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隐瞒
“张局长，您看这事，要不要做出点改变？”
“照常”
“可是…”
“那你另谋高就”
“诶诶，这我哪里敢啊，照常，肯定照常。张局长聪慧过人，定是有完备的计划，哪能随意更改？是虞某实在愚钝，才妄图进行质疑。还请您见谅，见谅…”
完备的计划吗？
张柏青自嘲地扯着嘴角，又觉得实在麻烦，便恢复了平常似乎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神色，令一旁意图套话的虞老爷坐立不安频繁在座位上小幅挪动，原本准备好的奉承话又被讪讪地咽回肚子里去。司机又是个少言寡语的，于是明明车上有三个大活人，却非得整成一片死寂。
一直等到车子停到府前，虞老爷迫不及待地率先冲下车，死里逃生般急速喘息，却还要保持满脸的献媚替张柏青拉着车门。毕竟他如果不想在出游戏后死的太难看，面前这个和屋里那个，哪怕不使劲巴结，他也得必须夹着尾巴做事
不过还好，面前这位并不如屋里那人咄咄相逼。虽说要冷淡点，但只要不主动凑上前，也用不着过度紧绷忧虑朝不保夕
或者说不定只要自己更大胆一点脸皮厚一点，还能获得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他暗自思忖，越想越蠢蠢欲动，正打算付诸行动，忽然背后发寒，顿时哆嗦一下。不敢抬头只敢偷偷地用余光去瞄，却发现张局长早就进门了，所以那道视线是…？
他像是急于求证地猛然朝车头探看，本来始终面无表情的司机此刻牵扯着嘴角的肌肉，露出一个极不自然的微笑…
沈少爷尽情地在宽敞的会客厅里舒展那瘦削的身子，于沙发茶几的间隔里打着摆子大幅度挥舞肢体，像是进行一场酣畅淋漓、具备划时空意义的演讲，哪怕听众只有张柏青一人
张柏青漫不经心地用指尖轻敲椅子把手消磨时间，不时瞥上一眼以防被舞到面前
虽说在这种情况下防范好像没什么意义，但无所谓，他并不介意给这位师弟多点耐心。尽管在他始终贯彻在阵营中只挂名不出力的原则下，这点耐心就如一时兴起的施舍，量少且具有不可预测和持续性，但已经足够了不是吗？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浪费时间去听他师弟那不切实际没有营养的大堆空话
他没听进去一个字，只能看见自家师弟不嫌累般地将嘴反复开合，在厅里来回徘徊。他忍不住想喝止沈，什么来着？他一向不喜欢记名字，但这不重要，他觉得是时候让师弟认识下自己的言论有多可笑，可问题来了，他也很清楚师弟绝不会对这一点产生任何自知之明，甚至贸然打断还会引发一场针对人类理智的酷刑。尽管杨逸多次诟病他这过于傲慢的态度，但他还是坚持认为拥有一个完善自洽的逻辑体系是作为人类最基础的技能之一
啧，他有点后悔了，不应该出于礼仪而提前掐灭那根烟的
为了加快“演讲”的进程，但又不能让沈师弟太过兴起，他勉强打起精神单字应和
“师兄，只要能够继续按照这个情况运转，我们就一定能把局势扭转到理想的方向，对吗？”
“嗯”
“若是一直保持下去，最后能获得的好处将绝对非一般人能想象。师兄，你是一定会支持我的对吧？”
“好”
“师兄，我认为你的身份再方便不过了，这副本里有一位算一位都不敢违抗你。哈，你是不知道，那个，什么，对，歌女。只不过掌握几条小小的市井闲谈就想来跟我谈条件，我还以为她有多厉害，想着稳坐钓鱼台呢。结果没想到是个短视没脑子的，光想着在府里享受了，居然连最小的规则都能触犯。
话说啊，她现在应该就在你那吧？别轻易让她出来，看关上个两天的，还能不能再端着那清高样！”
“好”
“不过呢，师兄啊，虽说现在局势一片大好，可总归不够稳妥。我看那杨法官就，态度挺暧昧的，既不彻底倒向咱们，又没有非常排斥。我瞧他的身份与师兄挺接近，不如看看能不能游说过来，倒也是一大助力”
“若他不会？”
“那就劳烦师兄动下手…”
“呵”
看来自己还是太过纵容，以至于让这位师弟产生了错误的想法
“你怎么想的？”他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啊不，不是像，根本就是。
他这种态度果不其然激起了沈师弟的强烈不满：
