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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燃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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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克斯米尔诺夫站在会场中央,他身着着华贵的军服,左肩挂着黄色的穗带,闪耀的勋章挤满前胸,金质的扣子整齐排列,内缩的袖口镶嵌着双头雄鹰。他牵着爱人的手,迎着众人的赞许,春光满面。

    他得意的笑着,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卢克,卢克!醒醒!”

    “!”双眼猛然睁开,篝火跳动的火光在眼前闪来闪去,滋滋作响。冰冷的土壤贴合着他的肌肤,土壤的气息扑面而来。卢克赶忙站起来,抹去脸上的尘土,拍拍屁股上的灰,伸了个懒腰,显得有些满足。

    “真是的,到哪里都能睡着,下一次高卢骑兵冲来了你最好也睡着,一睡就是永远,也不用我喊你了。”拉夫耶里奇没好气的嘟囔他一顿,抓住手里的长柄刀,朝集结的队伍走去。

    “别这么急躁嘛,拉夫,刚从乌萨斯来到布尔诺,累了歇一会多正常。对了,现在集合是要干啥啊?”

    “你可真是心大,昨天营长讲话你都没听吗?现在要撤出布尔诺,与莱塔尼亚军队在奥洛穆茨会合。”

    “怎么又要赶路啊,来摩拉维亚一场仗没打,光赶路了。那些莱塔尼亚人是有多残废啊,从莱茵兰一路撤退到这,现在又要带上咱们一块撤退。他们那个皇帝巫王不是挺生猛的吗?在马伦哥一个人灭了高卢军队的先锋,怎么现在不行了?”卢克感到烦闷,发了一堆牢骚,一方面是因为他迫切的想在战场上展示自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黄粱一梦被突然打断了。

    “一个人的实力再强大,也不可能扭转整个战局。巫王那毁天灭地的阵法源石技艺又能使用几次?希望在面对高卢军队,你别吓破胆。别拖拖拉拉的了,队长指定要骂你一通。”

    “别急,等等我。”卢克抓起扔在地上的武器和行囊,迅速跟上了拉夫。

    行军的队列开出布尔诺,向奥洛穆茨方向挺近。上万人的部队在荒原上绵延不断,弯曲的队列像蠕动的长蛇,缓缓移动。

    1052年11月14日,乌萨斯帝国元帅米哈伊尔库图佐夫率领的6个师的部队与莱塔尼亚皇帝巫王率领的莱塔尼亚军队残部会合,共同撤向移动城市奥洛穆茨。与此同时,乌萨斯皇帝弗拉基米尔伊凡诺维奇亲率近卫军团协同第四集团军各部赶向奥洛穆茨。高卢皇帝科西嘉一世率领的高卢军队在霍拉布伦击退乌萨斯军的后卫队后,加紧占领了乌莱联军退出的布尔诺,开始调集兵力,指挥布防。联军与高卢军队的主力在摩拉维亚迅速集合,一场决定性的战役在所难免。而在200公里外的阿尔卑斯河谷,威灵顿公爵的军队正马不停蹄的向摩拉维亚战场赶来。

    11月27日,乌萨斯先遣部队42师进入奥斯特里茨村镇东部构筑防御工事,师长克里特安东诺夫少将让几个会说莱塔尼亚官语的士兵向村里人传话,建议他们撤出村子。年轻的卡普里尼人纷纷拖家带口的离开村镇,只有倔强的老人坚持留在他们的故土,拒绝离开。

    “嘿,齐科林,还有烟没,借我一根。”

    “诺,记得还我。”齐科林从小盒子中抽出一根香烟,递给拉夫。后者借了个火,随着打火机咔嚓一声,火苗点燃烟纸,顿时升起了缕缕青烟。深吸一口,随后悠然地吐出一个烟圈。

    卢克所在的小队住在村镇东头撤走的人家里,入夜后这些年轻人一股脑跑向村镇外的劳斯尼兹河畔,坐在星空下的草地上,随心所欲的闲聊起来。

    整个小队共12人,按照乌萨斯军队的编制,一个小队由一名盾卫,一名前锋突击手,一名旗手,两名突刺手,三名轻甲步兵,三名弩手,一名着铠术士组成,其中绝大部分人都是在第九次乌卡战争后迅速补充进来的年轻人。小队队长为别里科夫上士,他只有30出头,是个参过两次军的人。他也是卢布林战役中42师的幸存者之一,因此队里的年轻人都很希望他能透露那场战役的经过,但他一次都没提过。

    “你说,咱们就这么跑出来,队长会不会骂咱们啊?”鲁尔有些迟疑地问,很快便被罗诺佐夫打消了疑虑。

    “鲁尔啊,你跑都跑出来了还担心这个呢?今天巡逻的又不是我们,军中也没有规定在休息时间不能离开各自的居所。咱们这是合情合理,又不是当逃兵,你怕他作甚?”罗诺佐夫的话引起了一阵哄笑,紧接着便有人起哄让这个队里的“喜剧角色”给大家整点乐子。

    “罗诺佐夫,你上次讲的‘英勇事迹’还没讲完呢,后面又发生什么再讲讲呗!”

