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容劲站在二楼的窗台前看着院中沾雨的芭蕉树，脸显得冷峻无情。
鲁川看着满地的碎片，大气不敢出。他跟在容总身边有七八年了，他以为他够了解他的上司了，现在他才发现他一点也不了解。在他的认知里，容总沉着稳重，即使再生气也会维持着良好的风度。
现在看着满屋的杯子碎片，他才发现，容总其实骨子里藏着一股暴戾，只是这股暴戾平日里隐藏得很好，一旦被激发就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从这些他珍藏的被子碎片可见一般。
“容总，s城那片我们熟识的人不多，而且地广人稀，调查起来有些困难。”鲁川在内心斟酌了好一会，才说道。
“警察怎么说？”
“有消息就会告诉我们……”锋芒在背，鲁川急忙又补充道，“我已经安排大批的人去查了。”
“消息呢？”容劲沉声。
“还……还没有……”寒气太过去于瘆人，鲁川说话不自觉就有点结巴。
容劲捏了捏眉骨，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去给我查，就是天涯海角，掘地三尺，也给我找出来。”
“是。”鲁川如临大赦，急忙出了房间。
出了门才发现自己手心手背全部是汗，他没太敢告诉容劲，警察说单小姐在山里走失了，那一带名声都不太好，如果不是迷路了，就有可能被……他心头就是一阵惋惜唏嘘，实在难以想象，半个多月前还鲜活灵动的人，此刻正被关在不知道哪个深山角落里，受着各种折磨。
出了这一遭，鲁川才发现容总似乎很意单小姐，以前容总对单小姐的敷衍态度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单小姐的性格也……反正好几回他都差点以为单小姐就要作死被换了，但是她还是安安稳稳地待在容总身边，现在想想，老板的心思还真的不要随便猜。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鲁川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对单小姐的态度，没有什么错处，才微微放下了心，然后火急火燎的加派人手去调查单小姐的下落。
……
日月交替，太阳落下，月亮就跑了出来。
没有电的夜晚是漆黑的、漫长而无趣的。但无疑山野的夏季是有趣的，蟋蟀声、蝈蝈声奏着和谐的小夜曲，凉风习习，吹散了白天留在地上的炽热。各种各样的夜间生物出来走动，觅食、玩耍亦或者寻找配偶。
单歇暮拿着一把破扇子驱赶蚊子，泡水出来的某位大爷毫不客气地枕在她腿上。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刚从水里钻出来。黑暗中隐隐约约能看见他大概的轮廓，头发的水滴落在她撩起裤腿的脚上，冰冰凉凉的。
单歇暮推了几下，他一动不动。看着他耍赖的样子，有些无可奈何。
有风来，湿漉漉的头发让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叹了口气，强硬赶他起来，到旁边的石头上拿了块小布，重新坐了下来。
然后把他的头枕在腿上。单歇暮把他的头发都撩起来，用布一撮一撮地轻轻按压。布的吸水性并不强，只能勉强擦到不滴水。然后将他的头发捋开，让山风更好地穿过，一下一下的，比弄她自己的还要认真。要问为什么，就是闲得慌，找点事做。
不经意掠过他的眉眼，才发现他正一眨不眨看着她。黑暗中，他黑色的瞳仁似乎比往常大了许多。单歇暮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眼睛还有这样的变化，顿时心生趣意，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眼角和眼皮。睫毛轻轻挠了一下她的手心，再睁开依旧是这样。果然是和她不太一样。
可以黑暗视物？应该是，平时在黑暗里如鱼得水。
倒是真像一个宝藏一样。待在这里这么久，似乎也没有看到他的同类什么的，不过只他一个就够惊世骇俗了。
一片云遮住了月亮，山野间漆黑了起来。单歇暮刚要收回手，哪成想，这位大爷突然伸手，圈住她的脖子，把她拉了下来。她感受到了他呼出来的热气，只要再往下一点，就要亲上了。他却适时地将手放开了，任由她的头发垂落到他的脸上，只是眼睛灼灼看着她。
这架势怎么看着……
单歇暮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不过片刻后她嘴角勾起笑，如他所愿微微往下靠去，就在要碰上他时，单歇暮伸出手覆盖住他的眼睛上，猝不及防凑近他耳朵用温柔又缱绻地语气喊他：“白筵……”顺便给他吹了一口气，下一秒她就感受到了他整个人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猛地推开了她。
