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离魂归兮
獬枭广场上，原本几盏丈余明光的琉璃盏，被施以神通，百丈宽的广场变得亮堂堂。
一场风暴散去，狂舞不止的灯影也止住，又是一方照亮今宵的明灯。而散去的不仅是风，还有人的精气神。那马狂龙坐在地上，颓唐似老狗，耸肩塌背，衣衫如褛。
一张狂傲面容早已消失不见，看着那傲立眼前的少年，他只剩茫然。
原本攀附在他身上的怪异神通，已经轮转到司马昭奉身体。司马昭奉十首百臂，金刚在世。
然而他也没理会马狂龙现状，神色疑惑，反手给自己几个关键窍穴敲上了禁制，一道道神通符文绽开。
细看会发现，这一个窍穴之上，便有七八道封印神通叠加，其中就掺杂了金刚伏魔印。
几经探查，并未发现异样，司马昭奉只好先着重眼前事。
“马狂龙，你输了。”司马昭奉语气淡然，击败他并不能得到什么成就感，揍一个人一百遍之后，无论对方如何强大，将其击败也不过是稀疏平常的琐事而已。更何况，他也没有强大到令人称赞的地步。
众人都在等待马狂龙的下一步动作，而他还在不停看着自己的身体，似乎在寻找什么。
司马昭奉神识探查，果然发现异常——马狂龙原本接近无尘境界的修为此时倒退到了镇邪境初期，连原本的七窍玲珑都彻底倒退。
这是为何？
想起方才有什么东西顺着马狂龙的身体钻入自己体内，司马昭奉意识到那不是错觉。刚开始他以为只是相同神通之间相融，像火吞火，水融水一般。
但是不然，的确有什么东西，连带马狂龙的修为一起融了进来。
司马昭奉倒是不着急，论谁修为突然倒退，也会不解茫然，当初他修为被磨灭，同样难以接受。
但是其他人可不是这么想的，坐在地上的马狂龙就像是耍无赖一样。
“马狂龙不会不认账吧？”
“不会吧，大家看着呢。”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赖账不是家常便饭吗。”
“那可是有管事在，他怎么敢的？”
“马殿主，你不会输不起吧？”喊话的是獬枭广场之外的人，站在墙头上，正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一声马殿主，也有墙头的嫌疑，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喊你马殿主了，可别记我仇啊。
司马昭奉扔下獬枭敕书，然后转身往大殿里走去。
“卧槽，他好装啊。”看客不禁咋舌。
“我要是有他一半牛逼，我比他还装。”
而这时候，司马昭奉神识悄声与宋婉芷语：“你盯着他，待会记得把东西拿回来。”
宋婉芷乖巧点头。
“好了，各位也该回去了。”管事打发众人离开，再闹大点他也得赶人了，刚刚司马昭奉那风墟若是使出来，觅修院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
那是院里一个老教习的成名绝技，据说司马昭奉只看了一次便学会，而且并没有拜那老饺子为师。
回到广场上，众人看着马狂龙迟迟没有动作，便起哄：“马狂龙，赶紧让位吧。”
“让位吧。”
“别跌了份了。”
“…………”
一阵阵呼声中，连管事也开口了：“马狂龙，莫要叽叽歪歪，跟娘们一样。”
马狂龙稍稍回过神，把獬枭敕书扒拉到自己跟前，然后打开。
上面的名字一一浮现，已经少了三分之一。而自己的名字则是刺眼出现在第一行。
往事跃然纸上，恍如昨日。
跟着哥哥从云城最底层，混到如今这位置。成为修士，进入觅修院，小打小闹在觅修院底层又是数年，然后偶有机缘，被世家子弟赏识，最后走上獬枭殿主的位置。
他在獬枭敕书上一抹，自己的名字便消去了。之前种种也消去了，原本去秘境之前，尚能达到七窍玲珑，如今一窍不通矣。
宋婉芷走上前，鞠了一躬，然后抱起獬枭敕书返回大殿。
马狂龙摇摇晃晃起身，走出獬枭广场，灯光随着他越走越远，慢慢熄灭。众人散去，万籁俱寂。
獬枭大殿，殿主书房内，现在站着几人。杜白成，韩风歌，陆鳐，司马昭奉。
