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燃蜡(2)
欢声笑语遁入无形,宁静和谐困于过往,取而代之的是惨叫与迷茫、断肢与残垣。高卢的火炮使得初学者的幻想一去不返,什么功成名就早已抛之脑后,只剩下现实催生的成熟与落差带来的崩溃。众人躲在建成的掩体后,仔细聆听着炮火的怒吼。清晨的大雾遮蔽视线,但阻隔不了炮弹,火光在空气中剧烈闪耀,松嫩的土地挤满金属的弹壳,爆炸带来了土壤的翻滚,在迅速荡向天空后又重重落下。那缥缈的白雾在被炮弹划开口子后迅速聚拢,就像一个不退的幽灵,徒增恐惧的气息。伤痕在这片土地孕育,被迫吞下污秽的血液。无数的生灵被横飞的弹片击中,被塌陷的建筑掩埋,诸如此类随处可见。蹩脚的医生只是胡乱将绷带一缠,便为他们贴上死亡的标签送到病号营去等死。
许久,第一轮炮火停止,战斗正式打响。军官银色的刀身反射着刺眼的光线,指向敌阵的方向,在一声进攻的命令后,大军倾泻而出。高卢元帅让苏尔特率领的第4军团向普拉岑高地发起进攻,两军交锋,展开了激烈对抗。
卢克不情愿的钻出掩体的庇护,他们的小队镶嵌在庞大的军阵中,稳步前行。晨雾退去,视线中高卢的军阵填满了每一寸土地,窒息感扑面而来。很快大军的各道纵列间隔开小段的距离,庞大的军队迅速分裂成无数个小队形,看起来像是一盘散沙,实际各个小队间相互配合,相邻的彼此合围敌人的队伍,有序的逐一击破。这一战术固然需要较高的军队素质,因此对于大换血的42师来说,他们的处境并不友善。事实上联军统帅部也没有将希望寄托于他们身上,其作用不过是阻击,就像在卢布林中一样。
敌人的银色甲胄折射着异样的光芒,在烈阳下闪闪发光,十分晃眼。那些长柄尖斧像是有生命一样,在高卢士兵的手中来回翻转,一个下劈径直划开乌萨斯士兵的软甲,踏过尸体,格挡,别住他人的武器,一计挥砍,继续。手法利落,一气呵成。熟练的动作很快消灭掉数支小队,一个集合起的军阵在混战的中央形成,像收割机一样碾过敌人。卢克同队伍里的大多数人一样,没有什么经验,只能凭借着反应随机应变。卡尔则表现出了不俗的能力,尽管只是在训练营中待过一个月,但卡尔作为他们大学的运动健将,同样在军事方面颇有学问,武器操作起来可以说是得心应手。身为前锋突击手的他同作为盾卫的队长别里科夫为小队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而在他们身后,手握长柄刀的突刺手拉夫在蒸气动力甲的加压下,瞬间贯穿了一名高卢重甲步兵的身体,又迅速调转枪口,冲向另一名冲上来的敌人。任谁也想不通平日里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拉夫此时像一个老道的猎手一样沉稳冷静,他那对犀利的双眼敏锐的察觉这四周的动向,应对着敌人的攻击。
在这种情况下,卢克就显得相当没经验了。他的长枪在拥挤的小队中中无法灵活的挥砍,只能进行着较小幅度的动作。眼前的战场没有他想象的什么个人决斗,只有紧密配合、步步紧逼的敌人与他们手中骇人的长柄尖斧。他蜷缩着身体,将长枪抵在胸前,惊恐地张望四周,在他人的推搡下随着队形缓慢挪动。他就像海中的一叶扁舟,随着海水的涌动缓慢前行,无助的飘零在破碎的土地上。卢克觉得不能再这样退缩下去,便挺直身板,握紧长枪,想要与扑上来的敌人决一死战。可当敌人的长柄尖斧真的向他劈来时,他的恐惧涌上再次心头,呆滞的愣住了。
“小心!”身旁的拉夫一手将他的头按下去,长柄刀的宽大刀刃与长柄在侧向嵌合,嵌合处挡下并卡住了敌人的斧刃。拉夫将卢克一把扯到自己身后,将对方的斧刃向下别去,高卢士兵费尽力气的要抽出被掐住的斧刃,拉夫便顺势使对方的武器挣脱,迅速调转刀口,随着蒸气动力甲的两肩处喷涌出悠长的气体,双臂附加上强大的冲击力,瞬间将长柄刀贯穿敌人的身体。
“喂,卢克,都到战场上了还发呆!你不是说高卢人不堪一击吗?你不是说要将敌人挡在克雷诺维茨村外吗!你不是要守护那些奥斯特里茨的老人不让他们受侵略者奴役吗!难道这就是你的决心?清醒些!迷茫的人只会最先死亡!”拉夫抓住卢克的衣领,曾经熟悉的轮廓在卢克看来是如此陌生,他不停地拷问着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我做不到,拉夫……曾经的夸下海口没有一件是我能够做到的,我太自大了,甚至骗了我自己,我不该自信满满的来到这里。”卢克沮丧的脸扭向一边,迷离的双眼中失去了希望的光点。
“别这么说!老兄,现在正是你纠正自己的关键时刻,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就别抱怨过去的选择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拿起你手里的长枪,不留情面的贯穿敌人,这里是战场,不会有人可怜你,你能相信的只有你手里的长枪。”
