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算了，也不关我的事。”风也晴揉了揉眉心，叹口气，“母亲要见你们，跟我来吧。”
她转身，衣裙扬起涟漪。
夏玖与大师兄对视一眼，人在屋檐下，于是南华宗势单力孤的二人乖巧跟在她身后，像排队站好的企鹅，一摇一摆好不悠闲。
昌逆见自己一个人仿佛被遗忘，赶忙伸出手，“还有我呢，我也要去！”
边走着，夏玖快步上前凑到风也晴身边，“待会儿见你母亲，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这可是鬼国人的王诶，一言决定他们生死，哪怕夏玖有熟人在场，也不敢托大。
风也晴脚步微顿，回过身盯着夏玖，面色微有复杂，“初次见面的印象很重要，还有记住千万不能谨言慎行。”
夏玖：“？”
不应该反着来吗？
没等她继续问些什么，风也晴已经站定在一扇雕花嵌金的大门前，抬袖轻轻叩响门扉。
片刻后，沉重而华丽的殿门缓缓从内侧打开。
两名头覆面纱，腰系环佩的侍女侧身避让，露出殿中景致。
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有青铜与金器为装饰，朱漆红柱上游龙盘绕，天顶与四壁绘有古老荒诞的图腾。
殿中央的王座上，侧倚着一位女子。
漆黑长裙如夜色铺展，金线编织的飞鸟于裙摆上展翅欲飞，衣领袖口上绘着缠枝的纹路，或有藏青深红的色泽渲染开，好似浓墨中氤氲的重彩。
女子眼尾晕开一抹红妆，额心花钿似火焰的形状，容色盛丽而颓靡，正挟着一支烟杆，红唇微启，吐出如云似雾的薄烟。
缥缈烟云中，她的眸光漫不经心扫来，衬着深黑的衣裙，仿佛一株承待腐败的曼陀罗花。
“母亲。”风也晴垂头行礼。
昌逆兴冲冲挥了挥手，“姐姐！”
夏玖先是为女子那种浓烈到窒息的美而感到惊艳，只觉得目光就此被蛮不讲理地侵占。
被他们二人这么一喊，倒是冷静了些，和沈如渊一同拱手。
她低着头，视线中却闯入几缕缭绕的烟雾，眼前光线暗了下来，有人如一阵轻飘飘的烟掠到她身前。
昌言月弯下腰，微微歪着头，黑发如藤萝般散落，一张艳如妖鬼的脸猝不及防贴近，与夏玖恰好对视。
夏玖被吓了一跳，差点就想拔腿跑路，但很快定下心神，敛下眸光以示尊敬。
没多久，昌言月身形一转，又迈着轻巧无声的步伐来到沈如渊这边，就像一条肆意戏弄猎物的毒蛇，绕着他转了一圈。
沈如渊眉眼始终不动，神色冷寂如冰封。
昌言月重新回到王座上，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轻轻挥了挥烟杆。
一阵轻若无物的烟，将夏玖和沈如渊低下的头托了起来。
他们抬眼，只见王座上的女子绽开一道绮艳的笑容，双手一合，嗓音如浸入夜里的丝绸般，华丽而诡谲。
“脸长得都很不错，加十分！”
明明是个如曼陀罗般成熟而妖冶的女子，却带着独属于少女的烂漫笑意。
夏玖懵然地眨了眨眼。
感情是看脸的吗？
昌言月忽然用烟杆一指夏玖眉心，“方才的表情有意思，你再单独加十分！”
被夸奖了，夏玖嘴角微不可查一翘，得意又矜持。
就见昌言月紧接着目光一转，落在她肩头，“可惜挑灵兽的眼光差了些，减十分。”
夏玖脸一垮，幽幽看着肩头的洛千荒。
金灿灿的猪头眼歪嘴斜，长得是有点磕碜。
洛千荒顿时警觉，眉毛一竖瞪了过来。
你瞅啥？
这边，一人一猪头谁也不服输地瞪着谁。
另一边，昌言月唇角笑意加深，“所以，你们就是擅闯我族祭台的外来人吗？”
要谈正事了。
夏玖收敛心神，带着礼节性的端正神色回答，“并非如此，我和师兄只是在历练时误入祭坛，绝无冒犯之意。”
昌言月吸了口烟，“历练？什么样的历练才能直通我们鬼国？”
夏玖面色不改，“许是秘境的空间波动吧，再多的我们也不知道了。”
她不能把五宗冲着鬼国来的消息说出去，一来这只是她的猜测，二来保不准她们南华宗也会被视作同伙。
昌言月不说话了，一双同样生得剔透，却只觉空灵怪诞的眼瞥过了夏玖，转而落在沈如渊身上。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沈如渊不开口，或者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昌言月就这样僵持着，不紧不慢敲了敲烟杆，敲出些许烟灰。
沉默总是难捱的，气氛并不剑拔弩张，却是另一种别样的紧绷，就像死刑即将到来时的宣判。
夏玖眉头微皱，总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才惹得昌言月兴致不高。
一旁的风也晴见此，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挽回夏玖的印象分，却被昌言月一个眼神堵了回来。