杜白成看向两女，神色古怪，再看向司马昭奉。
啧啧……
不是，你什么眼神？
司马昭奉一脸无奈。
“拜托你们的，可有消息？”司马昭奉问道。
两人皆是点点头，杜白成作为鼎玄楼未来楼主之一，本身也是四品炼药师，找些药草还不方便。
韩风歌则是身为少司多年，觅修院情报熟络，而且多数委派都经她手。
两人各自拿出一样东西，杜白成的是一瓶澄蓝的液体。陆鳐盯着玉瓶，瓶中水映照出这些天她的经历。
震惊之余，司马昭奉给她讲解：“这是三秋草的根茎汁液，有修复神魂功效，治疗失忆有奇效。”
“破费了，杜兄。”司马昭奉知道这不仅仅是破费那么简单，三秋草数量稀少，这一瓶根液起码得几十株才能榨出。
杜白成轻笑：“小事尔。”
韩风歌取出的玉盒里躺着一块骨头，已经少了一截。
“梦貘的脑髓骨？”司马昭奉也没想到，韩风歌能找到这种东西，然后朝韩风歌投去疑惑的目光。
韩风歌只是笑着摇摇头，示意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就怪了，这根梦貘脑髓骨当年牵动整个觅修院，一只跟随修士离开间荒的梦貘祸乱觅修院，连学府的教习都好几日梦魇缠身。
最后被几位精通神识一道的教习拿下了，这根脑髓骨也只作为委托奖赏，分出去一小截。现在韩风歌把剩下的都拿过来，司马昭奉都得皱皱眉。
叹了口气之后，司马昭奉只得先拿出其他药材。
他们二人的材料能炼制的丹药需要思量思量，他带回来的百转魂丝草就已经准备好丹方了。
材料一一悬于四周，司马昭奉凭空生火，一株澄蓝火焰燃起。材料在各种手法之下一一炼化提纯。然后又空手在空中画出阵法，作为炼化材料的框架，蓝焰填充其中。
已经快五品炼药师的杜白成看了都不禁感叹一声，这一手虚空炼药，再看还是这么惊艳。觅修院里还有一人能施展这一手，那就是籍巍鼎的师傅，鼎玄楼上一任楼主。
待到药材一一提炼完成，司马昭奉一口寒气吹出，百转魂丝草顷刻间被冻结。然后慢慢融入蓝焰，最后炼化成药液。
“妙哉，妙哉……”蓝焰映照脸上，说杜白成忍不住赞叹。
两女虽然看不懂，但是司马昭奉元力的精密调度也让他们惊叹，更别说这神乎其技的炼药术。
“师兄，要给你准备个炼药炉吗，这手法看起来也挺费劲的。”韩风歌眨巴眼睛说道。
“可以啊，要是炼量大的丹药，我还真顶不住。”司马诏奉边打趣，边把求组配方加入中间的蓝焰，有的被压制成固体，有的则是粉末状。
最后一种材料融入其中，司马诏奉屏气凝神，那团药液由绿转黄，又变为纯白之色，司马昭奉才松了一口气。
蓝焰散去，一团散着雾气的药液漂浮空中。司马昭奉掐诀止住药效散发，然后将药液放入真准备好的瓶中。
做完这些之后，司马诏奉看向陆鳐。陆鳐仿佛心领神会，紧张地点点头。
司马诏奉一挥手，储物法器亮起，一个俏丽的人儿出现在司马诏奉怀中，只可惜她只剩下一副皮囊，没了气息。
“夭夭……”陆鳐哽咽着抚摸白夭夭的脸颊，还是温热的。
司马昭奉点点头，冷檀娘娘手段果然厉害，这白夭夭生机盎然，完全不似一具尸体。随后他慢慢矮下身，和把白夭夭交给陆鳐。
让白夭夭躺在地上，脑袋枕在陆鳐大腿上。
接着从自己胸口处抽出一团光芒，化作一盏明灯。这正是白夭夭魂魄沉睡的万重山水明灯。
司马昭奉屈指敲了敲灯罩：“该起床了。”
呼唤声下，灯中飘出一个人影，比起刚聚魂的时候，现在魂魄已经凝实多了，只不过看起来还是有些茫然。
“夭夭！”陆鳐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水滴答。白夭夭飘近，轻抚陆鳐眼角，却不能把泪水抹去。
“我没事…我没事……”陆鳐吸着鼻子，努力把眼泪擦去，却是越擦越多。
“咳咳。”司马昭奉打断二人团聚，“要开始了。”
陆鳐点点头，擦拭眼泪，白夭夭则是乖巧站到旁边。
司马诏奉打开刚刚的瓶盖，轻吹。瓶中逸散的药液飘出，在司马昭奉引导下围绕在白夭夭魂魄周围。
药液落在魂魄上，像是星火蚀草绒，融入其中。然后又有一团药液烟雾飘出，落在白夭夭肉身之上，同样融了进去。
再掐一咒，捻成细丝，连接在白夭夭魂魄与肉身之上，剩余药雾尽数吹出，将二者全部笼罩。
