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池解密阴阳把戏
“两位贵人光临鄙府,按理说至少也该由我父伯出来接待才是。不过贵人是来寻表妹的,思来想去还是我来待客方便一些,怠慢了。”谢兰池给几人各倒了一杯茶。
又单独将江暮辞那杯冷的倒进了痰盂中,重换了杯热的,推到她手里。
江暮辞也小声的跟谢兰池解释:“他们来查英雄村的案子。”
宋今朝抬起眼皮,看来江暮辞对她这表哥十分信任。
“英雄村的案子,我倒是有所耳闻。”谢兰池打开话题。
“哦?谢公子竟也知道?”魏书淮问。
“是。应该说,是凡从商之人,应该都对他们这点把戏心知肚明。”谢兰池道。
“什么意思啊?谢家表哥你详细些说。”长乐催促着。
“当日唐家打着安王府的名号,以每亩地一两银子的价格拿到了英雄村大片土地,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这价格远低于市价,英雄村那帮人也跑来官府告过几次状,最后都不了了之,所以我想着,应是碰上阴阳契书了。”
“阴阳契书?”魏书淮放下茶盏:“那是什么?”
“是商人之间的小把戏,签契时候把真假两张契书压在一起,再将假契书的签名处撕掉,这样一来,看的是明面上说好的条款,但只要落笔,签订的就是被偷梁换柱过的文契。”谢兰池科普着。
“可我们在英雄村看过那契书,并无什么粘贴过的痕迹。”宋今朝仍有疑虑。
“这个呀。”谢兰池笑笑。
一边说着话,一边顺手将江暮辞爱吃的点心推到她跟前。
“宣纸这东西,本就用浆水层层捞滤晾制的,想要将两张纸合二为一,费些心思也不是不能做到。最花心思的倒是那墨水,需得用上些特殊药水,方能保证遇水不洇不散。”谢兰池继续科普着。
“这都是商贾之间的小把戏了,也好分辨,那固墨的东西,最怕清油,只需点上几滴清油,便会糊成一团。我们平日便也是这样来验的。”谢兰池说。
“你们既知道,为何无人出来给那英雄村的村民作证啊?”魏书淮打量着谢兰池。
谢兰池勾勾唇角:“说出来不怕大人笑话,单说我们谢家,虽然大致知道这里头的门道,可一来此事毕竟与我们无关,没有必要引火烧身。再说这事唐家打了安王府的旗号,又拉了知府做保,我们到底是商贾之家,民不与官斗,我想其他人也大致是这样想的。”
“所以才会闹到今日这般,英雄村投告无门,被逼得连日子也过不下去!”魏书淮目光中隐含着怒气。
谢兰池却恍若未觉,依然妥帖的为众人续着茶。
“谢家表哥,你这也,忒凉薄!”长乐也撇着嘴。
“长乐,我表哥所言不错,我外祖家只是商贾,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此事罪魁祸首并不在谢家,莫要强求他们。”
江暮辞倒是很赞同谢家的做法,没有那个金刚钻,贸然就想替别人出头?
那不是侠义,那叫蠢!
搞不好救不了别人,还要将自己搭进去!
谢兰池闻言,目光稍有惊喜,感激的看了江暮辞一眼。
“不错,当初那用来骗人的假契定然早已被唐家销毁,如今就算能证明那墨里加了固墨的东西,也不能就凭此翻案。”宋今朝开口。
“是了。”谢兰池笑道:“我倒有个粗陋之见。”
“表哥你说。”江暮辞神色切切。
“大人们虽是来此地查案的,但今日应已见过英雄村的境况。这案子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偏偏从章程上寻不到唐府的错处,可以算作阳谋了,恐怕一时间难以解决。”
江暮辞跟长乐均赞同的点头。
“所以,跟破案相比,我倒觉得,如今更急迫的,是要考虑如何先让英雄村的人吃上饱饭。别案子没等查清,苦主反倒先饿死了。”
长乐一抚掌:“阿辞,你这表哥跟你真是心有灵犀,竟与你想到一处去了!”
谢兰池颇觉意外,朝着江暮辞看过来,自己这表妹,倒远比想象中还要聪慧。
魏书淮脸黑的如锅底一般,一把抓起手边的点心塞进长乐嘴里。
速速堵上,以免她老说让人心烦的话!
什么叫心有灵犀?江暮辞怎么能跟别人心有灵犀?那可是他未来的媳妇!