单歇暮看着他的反应忍不住欢快地笑了起来。
黑暗中该是谁也看不谁的表情，但是偏偏躺着的人见到了她不以为意的，戏耍后的神情。
他的尾巴轻轻拍打着岩石，原本有些不自然地神情淡了下来。
良久以后，单歇暮才收了笑声，只是狐狸眼却幽幽地望向了星空。
山水潺潺而流，树叶沙沙作响，黑影影影绰绰。月亮几经挣扎扯下了挡在脸上的乌纱，又露了出来。
太安静了，单歇暮忍不住逗他，手指摸上他的眉，挑起他的嘴角，“白筵，笑一个嘛！”
他张嘴，咬住了她的手指，小虎牙轻轻磕碰上去。单歇暮抽出了手，也拿起他的手指，咬了一口，他原本看天的眼睛头收回，看她。
“痛吗？”
他不作声。单歇暮用力，留了个牙印，他依旧是波澜不动，随她去。单歇暮有些泄气，手拿住他的大手，将他的手掌往后面掰，还慢慢用力。白筵懒懒看着她，还是随她去。
还真是不怕疼一样。单歇暮放弃了，放开了他的手。把他的头发捋起来，发现干得差不多了，只差后脑勺那一块还有些潮湿。她用手散开。
“白筵，给爷唱个曲呗！”
单歇暮揉搓了一下他毛茸茸的脑袋说，却被他轻轻抓住，然后按摩把玩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
浩瀚的星海下，荒野的一隅里，有恬淡的声音散落在风中，
“白筵，跟我走好不好？”
“你看你，除了呆在山洞里就是泡在水里，哪里也不去。对于你来说，换个地方是不是也没有什么差别呢？反正就是换个地方陪着你嘛……”
“我可以一直养你，管一辈子。”语调开始轻缓了下来，带着淡淡的朦胧。
她微微低头看着他，明明夜那么黑，她的眼睛却好像盛了光，在暗夜里仿佛要溢出。
所有的偶遇是既定也是不定，既定是这一分这一秒，就是会遇见你，不定是只要差了这一分一秒，我就不会遇见你。
白筵看着她的模样，愣了片刻，有些别扭地转开了头，只有他那紧绷的尾巴透露了他些许到心情。
夜开始深了，也更黑了，偶有显眼的亮光在黑暗中闪过。
漆黑的瞳仁追着那一闪一闪的光良久。
然后单歇暮发现白筵坐了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转身回了洞里，正当单歇暮以为他是情绪不佳时，他又出来了，手里拿了一块布，来到她跟前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下一秒，她就被他放到了背上。
然后他转身钻入了黑乎乎的山林，动作迅速，连给单歇暮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他看起来轻车熟路，穿过密林，越过山坡，最终他停在了一处山坳。
天上缺了的月亮来到空旷处又露出了脸，将清辉撒落在山坳间。
单歇暮在他背后只顾着躲枝叶了，到了目的地才注意到，暗色中有许多一闪一闪的光，星星点点地，和天上的星星一样亮眼。
一只一只萤火虫从荷塘里飞起，从小溪流中飞起，从湿润的沼泽里飞起，洋洋洒洒地盘旋在清朗的夜色中。漫山遍野的萤火虫如梦如幻，美得不可思议。单歇暮看得有些发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萤火虫在月光下飞舞。
原来，他是来带她看萤火虫来了。
他放开了她，游走到荷塘边摘了好几片的荷叶放在了一处稍微高的地方，拉着她坐下。然后转头看向她，吐出了一个音节类似“xiao”的音节。
“xiao。”单歇暮跟着他念了一遍，眼睛不住地发光，暗夜小精灵似乎没有被闯入的外来者惊扰，自由地穿梭在他们周围。
漫野的萤虫光点，泠泠的水波，潺潺流水，悉悉的虫鸣，温柔的山风，还有旁边的灼灼视线，黑暗，突然就没有那么可怖了，就连大山，都透露着一种可爱，她一直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主就松懈了下来。
有趣又可爱的小生灵，看着眼前飞过的一只一只萤火虫，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抓它们。似乎感知到危险，萤火虫都飞快地逃之夭夭了。
“萤火虫。”单歇暮指着那飞舞的星星点点对身边的人说道。
莫名的，她就有些感动，以前她渴望又期待的愿望好像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实现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单歇暮轻笑出声，朝着从眼前飞过的萤火虫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它慢慢飞远。
很久以后，单歇暮回想起这一晚，都觉得这是她人生最浪漫最温柔的一晚，是她永生难忘的回忆。那时候她想，即使身边的人不是真心的，她也非常感谢他圆了她童年里的一个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