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村吃饱唐家不饿
月色朗朗,关了门窗,熄了烛火,更显得满院银辉。
宋今朝衣摆浮动,院子中便更寂静无声了。
这样的夜,不用提灯,月光披洒处自有股静谧的氛围在。
而那暗处,也在银光的对比下显得愈发张牙舞爪,不知会窜出个什么来。
宋今朝一个人走在巷子中,手心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扇柄。
暗影晃荡,带起一阵风来。
扇柄打在胳膊上,发出一道结实的闷响。
宋今朝抵着那从暗影处忽然发难的手臂,声音从容:“秋凉气爽,阁下好大的火气。”
“登徒子。”那人冷声说道,拳拳带风,朝着宋今朝而来。
宋今朝见招拆招,暗叹此人身手不凡,一边解释道:“这话从哪儿说起?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对面人冷哼一声:“大半夜的跑来爬人家姑娘的房檐,这绝非君子所为,还能有什么误会?”
宋今朝借力与他拉开距离,诧异道:“你说阿辞?”
听宋今朝称呼亲昵,那人也变了脸色:“你认得江家大姑娘?”
宋今朝点点头:“我们是朋友,我是安王世子宋今朝,敢问阁下是?”
那人收了手:“逐州守将,沈革。”
虽已互道了身份,但听完宋今朝自报家门,沈革看他反而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纵是朋友,也该注意分寸。世子倒是叫人开眼,在灵州横行霸道,在外掠夺英雄村田产,在内私闯姑娘的闺阁。”
得,又是一口黑锅。
宋今朝无奈苦笑,拱拱手道:“沈将军误会了,掠夺英雄村田产并非安王府所为,我这次来灵州,便是要解决这事的。”
“今日来谢府,本也是与阿辞商议对策。倒是将军…”宋今朝抬眼,目光带上探究:“您本应在逐州驻守,怎么会在这深更半夜出现在灵州城里?”
还在此监视起谢家的动静来?
“哼,管好你自己!英雄村的事最好真与你安王府无关,否则,我沈革定不轻饶!”
宋今朝看着沈革离开的背影,又敲了几下折扇。
看来沈革也是为了英雄村的事儿前来。
不过干系倒不见得多深,否则灵州离逐州这样近,靠着这样一尊大佛,他那好姐姐好姐夫哪里敢打英雄村的主意?
他回身,远远又瞧了江暮辞的院落一眼。
比起英雄村,他倒是更想知道,沈革为何会在此处监视起谢府来?
不,与其说是监视,不如说是保护。
可江暮辞如今在灵州畅快安然,又有什么需要保护的呢?
他正琢磨着,魏书淮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让你先回,你怎么在这等着?走,我们出城去,先跟长乐的人马汇合。”
宋今朝看着魏书淮喋喋不休的嘴皮子,心中纳闷:怎么眼前这个真正夜闯闺阁的贼人没被捉到,反到他这个听墙角的被逮了个正着?
世道不公啊!
“驾——”
天刚大亮,灵州城里便跑起一匹快马。
那马儿在唐府门前停下,内侍官匆匆上前叫门。
门房打了个哈欠,见到来人的装束,赶忙小跑着去房里叫人。
一大家子都被折腾了起来,那内侍官终于说明来意,长乐公主要来灵州游历,准备下榻唐府,今日下午便到。
消息一出,唐府一下炸开了锅,又惊又喜,忙不迭的筹备了起来。
唐云生小心而又客气的问:“敢问公公,从前公主出行,要带多少人马?我们好看着筹备。”
那内侍也不拿乔,笑眯眯道:“唐大人有心了,好叫唐大人知道,咱们公主虽然金尊玉贵,但一向是不爱铺张的,唐大人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
唐云生松了一口气,赔着笑:“是是,只是还望公公透露个具体人数,以免我府上筹备不足,怠慢了公主。”
“好说好说,唐大人照着三百人筹备就是了。”那内侍说完,便告辞了。
只留唐云生杵在门口,目瞪口呆。
三百来人?!
你管这叫不铺张?!
他抹了一把脸,急匆匆朝着内院而去,还是得让娘子提前备上些银子是正经!
长乐公主来灵州了。
消息传的飞快。
过了午时,街上早已挤满了密密麻麻看热闹的人,只等着一览公主尊容。
未时,车轮辘辘作响,公主车驾终于进城了。
唐府早派了人出来引路。
见到打头的两人,却是有些傻眼。
无他,这不是昨日刚刚登门到府的两位大人吗?
更别说,其中一个还是自家主母的亲弟弟。
昨日,大家可是亲眼见着,这位世子被自家主母扫地出门。
今日,人家又摇身一变,又跟着公主车驾上门来了!
这下自家主母决计是赶不得人了!
这事儿闹得!他竟不知该先震惊哪头?