昌逆就要无所顾忌些，看了看大家都是一片沉默，于是清了清嗓子，“姐姐，说完了吗？”
“说完了我想带夏夏到处走一走，她可是好不容易有机会来我们这里！”
昌言月没回答，眸中那点神色就像风中残烛，逐渐暗淡下来。
这是耐心耗尽的征兆。
不妙，再这样下去就要被鬼国视作敌对方了。
夏玖拼命回忆着从初见到现在的每一丝细节，想从中找出提升昌言月好感的方法。
想起风也晴告知她的，夏玖眼神倏地亮了，正想说话鼻尖却突然一痒，原来是昌言月抖落的烟灰飘到了她这里。
夏玖：“阿嚏！”
一声喷嚏在静默的大殿无比清晰。
夏玖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满脸懵逼，活像只凑过去围观却被人赏了个大逼兜的野狍子。
本是很失礼的事，昌言月却噗嗤一声笑了，“这才对嘛，先前那般拘谨多没意思。”
夏玖松了口气，找对路线了。
昌言月坐起身，总算不再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说实话，我不在乎你们来此的目的。”
夏玖安静听着，没说话。
昌言月却像谈性大起，跃下王座，衣摆在身后长长迤逦，如一只拖曳长尾的孔雀，原地转了个欢快的圈。
“不如说你们来得挺好，鬼国的景色我都看腻歪了，有外人闯入总会带来点不一样的东西吧？”
她背对着夏玖，后仰脖颈，仿若一株弯折的藤蔓，自下而上看过来。
夏玖挠了挠脸颊，“也许吧？”
昌言月一笑，舒展身姿，腰身缓缓直立，恢复往昔慵懒戏谑的神态，“既然来了鬼国，就该痛痛快快玩一场。”
“我听说你和我女儿还有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关系很好，那就算是客人了。”
她兴致勃勃向周围人提议，“举办一场宴会怎么样？”
“一场盛大的、迎接外界来客的宴会！”
昌逆：“宴会？好耶！”
风也晴没意见，举办宴会就代表被鬼国接纳。
侍女们更是迫不及待，拥着夏玖和沈如渊出了大殿，“我们来替客人们准备准备！”
南华宗二人就这样稀里糊涂被带了下去，换上鬼国特色的繁复衣裳，身上缀着沉甸甸的金饰。
最后，侍女们拿着化妆用的工具，满脸激动地靠近过来，眼中闪烁着诡异的狂热。
好久没遇到过这么好玩的穿衣人偶了。
夏玖见此拉着沈如渊就跑。
侍女们在后面不甘心地追赶，“客人别跑呀！”
夏玖好不容易甩脱了侍女，和沈如渊藏进一个房间，她喘了口气，问道：“大师兄怎么都不反抗一下的？”
她说着看向沈如渊，好好一张清俊的脸蛋被涂脂抹粉，腮帮子上红艳艳的两坨，再搭配上烈焰红唇。
那效果，让夏玖不忍直视别开了头。
沈如渊维持着纸扎人偶一样的妆容，不解道：“她们并无伤人的意愿，为何要反抗？”
夏玖：“……但你会伤到我的眼睛。”
沈如渊“哦”了一声，施展清尘诀，将妆容洗去。
夏玖放松下来，几步来到窗前，稍稍拨开窗帘向外看去。
昌言月一道命令下去，鬼国人就行动了起来，已经有流水宴席开始准备。
悬空走廊上，侍女们手捧丰盛菜肴，还有舞裙飘摇身段窈窕的女子依次路过，那些特征各不相同的异族人也响应号召，排演起了各自的节目。
鬼国的灯火踊跃流淌，千家万户都陷入了欢宴的气氛。
“大师兄，抱歉。”夏玖收回目光，苦笑了一下，“我们可能暂时离不开了。”
沈如渊看着她，“为何道歉？”
夏玖说：“是我做出的决定，让我们被带到了这里。”
“合黎秘境七日关闭，也不知能不能及时回去，南华宗那边只怕不好交代。”
沈如渊淡淡道：“你所做的决定都是我首肯了的。”所以他也有责任在。
夏玖笑了下，而后指尖戳了戳肩膀上的猪头。
方才那话也是对洛千荒说的，他还没疗好伤就被带到了这里。
洛千荒一滚，圆润地避开她的手指，“我这边没事，本来就不指望一次性治好，吃了那只妖兽就足够了。”
“好！”夏玖振奋精神，“接下来就是该怎么从鬼国出去了。”
“我们是通过那株神木虚影过来的，自然也可以利用神木原路返回。”
“只可惜唤醒神木的是五宗修士，你们有什么相关的头绪吗？”
洛千荒挺起胸膛，“呵，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夏玖：你还骄傲上了是吧？
沈如渊则陷入思索。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有侍女敲了敲门，“客人们，总算找到你们了。”
屋内几人顿时收了声。
那侍女推门走入，“宴会要开始了，跟我一起走吧。”
夏玖应了声，“好。”
她正要跟上去，却见沈如渊陡然抽出剑，横在侍女脖颈前。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