同样在药雾里的陆鳐也吸了几口，只觉精神舒爽。但是她没马上意识到了不对，赶紧屏住呼吸。
“没事，药够够的。”司马昭奉盯着白夭夭的魂魄状态和肉身道。
陆鳐摇头，坚持屏息。
倒不是司马昭奉故意如此，而是回来之后，陆鳐一直魂不守舍，去了两日，她整个人便萎靡了两日。
反正这药雾无需呼吸吸收，让她也缓缓吧。
药雾逐渐吸收，白夭夭魂魄原本与肉身连接已经变得微弱，现在也恢复正常了。还想复活白夭夭，就必须地渊境出手。云城之中地渊境固然少，不过最起码觅修院教习都是地渊境。
但是复活代价便是元寿，若一个地渊境自己身死，一百五十年便可复生；为他人复生，则至少学两百年的元寿，且只能为地渊境之下者复生。
地渊有九层，每修一层可增寿二百年。让一位地渊境花费二百年去复生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个中代价，难以想象。
“杜兄，小风，多谢了。”司马昭奉对两人说道。
“见外了啊。”杜白成拍了拍司马昭奉肩膀。
韩风歌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只是没想到，凤翎阁也有你的人啊。”杜白成感叹。
司马昭奉嘿嘿一笑：“院院长都是我的人。”
“你小子，院长听到不得把你吊在道缘塔塔顶揍我都不信邪。”两人谈笑。
“陆兄，晏兄最近有何消息？”
“他俩闲得慌呢，不用管他们。”
“行，忙完吃酒去。”说着司马昭奉又转向韩风歌：“小风啊，那骨头用不完，回头剩下你拿回去呗，别浪费了。”
“不用不用。”韩风歌连忙摆手：“虽然没做出什么成绩，调动一点资源的能力还是有的，师兄你放心吧。”
司马诏奉只得点点头。
“好了，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司马诏奉对杜白成和韩风歌说道。本来让他们过来除了拿灵药，也以防马狂龙不认账，现在都不用他俩做见证了。
“至于小白同学……”
“这里倒是有一处地方可以让她暂时栖身。”司马诏奉说着让陆鳐抱起白夭夭肉身，跟他前去。
刚一打开门，便看见门外站着一人，正是刚刚司马诏奉吩咐去拿獬枭敕书的宋婉芷。
“你一直在这？”司马诏奉问道。
宋婉芷点点头，然后解释：“我没有偷听师兄说话。”
“也不是这个，站着多累，东西你先拿着呗。”司马诏奉摆摆手，“你也一起来吧，獬枭殿好些地方你们可能不知道。”
宋婉芷点点头，红色的獬枭职位已经还给司马诏奉了，现在她就是一个小青獬。
告别杜白成、韩风歌，司马诏奉带着陆鳐、白夭夭魂魄和宋婉芷来到獬枭大殿深处，寻了一处墙壁，在其上轻点。
阵法光亮浮现，墙壁裂开了，一个通道蜿蜒向下。
宋婉芷惊讶，她来獬枭这么久，都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何止是宋婉芷，其他獬枭成员同样不知道。这里曾经是獬枭高层专用的，但是上一任獬枭殿主离开之后，高层被替换，这个地方自然也无人知晓。
“这样的地方还有不少，钥匙给你，学学怎么用，密书楼也是一样的钥匙。”司马诏奉捏了两道法诀，化作金光融入宋婉芷和陆鳐额中。
宋婉芷先是一惊，然后摸了摸光洁的额头，并未异样。
这时两人脑海里却出现了一道法诀，而且复杂程度在觅修院的藏书阁也算得上一等一了。
两女面对这法诀，皆是有些茫然。
司马诏奉一脸无奈，已经塞到你们脑子里了，当初他们要学的时候，都是一点点从符文开始学的。
带两女走下楼梯，下面是一处密室。里面摆放了些简单的桌椅书架，主要的是还有一间房间，里面放置了一张石床。
“这床是阳岩所筑，可以保证白夭夭生机。”司马诏奉说着让陆鳐把她放上前，“你可以在这陪会白夭夭，小宋麻烦你也陪陪她了。”
宋婉芷点点头。
走之前司马诏奉留下那盏万重山水明灯，叮嘱白夭夭：“子时之前，必须回去。”
白夭夭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