法志向。
仅是活下去,仅此而已”
虽然光线属实是太暗了点,看不清细节。可也能想象虞二夫人说这话时,是如何弧着红艳饱满的唇假意地笑。
冷冽的视线如毒蛇般在周身巡回潜伏、伺机而动。我静默感受着这份戒备,不是那么礼貌地轻笑出声,干脆无奈地双手举在身侧,表示自己毫不设防,顺带缓步向她走近
“杨先生…”
见她满是谨慎地往后撤开半步,我便心领神会地停下前进,一手徐徐摊开露出掌中久不曾露面的徽章,另一手则悠然地背在身后:“是吗?那您可否跟我说说,您想怎么活呢?”
在这黑暗中,徽章上的金属反光还是格外吸引人的
虞二夫人一时间愣了下,似是被它晃住了眼,但很快回过神来,唇角挑动,展露出得体也暗含挑衅的笑容:
“杨先生,您是不是有些过了?虽然先前口头说好,妾身必是知无不言,但这可不算是一个好的合作态度。您认为呢?”
“态度吗?那就要看您的表现了,不是么?”
“…”
虞二夫人无言以对,只微侧过身埋藏在更深的阴影中,低头沉默不语,似乎笃定了我不会在这问题上过度投入精力。
“当然,如果夫人确定这样没问题的话,那杨某人的确是有点过了,望夫人见谅”
我耐心地等待一会,肯定她不会再应答后,便如她所愿。收掌时手腕一翻,将徽章佩戴在胸口前,我正欲绕开她继续朝天窗迈去——
“先生!等…”“嗯?”
说实话,对于会被叫住这事,我还是有那么一丝小惊讶的。不过没关系,我是个很有耐心且大度的人,自然不会计较方才的小不愉快。于是我立刻善解人意地止步于离天窗一步之距的地方:
“夫人,您这是想好了?”
尽管虞二夫人面色上仍是带了些纠结犹豫,但我也看得出来这不过是即将进入尾声的挣扎。为了推动这一进程,我决定再给她加个码:
“毕竟我还是十分期待,夫人给我准备的大礼,是否猛让我感到一点兴趣?”
虞二夫人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终于将视线移向我这:
“杨法官这是打算…?”
“说说吧,趁现在还有时间”
我好整以暇地环胸倚在门框上,偶尔朝天窗外的夜空瞄上一眼
如果我没有感觉错的话,现在已经过零点了,距离副本结束就只差二十来个小时
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段期限内整个漂亮的
我有些出神地想,却听虞二夫人那边传来低笑声,像是总算放弃了伪装,又或是…一种释怀?
“呵,杨法官果然是并非浪得虚名啊,小女实是佩服,
只是不知道,若妾身愿意全部说出来,杨法官可否能作下让他碎尸万段的判决?”
“你总要告诉我提出这个诉求的原因,我才好下这个判决不是?”
我俩心照不宣地没有问那个人是谁
虞二夫人抬起玉手半掩着面容,唇角的弧度若隐若现引人遐思,可细挑的眼尾扫来时却展露与妩媚全然相反的平静,亦或无望所致的冰凉:
“杨法官,妾身没有说谎,至今所努力的一切,真的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不想明白为什么奶奶会丧失那些记忆,也不想探究整个家族被扯进了什么纷繁纠葛,甚至也不在乎成了谁的棋子又布了什么局,在这城中该扮演怎样的角色…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只想当个普通商户人家的妻子,好好活下去,仅此而已
可是,您觉得我应该怎么才能活下去呢?没人出得去这小城,而在这城里,作为一个普通人,除了死还有别的出路吗?”
说到这,她再次抬眼望向我,眸中灌满了迷惘无措,还含着一簇希冀,并且不由自主地朝我近了一步:
“杨法官,妾知道您不是个普通人,定能洞悉这城的不凡之处,也能在查到妾的一些行为绝不是个普通居民能做出来的,说不定还会以为我是这一切的背后指使者。没错,妾身的确拥有别与他人的经历。可,可,这些经历除了带来提前预演的恐怖绝望之外,它什么都不能给,什么都不能!”