小厮一边走着神,一边引着路,终于带着长的看不到尾的车队停在了唐府门口。
宋锦凡瞧见宋今朝也是一愣,咬着牙道:“我昨日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今日长乐公主登门,你别过来给我生事。”
话音未落,长乐已从车驾上走了下来:“唐夫人,你说巧不巧。今日在路上偶遇了宋世子,你们姐弟也许久未见了吧?我便自作主张,将人带来了,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宋锦凡只好赔笑道:“公主哪里的话,既是公主带来的,我们迎客还来不及,哪里能算作麻烦呢?公主舟车劳顿,快请。”
长乐满意的点头,对着宋今朝道:“既然唐夫人都这样说了,世子不如一同进去坐坐?”
宋今朝却拱了拱手,声音朗朗,足够让在场众人都听的清楚:“公主有所不知,唐府与我安王府七年前便早已义绝,实在谈不上什么情分。如今既已将公主护送到达,微臣便不进去了。”
“宋今朝!你!”宋锦凡急的指着宋今朝鼻子。
宋今朝却连个眼神也不分给她,一撩衣袍离开了此处。
人群闹哄哄的:“怎么回事?三年前英雄村的事儿还是唐府承办的,当时不还说是安王府的意思?如今怎么说七年前便已义绝,瞧这架势,当着这么多人便给唐家没脸,倒像真有解不开的矛盾。”
“小声些吧,当日签契我可在场,那是看的真真儿的,契约人都写的唐家大公子的名字。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唐家是看安王府远在上京鞭长莫及,便私下动了歪心思,借着人家的名头给自己敛财。你看,英雄村那事儿之后,有谁说过唐府的不是?骂名不都让安王府背了?”
村长混在人群里,听着四下议论,心下如明镜一般。
宋今朝这是给他们整个英雄村,乃至整个灵州府的百姓看呢。
无非是想昭告众人,占地的事儿与安王府无关,顺便将背后真正的凶手推到台前来。
他捋捋胡子,心情不免大好起来。
如今安王府已经摆明了不给唐家做后台,占地的事儿未必没有转机。
宋锦凡脸色难看极了,却碍于长乐在场不得发作。
这位祖宗也不是好伺候的。
她将目光转向长乐带来的仆侍队伍,这一看,脸色却愈发难看了起来。
三百余人的队伍里,竟有大半都是穿着破衣烂衫的村民。
她委婉的发问:“公主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怎得仆侍们形容如此狼狈?”
长乐真情实感的惆怅一瞬:“可不,我让他们先行探路,哪想路上遇到了劫匪,我这些仆侍们靠着伪装成村民才逃过一劫。”
“说起来倒是我的不是,唐夫人,看在他们忠心护主的份上,还要劳烦您好好招待他们一番。有什么好吃好穿的,还请不要吝啬,统统招呼上来才是。”长乐握着宋锦凡的手,言辞恳切的叮嘱。
宋锦凡脸几乎黑成了锅底:“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英雄村的村民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进了唐府。
刚刚在门外,他们已听的分明,占地一事与安王府无关,实则是唐家人狐假虎威。
原来他们真正的仇家,正是唐家人!
此时村民正各个愤恨。
好在昨日魏书淮与宋今朝已叮嘱过,无论发生什么,切勿闹事,一切先以填饱肚子为主,其余的,都且等着吃饱了再说。
这样一想,面对唐家准备的流水席,英雄村的村民便如报仇泄愤般大吃大喝起来!
他老子的!左右都是坑了他们的血汗赚来的银子。
不吃白不吃!
吃!狠狠的吃他几顿!
纵是仇还尚且报不了,他们也定要让唐家狠出他一回血!
唐府外院,英雄村村民与长乐带来的仆侍打成一团,甩开膀子吃的膀肚溜圆。
菜翻过了一茬又一茬。
银子如流水般往外花。
厨娘累的腰酸背痛,实在忍不了跑到宋锦凡耳朵边告状:“也不知公主从哪里招来的奴仆,一个个粗鲁的很,一点皇家仪态都没有,活像个山村野夫!饭量还极大!夫人,奴婢瞧着,您事先准备的席面怕是不太够。”
三百余人,四十桌席面还不够吃?!
宋锦凡咬紧牙关,撕扯着手绢:“姑且先忍忍吧,想来长乐也待不了多少日子。”
正说着,宋锦凡的贴身侍女急慌慌的跑来传话。
“夫人,不好了!长乐公主说”
“说什么!”宋锦凡狠狠地一拍桌子。
“公主说,看您今日待客有道,宾主尽欢,再加上灵州人杰地灵,她已做好了打算,先在府上叨扰月余,让您早做准备。”小丫头怯怯的说。
轰的一下,宋锦凡只觉眼前发黑,整个人气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