“师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明明这是个我们都能得利的方法，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他眉头微挑，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宽容仁慈了，居然还给了这位脑袋不太灵光的师弟一个正眼，虽然太过敷衍，可他不也是终于舍得回复了整整一个长句么？
“不明白？无妨，能够理解”
他随意地放下交叠的双腿站起，本就不多的耐心早就被消耗殆尽，是时候该离开了
至于师弟的反应吗？
哈，反正从来都没有商量出个好结果，师弟应该早就习惯了吧？
不过看着师弟发黑的脸色和因屈辱而握紧的拳头，他倒也不在意落实一下作为师兄的职责，比如再给他亲爱的师弟压力面加上一重码
哦不，是好心帮助师弟脚踏实地认识真相摆脱空想
“你要这利益有什么用？是在现实里呼风唤雨么？”
“难道不是吗？！我受够了被轻视，他们不就是有了个好法器吗？凭什么看不起我？！只要我赢了这个副本，就能获得上好的法器，到时候我一定要让他们跪下来认错！”
啧，原来抱着这样的念头吗？
他注视着师弟血气上涌而充斥血丝的眼睛，忍不住期待着师弟知道这个事实后会有怎样有趣的反应，甚至为之恶劣地兴奋起来
“那你可能也只是想想罢了”
“什么意思？难道师兄你也不允许我变强吗？还是说你根本也看不起我？！你！…”
“你难道不清楚你不是玩家，你已经死了么？”
他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满意地眯起眼观赏师弟正如他想象中露出那样怀疑、不可置信、崩溃的反应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怎么会不是玩家！那我是什么，如果我已经死了，我现在是什么？我是谁？不不，我还是我，我还是有意识的，我还活着！你看我，我还活着啊！怎么可能会不是玩家？！”
“嗯嗯，你活着，你当然活着”
他很快就欣赏够了师弟的表现，甚至因为这毫无新意、来回颠倒就那么几个单调词的吼叫颇为嫌腻厌倦，于是随便抛下一句自认是“安慰”的话语就转身朝门口的车走去
只是…
他饶有兴趣地扫了眼面色苍白似乎被吓住的虞老爷，像是知道些什么，只是哼笑一声也不多管，而是兀自坐进副驾驶位
“回局里”
“是”
司机，或说是助手，很是乖顺地应答。
其实也没必要特意强调这个形容词，因为这在张柏青眼里完全是理所当然
“等下，张局长！那他，要怎么…”
敞开的大门能直接地看到沈少爷是如何在府上打滚嚎叫，张柏青淡淡地瞥上一眼：
“随他去就好”
“可是，”虞老爷有些着急，要是被其他人将这叫喊听了去，那他岂不是多了很多麻烦？
“可是沈先生是您师弟啊，您不去…”
“师弟是种什么很亲密的关系么？”张柏青嘁笑着，不耐烦地打断，转头向助手喝道：
“走！”
“哦好，是”
又下雨了
层层叠叠铺盖下来的水幕令他心烦意乱，甚至到了局旁边的专属住所也没有半分缓解，也没法缓解，因为城中不知从何而起的传言正逐渐将矛盾点转移到他身上，严苛，冷漠，独断…什么都好，若是不及时加以控制，迟早掀起的泼天情绪会对他在局内的实权进行颠覆性的撼动
按理来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插手时机，可他却否定了助手提出的相关计策，并对助手“自作聪明擅自决定”的行为加以警告嘲弄，最后命其滚出去。
于是整个房里就剩下了他自己，独自面对这似乎永远不会减弱的暴雨
但没有让他清静上半小时，就传来了连续且似乎颇有耐心的敲门声
他啧了一声，直接一把拽开门，伞面溅起的雨水令他不由烦躁想要逐客，可伞下传出的熟悉语句又使他不得不顿住动作
“哥？再合作一次？”
他看着那因微笑而挑起的眼尾，没回应，只是默默退后放那人进来。不是他不想回，而是他现在他很难冷静下来思考从而分析利弊，满脑子来回滚着的就一句话，眼瞧实在是压不下去，他终于无声地骂道：
不长记性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