“说的容易,好歹是一村的百姓,便要救济,这钱又由谁来出?是你谢家?”魏书淮讽刺道。
谢兰池但笑不语。
“纵是一时之间翻不了案,但天理昭昭,自然是谁从中获利,谁出来放放血。”江暮辞道。
“哈?阿辞,几日不见,你口气倒是越发大了!那唐府今日恨不得把我们乱棍打出来,如今让他们去出钱救济英雄村,岂不是痴人说梦?”魏书淮道。
“所以这时候,你就要来求求我们长乐公主啦。你不行,可不代表长乐不行。”江暮辞推着长乐的肩膀。
“你总不会想着,让长乐以公主的身份,勒令唐家救济英雄村吧?”魏书淮抱着胳膊,神情控诉着二人异想天开。
“你当谁都是你那般直肠子?动动脑子好不好,本公主游历灵州,来自己的堂姐府上做客,他唐府招待招待我的奴仆侍卫难道不应当嘛?!”长乐得意的扬起小鼻子。
魏书淮神色变了变,这倒是个好主意。
“可行。”他迅速判断着:“就这么办!”
“等等。”长乐叫停:“是谁说本宫来了也是无用的?又是谁今日说本宫受不得委屈该快些回京的?”
长乐翻起了旧账:“魏书淮,给本公主道歉!”
“行,还挺记仇。”魏书淮顶顶腮帮子。
“魏大人,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江暮辞小声提醒着。
魏书淮气乐了:“行,今日是我话说的不对,这次查案,还要仰仗公主威仪,微臣恳请公主出山,替英雄村百姓主持公道。行了吧?”
能让魏书淮低头认错。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长乐见好就收,不管他是否诚心,故作姿态的咳了两声:“行,看你如此有诚意,本公主又历来是个心善的,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说完,不顾魏书淮还臭着一张脸,自顾自与江暮辞笑做一团。
宋今朝摇摇头,也扯了扯嘴角。
既已打定主意,长乐跟宋今朝魏书淮三人便少不得要提前做些准备。
赶在天彻底黑之前,江暮辞将三人送出了谢府。
她抻了个懒腰,正打算回榻上歇一歇。
一回屋,刚刚离去的人却又去而复返。
又是这套把戏,江暮辞心中无语,面上惊讶:“魏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魏书淮撩开茶桌后面的垂珠挂帘,露出一张似笑非笑意味不明的俊脸来:“公事谈完了,该聊聊你我之间的私事了吧。”
江暮辞抿抿唇。
只听魏书淮开口追问:“我让你考虑与我成亲,你考虑的如何了?”
这厮竟是当真的?
江暮辞微微叹口气:“魏大人,纵是京中有关于你我的流言,但这事说到底也是我自己闯下的,不能全怪到你头上,你也不必因此心生歉疚,想借着婚事补偿。”
魏书淮一脸莫名其妙:“谁要补偿你了?”
“不是为了补偿,那你为何要娶我?”江暮辞也觉得莫名。
她迅速整理着思路,试探问:“魏大人对我,可有一丝一毫的男女情义?”
魏书淮一脸见了鬼:“要那东西做什么?”
“你既不为补偿我,又不是心悦我,那为何要说出娶我这样的轻浮之言?”江暮辞生起一阵气来。
“只是从前没往这方面想过,这次京中流言纷飞,家中教训了我一通,逼着我尽快成亲。我这才忽然觉得,要是成亲,还是与你更合衬些。”魏书淮理所应当道。
“哪里合衬?你是勋贵世家,本又执掌大理寺,而我父,官级不过五品。”江暮辞无奈道。
“你说这些做什么?我看的又不是这些!”
“我只是觉得,其他贵女都无趣的很,但跟你一起查案,还算愉快。”魏书淮言辞恳切。
江暮辞却只听出满嘴荒唐!
她颇有些头疼道:“魏大人,婚不是这么个成法,你家中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魏书淮审视她半晌:“你觉得查案合拍不足以作为求娶的理由,甚至荒唐可笑,只因对你而言,查案不过是偶然为之的家家酒。”
“可对我而言,这是将与我相伴一生的事业,若真于此事上合拍,对我就是极大的适合!以你心难度我心,这个对我极重要的理由说服不了你。”他微微蹙着眉,分析着此刻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
他边说边想,很快便思考出结果:“你既觉得,谈婚论嫁需要情投意合做前提,那不妨我们就试试。阿辞,纵使我此刻不是出于少年慕艾的心思,但于你,我认定了,便不想错过。”
这一番话从荒唐的理由起,从真诚的剖白落。
或莫名或感动,无论哪一句,都让江暮辞难以招架。
“那就这样说定了?至于流言的事,你早不必放在心上,我们来时京中已无多大的风声。说起来,你还要谢谢姓宋的,为了帮你澄清这波流言,他可没少费力气。”
又是宋今朝?!
江暮辞震惊抬头,嗫嚅着嘴唇欲问个仔细。
却见魏书淮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来人了,我先走了,明天见了小阿辞。”
他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儿,从窗利落翻了出去,消失在这屋子中。
魏书淮走的痛快,却不知院落中根本无人前来。
房顶上,宋今朝看着被他蹬落在院子里的石子儿,自嘲又无奈的笑了笑。
自己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慌什么?怎么做了还怕让她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