    罗诺佐夫立刻来了兴致,开始手舞足蹈地讲起自己吹牛的经历。“那不是在山沟沟里吗?当时那头裂兽直接朝我扑来,就在这关键时刻!我一个跳闪!躲过了那一爪子,裂兽只拍到了我身后的石头上,那石头嘭的一声就裂开了!当时我就倒吸一口凉气,庆幸自己躲过去了。很快!裂兽又冲了过来,举起那俩大爪子就朝我拍来。我一个跳跃!抓住了一旁的树枝,躲过一劫。紧接着我直接跳下来一脚踹在裂兽的脸上!裂兽直接朝后倒去,等它在站起来,我一个滑铲……”说着,罗诺佐夫感觉画面感不够强,当场表演了一个滑铲,差点给看着星星抽烟的齐科林铲倒,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你妈罗诺佐夫!你给我站过来,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tm裂兽的力量!”齐科林立马朝罗诺佐夫追过去,罗诺佐夫也不再讲了,被齐科林追着在河边兜兜转转地跑起来。众人再次被眼前的一幕整笑,哈哈地笑个不停。这时候卡尔冲着罗诺佐夫大喊:“罗诺佐夫!快用你的划铲!”

    “哈哈哈!”欢笑声彻底炸开,划破了长夜的寂静。所有人都忘乎所以,全然不知自己处在战争当中。而在他们数公里外的普拉岑高地上,探照灯的灯光照亮整个山头,无数门火炮迅速布置,无数道沟壑逐渐定型;指挥部的灯火一夜无熄,军官们彻夜难眠;最高统帅部的指令接踵而至,侦察的部队在林野间回环往复;一切计划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只为了迅速击溃敌人的主力,易手胜利者的桂冠。

    齐科林猛地踹向罗诺佐夫的屁股,后者重心不稳,直接摔了个狗吃屎。这边的众人已经不再关注两人的打闹了,而是望向星空,望向自己的理想。趁着夜色,大家说了很多,那些平日的懦弱与大胆被无一保留的倾诉出来,没有人嘲笑对方,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

    “喂,卢克,说说你将来想干什么吧。”一旁的鲁尔用胳膊肘捅了捅卢克。

    “我就很普通了,家里人砸锅卖铁供我上的大学,能挣钱的就行,比如工厂管理员,这份工作就挺好的,不用干多少活还挣得不少。当然我还是会做将军梦的。”说着卢克立马换了个眼神,一脸埋怨地看向身边的拉夫。

    拉夫一下子就看懂了他的意思,结合起几周前那个上午的事,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记得那件事啊!”

    “哪件事?”好奇的众人立刻凑了上来,而卢克的脸色也难看起来。拉夫没有回答,一边摆手一边偷着笑。许久,他将胳膊搭在卢克的肩膀上,大大咧咧地说:“做将军梦再正常不过的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就想要当一个将军,光复我的家族,好让这段荒唐的闹剧彻底结束……”说着,拉夫的眼角逐渐犀利,深邃的眼眶中那敏锐的双眼紧盯着天空的群星,像是蓄势待发的雄鹰等待着猎物。

    “总之,我们都还年轻,都有大把的时间留给我们完成毕生的梦想,不是吗?”拉夫迅速换回之前愉悦的表情,那双眼睛逐渐的有神,像是夺取了群星的光辉,使星夜都显得黯淡了。

    “我们是朝气蓬勃的青年,兄弟们,有什么是青年办不成的呢?何必思考自己的理想是否现实,不如去思考如何让自己的理想变得现实。我们是独立的个体,也是凝聚的整体,相互鼓励,相互陪伴,青年一代是不会在压迫面前低头的,昂首挺胸,大步向前!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青年万岁!”拉夫激昂的话语振奋起每个人的精神,他们振臂高呼,将理想镌刻在闪耀的群星上,在无尽的夜幕上留下自己的名讳。兴许群星依旧而故人不现,但至少在现在,他们的眼中无一例外的映满光泽。

    最高统帅部计划在明早发起攻势,而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舰队在后方随时待命,运输的车辆依旧是络绎不绝。从哥德巴赫河到利塔瓦河这几十平方公里的地界上,瞬间聚焦了整片大地的目光。战地记者摩拳擦掌,准备着第一个收获这场报道所带来的名声。资本家们坐立不安,急切等待着斥候的消息,决定财富的押注。无数的阴谋在阴影中滋生,血液与仇恨被抛向阳光下,那份虚假的财富与声名绊倒了盲从的士兵。

    卢克与拉夫走在村镇的道路上,时不时从身旁窜过一辆吉普车,激起沿途的石子,惹得尘土飞扬。烈阳高挂,洒下的阳光像是一张泛黄的毛毯,却无法驱散寒冷。几户人家的烟炉升起缕缕炊烟,给人一丝祥和的气息。年迈的卡普里尼老人正坐在门前的木桩上,那头上弯曲的旋角就像他崎岖的人生,但曲中带直,又像他那执拗的性格。他叫汉密尔诺,村镇上的一个铁匠,尽管年过七旬,却依旧举起手中的铁锤。他是村镇里少有的没有逃走的人,卢克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正在打铁。

    “老先生,您在干什么?”

