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苏然的噩梦
苏然也看向裴家，看着裴宁看了他一眼又赶紧挪开目光，心里隐隐的痛。
他的妹妹，和他有了嫌隙，他一直以来的噩梦成真了。
很小的时候，从建康离开时，他就已经有了记忆，他记得这座辉煌的宫殿，记得有个男人经常抱着他说话，也记得那年像今天一样的宫宴，各种人来来往往，母亲微笑着，拉着他的手，告诉他不要低头。
也是那场宫宴里，他遇见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一个小孩子，不知姓名，捡到了那人掉下的平安扣，却无从归还。
这是唯一随他离开建康的东西。
也是他唯一能给妹妹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他有那些记忆，才能预见了他的结局，妹妹的结果，还有裴家的结局。
他用面具伪装自己，用胡言乱语保卫自己，用世俗保护裴宁，他心里比任何人都要虚无，他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阿嚏！”
槿妃和苏然坐在了陛下右侧，阿擅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又故意用陛下能听到的声音嘟囔着说：“抹这么香干嘛？”
槿妃微微一笑，“济殿不喜欢的话，下次我换桂花味的，淡雅清新，绝不会冲撞殿下。”
阿擅瞥向苏然，知道他已经对槿妃说了寒山上发生的事，也知道他喜欢裴宁，故意刺激他的。
苏然果然心虚，喝了两口酒也没抬起头看他。
阿擅还想说点儿什么，突然被陛下拍了两下手背，就只是哼哼了两句，没有回嘴。
闲聊间，陛下突然说起：“说起来裴家四丫头这么乖巧，如果当初不是因为然儿体弱离都，可能现在裴丫头就许配给然儿了，只可惜停邑早早去世，也苦了四丫头，说起来也是朕的不是。”
裴家离得远，陛下又只是轻声说道，只有面前的这三人听得最清楚，苏然脸色突然变得难看，双手攥拳，槿妃示意他忍住，微笑地敬了一杯酒：
“陛下为然儿考虑这么多，臣妾心里甚幸，只是沧海桑田，裴四姑娘自有归宿，陛下莫要自责。”
陛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反倒是阿擅，听了那段话以后心里狂跳，拿着酒杯的手都在抖动，他举起杯，恭敬地对陛下敬了杯酒，“可惜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他一仰而尽，陛下却沉默了，忘记呼吸好几瞬后，竟也回敬了一杯。
两人都各怀心思，陛下在警告槿妃和苏然，而阿擅在用陛下的愧疚绑架他，让他放过裴宁。
他知道人的愧疚和耐心总是有限的，但只要有一天，阿擅就愿意为裴宁消耗这一切。
宴会就这样平静地进行了下去，只不过等到结尾，未老将军出现了，他手里却多了一根楠木拐杖，但走起路来依旧虎虎生风，他穿过琴声悠扬的乐场，穿过缤纷婀娜的舞姬，一路到了宴会中央。
陛下自看到他的那一瞬就立马起身走下去迎接，阿擅其次，槿妃和苏然跟在他身后，陛下恭敬地上前扶住他，寒暄几句，又问道：
“您怎么来了？好几年没见到您进城里了。”
未老将军是带着目的来的，他看到了阿擅，虽然知道他回来了却还是一惊，假装没看见，还要固执地行礼，陛下制止了：“您这是做什么？岂不折杀我？”
他摇摇头，“礼数不能少。”
待他行过礼，才娓娓道明来意，“前几日停邑离世，老朽匆匆而来，早年丧妻丧子丧女，而今又痛失外孙，本心里恐惧，多亏停邑遗孀裴宁裴丫头操持，才得以度日，太子失踪一事老朽心里甚为难安，想来想去还是要负荆请罪，如若不是因为主持停邑葬礼，太子也不会…”
说着他跪了下去，陛下一惊，赶紧要扶他起来，未老将军却摇头，“让老朽说完，陛下。”
“恳请陛下降罪，所有皆老朽一人之过，愿接受鞭挞马刑，只求太子平安归来。”
陛下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表情，又说了一遍，“您这是做什么？我怪谁也不能怪您啊，停邑早逝，我心里又何尝不难过，太子又何尝不痛心，正是这份真挚情谊才驱使他主持葬礼，又与旁人何关？”
说着他又长长叹了口气，“说到底，这也是他命里的劫数，我已经派人找他，但愿他能早日归来。”
未老将军喟叹了几声，没有再提，只是指向裴宁，“新年来了，老朽也要返回乡下了，家里凄凉，新年将至，能让裴丫头陪陪我这老头子吗？也算是替停邑尽尽孝心了。”
裴宁本来因为未老将军提到遗孀而尴尬郁闷，又听到他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颇为惊讶，虽然就这么轻飘飘的两句话，如果太子真的回不来，裴宁是会被“置身事外”的，没有人会怪她，因为怪她就是怪未老将军，陛下都不追究未老将军的责任，还有谁敢越过陛下而发难？
裴宁心情复杂，这未老将军虽然固执世俗，但还是有些可爱之处的。
还没等她说话，裴将军先她一步站起身，对未老将军行礼，“未老可还记得晚辈，当初是晚辈接的赐婚圣旨，送的八字到建康，小女愚钝，有不妥之处多谅未老包涵，新年始尹，晚辈孝敬长辈是应该的，只是事出匆忙，可许宁儿回家收拾几件衣服，明日出发，可来得及？”
“无妨，来得及，本来也是打算明天出发的…你是，裴赫？”
“是，是在下。”
未老将军又走到他们面前，裴夫人起来行了礼，“裴赫之妻，言家长女言蓁，祝未伯伯身体安康。”
“我记得你，小时候经常来找我们家找琦儿玩的那个丫头。”
阿擅偷偷看了看陛下的脸色，还好，没有太大波澜，但收回视线时却对上了槿妃的目光，满是温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