我看着她几近陷入半崩溃的状态,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点,同时将声音放得轻柔,试图安抚她的情绪波动:
“然后呢?你还没有说完。”
她因语速过快而一时气跟不上来,不得不躬起纤美的腰肢颤巍地轻喘,听到我这句也只是报以自嘲的浅笑:
“呵,也是。小女可真是被吓昏了头,什么都答应。居然忘了出卖自由换取生命,最后连生命都没有。”
“想来杨法官应该知道沈家那位海归少爷吧?”
她没有半点铺垫地将话锋一转,给了我一个“意外之喜”:
“您去找他吧,替妾身杀了他。奇怪吗?为什么不是那位局长?小女有自知之明,是个怕事的,没有那么多深明大义,也不愿参与上一辈人的恩怨,而且我这辈子确实是活着的。只是,沈家的人啊,他利用了我,他告诉我,只要愿意接受蛊虫,我就可以活到最后。可惜…
这回失败得太彻底,不想认,可不得不认,只希望杨法官能替我完成这个最后的心愿。”
她就如认清了事实般,笑吟吟地接受自己的命运,竟是无比坦荡地阐述自己的怯弱,将欲望心愿全盘托出,丝毫没有几分钟前难以接受结局的狼狈模样
“这样啊…”
我下意识续到,可简单的几字说出口就没了下文,四周的空气在突来的安静中竟微感凝固。我并未着急回应她的诉求,直到与虞二夫人蕴含祈求的目光融汇后,才稍歪着头,带着无意隐藏的戏谑缓慢开口:
“是他利用了你?还是说…呵,你真是,为了活连根本利益都能抛弃啊。为你的存活计划,恐怕有不少人因此离世吧?你就没有一点想法?或者一点愧疚?”
“那又如何?”虞二夫人没有半点掩饰的意味:“妾身只是想活着,倘若连活着都做不到,那还能管什么其他的呢?”
“也对,是我伤春悲秋了,实在不像样,”我倒也很识趣,果断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需要我帮你吗?不然等珍珠蛊真正发作后,很痛苦,且不好看。相信我,动作很快的,不会疼”
就算我对蛊再不了解,也清楚虞二夫人先前推门的异状和过大的情绪波动,正是珍珠蛊即将破体的征兆
“那就多谢杨先生了,妾不善言辞,只知活这一世,能遇上杨先生就算此生最最之幸事”
“哪怕我可能不会完成您的愿望,将沈少爷碎尸万段?”
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反倒没了那么多丢弃尊严的举动,只笑着摇了摇头,眼底闪烁着一切都将走向终结的淡然:
“妾身深知这不过是气话,是妄想。真正的审判应当遵循天地之间的公理,自然不可能这般不人道。何况杨法官若硬是要实现的话,那必然要受他人非议。妾身蒙受杨法官如此恩情,怎么会为了一己私欲让您承受如此巨大的风险。而且杨法官公正严明,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这样一来,妾也算可以无所牵挂地过完一生了”
“虞夫人真是…,”
我一下子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确切的形容词来概括她对自己即将离世的态度,差点被纠结到失语:“那可真是多谢夫人信任了”
“杨法官何必言谢,妾身只是实事求是罢了。杨先生,请动手吧。小女知道您早藏有利器”
我倒也没否认,直接将先前悄然捡起的短匕首从袖中取出,顺便将其擦得明亮,映照出虞二夫人无比从容的容颜
“哦,对了,虞夫人,我还有件事情要告诉您”
“杨先生只管说就是”
我假装没发现虞夫人那精致的眉眼里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异,语气温和至极:
“这其实不是您第一回布局失败,是第二次了,对么?”
我注视着她果不其然瞪大的双眼,没等她出声,就再度接上未尽的话语:
“还有啊,您忽略了一点,春联不仅仅有绿色,它也有紫色。而绿黄紫一轮走完,便一切从头开始轮回,万物更新”
虞二夫人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企图要跑开,可这么短的距离,啧…
锋利匕首瞬息在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划痕,她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疼,虚虚地捂着伤口,红唇微启,意图说些什么,却只能吐出血沫,旋即在下一秒,鲜血彻底从伤口喷涌而出
她不受控制地瘫软在血污中,指尖在地上抓划出道道刮痕,却依旧挣扎地要出声
“嘘,虞夫人,”
我轻巧地避过污渍,替她合上了双眼:
“若您要装作超脱,那就装到底吧,至少,还能留一个好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