“相信……长枪……”卢克迷茫着看向手中的铁器,锐利的枪尖透出一点寒芒,刻入卢克的眸子,他迟疑地抬起头来,掠过拉夫的脸庞,看向不远处的高卢士兵。拉夫给他让开路,紧跟在他的身旁。又一队高卢士兵冲了上来,斧面折射着耀眼的日光,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等待着挥出的那一刻。
“相信长枪。”卢克在心底给自己打了个气,随后紧握住长枪,枪尖指向敌人,摆好防御架势。前端的一名重甲步兵持盾挡在前侧,身后的轻甲步兵将手中的长柄尖斧挥向卢克。那柄尖斧,它尖锐、锋利、削铁如泥,它果断、迅猛、干净利落,但它只是一柄尖斧。
拉夫的长柄刀挡下这一击,重甲步兵持盾冲撞上来,与驰援的别里科夫重重撞在一起。两支小队正面交锋,队员们各展其力、各尽其责,在队友肃清一切阻碍后,卢克的长枪直直刺向敌人的脖颈。
相信长枪,相信他人。
顿时鲜血飞溅,沾满枪尖,那柄尖斧死了,内心的尖斧也死了。
“拉夫,你说错了,能相信的不止长枪,还有身边的人。”卢克向拉夫投来确信的目光,随后在别里科夫的指挥下,冲到自己的岗位上。
“贝尔蒂埃!汇报战况!”楚尔兰山的指挥所上,科西嘉一世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传唤来他的总参谋长路易斯贝尔蒂埃。此时的战场进入白热化状态,高卢军队的主力向普拉岑高地发起了总攻,而南线哥德巴赫河左岸的高卢部队也遭到了联军的猛烈进攻。两方都在争分夺秒,谁率先抽出对方的肋骨、破开对方的关键,谁就将取得这场决定性战役的胜利。
“陛下,请看。”贝尔蒂埃与身边的副官直接卷开一张军用地图,在弥漫着炮火的山头迅速进行着举足轻重的定夺。“苏尔特元帅率领第4军团的主力总计3万人向普拉岑高地中间段的a1区块普拉岑村发起总攻,遭遇乌萨斯元帅库图佐夫指挥的乌萨斯第1师、第4师与第42师,作战兵力共计2万4千人,攻占了高地南侧的普拉岑堡。除此之外,在高地北侧的a1区块还有2个莱塔尼亚纵队,高地东南角的a3区块部署着一个乌萨斯标准师。这三支部队均属于满编,处于待命状态。第4军团在科贝尔尼茨村留有一支7000人的战术后备队,随时盯紧战场形势。”
“在哥德巴赫河下游,第3军团与第4军团失去了右岸的特尔尼茨村,联军部队基本越过哥德巴赫河,这也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如今南线的主要战场在索科尔尼茨村西部的c2区块,联军在此投入了4个乌萨斯标准师与2支莱塔尼亚纵队,1支莱塔尼亚骑兵师。其中2支步兵师与2支步兵纵队在c2区块,2支步兵师与1支骑兵师正向达武元帅的第3军团靠近。”
“在桑顿山南侧,拉纳元帅的第五军团主力与缪拉元帅的第1骑兵军正在待命,贝尔纳多特元帅的第1军团在楚尔兰山东南角待命。乌萨斯将领巴格拉季昂率领的第19师与20师和骑兵第4师在凯尔兰山待命,联军的骑兵纵队在布拉奇奥韦茨村东部的b3区块待命。乌萨斯近卫军团始终在克雷诺维茨村和奥斯特里茨镇的后方待命,随时都有增援高地的可能。”
“巫王与他的金律法卫驻扎在普拉岑高地北部的a1区块,这是战场上最大的变数,我们很难保证像在马伦哥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但根据宫廷源石技艺应用首席阁下的判断,在奥斯特里茨战场上,巫王不具有触发那种规格的超范围阵法源石技艺的能力。”
“奥斯特里茨战场地势相对复杂,不利于大平原高速军舰集群对冲,但乌萨斯依旧调遣来一支舰队,以伊凡诺维奇太子号为旗舰,总计11艘,以弥补火力缺失。我们的陆行舰队在布尔诺西侧,随时可以涌入战场。”
科西嘉的双眼跟随着贝尔蒂埃的汇报在地图上的各个小点间移动,微微眯起,眉头紧锁,时不时又扫向远处的普拉岑高地,显露出犀利的目光。
“按原计划,命令第5军团发起进攻。同时,让若阿尚紧盯着b3区块的骑兵纵队,保证第5军团右翼的安全。让老近卫军随时等待发起进攻,一旦巫王和他的金律法卫有动作,立刻发起进攻。让炮团集中火力轰炸高地,必须切断北线和南线敌人的联系,减轻达武的压力。威灵顿的军队在哪里?”
“维多利亚议会与威灵顿意见不合,导致威灵顿的军队昨夜才动身,最快也要明日上午才能到达,不会对战场造成威胁。您抽调阿尔卑斯战场的兵力是明智的选择,我们只需要尽快拿下普拉岑高地,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胜利必然属于光辉笼罩的陛下,属于高卢的每一位臣民。”贝尔蒂埃毕恭毕敬地敬了个军礼,随后便退了下去。
科西嘉再次举起手中的望远镜,将雄鹰般锐利的目光投向远方。在他的眼中,天空高挂着奥斯特里茨的太阳,以及那一面迎着凛冽肆意舞动的金色鸢尾花旗帜。那金色的花瓣在利剑的衬托下透露出坚挺,在光辉的天空中闪动着无尽的光泽。长风骤起,灰色的大衣荡向一侧,拍打着科西嘉的肉体,悍然不动。沧桑的脸庞上皱起无数道皱纹,沟壑中记录着时间,深邃的眼眶刻下渴求,狡诈而贪婪。尚未有过一个敌人敢于直视他的双眸,也不会有一个高卢人去回避他的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