    “打铁。”

    “为什么要打铁呢?”

    “因为要锻造工具。”

    “造什么工具?”

    “造锄头。”

    “可现在这里要打仗,谁还会下地干活呢?”

    “所以呢?以后日子不过了?”

    好奇的卢克从其他的老人那里打听到关于汉密尔诺的情况。他的几个儿子在贵族手底下干杂役,孙子们无一例外的被征兵队拉上战场,他的妻子也在感染矿石病后被贵族强行带走,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的待在村镇上的铁匠铺中。

    汉密尔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大堆破旧的剑、枪、戈、斧之类的武器,每天都会抽出这些过去的铸造物将其烧红后重新塑形,锻造出一把把崭新的农具,周而复始。对于那些男性所钟爱的对国家政事的高谈论阔,他甚少涉及,甚至是鄙夷。当莱塔尼亚人聚在一起夸夸其谈的讨论所谓的高卢制度优越时,汉密尔诺只用一句话就让那些好吃懒做的人闭上了嘴。

    “莱塔尼亚的事应该由莱塔尼亚人自己来处理,你自己都办不好的事还来指望一帮侵略者给你干好?”

    卢克来到老人面前,高兴的跟他打着招呼。汉密尔诺一看是卢克,脸上久违的多了一丝笑意。

    “孩子们,你们来了啊。”

    “嗯,老先生,明天要打仗了,我们来看看你。你真的不走吗?虽然这里是战线后方,但敌人的炮火还是会殃及到的。”

    “不走了,走又能到哪里去呢?我这一把年纪怕是要死在逃荒的路上。”汉密尔诺摇了摇头,紧接着一脸忧虑地看向卢克。 “倒是你们,这么年轻的年纪却要为我们的国家的事奔走效劳,真替你们感到不值。”

    “哪有的事,老先生,为了把你们从高卢野兽的铁蹄下拯救,怎么就不值了?谢谢您的关心,但我们也不是一点小擦小碰就能打到的人。”说着卢克自信的笑了笑,汉密尔诺却更加哀愁。

    “拯救我们…,呵呵,孩子们,你们有这份心很好。但有句话这么说‘走路朝前看,做事往后想。’时刻要记住擦亮自己的双眼,许多事不值得你拼死拼活。”

    “您就放心好了,我们不会有事的,您也不会有事。敌人的进攻不可能突破克雷诺维茨,这里将始终是后方,我们都会迎接胜果的。老先生,一节都会回归正轨。到时候您的农具可就派上用场喽!”卢克胸有成竹的承诺一番,但这没有丝毫改变汉密尔诺的满面愁容。他也只能用微笑回应年轻人的天真,在内心期盼他们能够活下去。

    “希望如此,孩子们,保重啊。”

    “老先生,保重。”卢克与拉夫在告别后离开了,他们的身影最后一次出现在汉密尔诺的眼中,此后再也没有见面过。老人叹息一声,双眼用最后的时间包揽熟悉的土地。

    当高卢军队的火炮肆意倾泻弹药时,汉密尔诺最后一次拿起铁锤,站在饱经风霜的锻造台前。他环视四周的陈设,有些说不出的辛酸与欣慰。他抽出一把破旧的铁剑,去掉剑柄,将剑身投入锻造炉中,直至全身通红后取出,放在台上,用力捶打起来。汉密尔诺的眼神坚毅起来,健硕的双臂将决心镌刻在铁面片,留下一个个印记。铛——铁钳夹住一端,一锤重重砸在铁片的中间,紧接着又是数锤,铁片在作用下逐渐弯曲。铛——铛——沉闷的声音越发清脆,铁片两端的颜色逐渐发红,在空气中冷却。而中心部分依旧迸发着耀眼的光亮,表面的铁屑伴随着敲击四处飞溅。铛——铛——铛——铁片有了形状,一个迂曲的月牙在锤炼下出现,暗红的光亮显得有些恐怖,但它不会夺走生命的血液,这仅仅是一把普通的镰刀。

    汉密尔诺笑了,笑的释然,只需打磨,它便是一把锋利的镰刀。就在铁锤要留下最后一个印记时,却在半空中戛然而止。健硕的臂膀老当益壮,却阻止不了时间的消磨。在一束火焰的咆哮后,只有熔炉的火星尚未平息。

    “莱塔尼亚的事应该由来塔尼亚人自己来处理!”

    老人留给侵略者的礼物是一柄未完成的镰刀,以及那一声铿锵宣言。岁月留不住它的躯体,但那件未完成的作品,那些崭新的农具将告诉后人,粮食是怎样丰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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