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未家军三奇
次日醒来，阿擅只迷茫了半瞬，就想起来自己身在何方。
早上的秋风堪比冰泉，阿擅打了个寒颤，从草地上爬起来，抖了抖满是草屑的外套，又去勤勤恳恳铲马粪了。
一天过去了，日落西垂，济王喊他一起吃饭，桌子上除了常见的饭菜，还摆了三样其他的东西，密山酥，葡萄和糯米凉糕。
阿擅觉得有些奇怪。
“坐啊，你嫌弃你爹，我可不嫌弃你，洗不洗手都那样了，吃吧？”
其实阿擅已经洗过手换了衣服了，此时一身暗紫色，和面前的葡萄相得益彰。
“这都从哪儿来的？”
“你魏叔叔。”
说到这儿，正吃着密山酥的济王突然忍不住喷笑一声，残渣喷到阿擅袖子上，被他嫌弃地捋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济王才镇定下来：“魏成在海宝室大营，托人送过来的。”
“是那个跟虞为岷虞太傅齐名的魏将军吗？”
这一路走来，话本都听了无数遍了——
当初未家军有三奇，乞丐出身廖寒星，末路世族虞为岷，父母双亡小魏成。
十四岁那年，魏家父母在勤王途中，被暴戾昏庸的前朝皇帝虐杀，魏成苦苦护住城中七万百姓，抵御上百次流匪乱党进攻，直到遇到未家军那年，他也才十七岁。
“是啊是啊，”济王揪下一只油光亮闪的鸡腿放在阿擅碗里，“他特意从建康带的密山酥，可别辜负他一番好意了。”
“我不喜欢吃密山酥。”阿擅只是动筷子夹了几块凉糕放进碗里却没吃，“那凉糕又是从哪儿来的？”
“捎的人送我的，求我办事。”
“葡萄呢？”
济王停下筷子，认真看着阿擅的脸，生怕错过一个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不是最喜欢吃葡萄吗？”
最喜欢吃？阿擅疑惑挑眉。
“我也不喜欢吃葡萄，再说你都没陪着我长大，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葡萄？就算以前喜欢吃，现在也不喜欢吃了，你自己留着吧。”
济王沉默很久，终于长叹一声：
“山猪吃不了细糠。”
“说起来，虞为岷，虞太傅，你还记得吗？”济王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阿擅夹了一筷子凉菜：“不认识，没印象。”
“人家说未家军三奇，末路世家虞为岷，要我说，是穷途末路，命悬一线，当初……我，遇见虞为岷时，他已经是待宰的羔羊，砧板的鱼肉，无路可去了。”
虞家是前朝皇帝晋如意唯一的皇后的母族，虞为岷则是唯一的嫡系里，唯一的嫡子，年纪虽小，身份尊贵无比，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护国候。
可惜周朝一朝覆灭，安有完卵，虞为岷带着三十死士逃到复君子湖，仅剩虞为岷和他的五个护卫了。
当时那艘船里只有虞为岷，他的死士，还有一个济王，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最后虞为岷竟然心甘情愿地归降了，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不愿透露，世人终究是无法知晓了。
“当时在复君子湖发生了什么？一路上话本都是到此戛然而止的，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透露半分？”
济王挑眉：“我？我倒是愿意透露，他不愿意啊，他要面子得很，再说都几十年了，谁有那闲工夫。”
身后角落的青铜香炉散发着缕缕烟雾。
他话锋一转，语气凌厉：
“我是问你，你记不记得，他是谁？”
阿擅有些晕，看着济王都两个重影，却还是问：
“我见过他吗？”
“见过，小时候就见过……”
还没等阿擅回答，他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济王一遍遍顺着他的头发，眼神里有些复杂的东西，像是怜悯，愧疚，嫉妒，悲伤……
“睡吧，睡醒了，就什么都忘了。”
阿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阿擅！”
他好像回到了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那人撑着油纸伞从外面走来，停在院子门口，上面有一段短短的院落门檐。
那人抖了抖身上的残雪，摘下宽松的披风，阿擅还是没能看清他的脸，似乎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一样，但又可以看到大概的轮廓。
“兄长！”
这次阿擅听到自己的声音了，稚嫩无比，惊喜地扑向那人怀里。
受到冲击，那人亲昵地抱着他，也不管雪还在下，顺着力道转了个圈，走到院子中央，中间还轻笑了几声。
“你这几个月去哪儿了？阿擅好想你，听住持说你前天就该回来的，怎么晚了这么久？”
“对不起，是哥哥路上被耽误了，这次就是来接你的，带你去建康见你嫂嫂…”
他的声音像是埋在了漫天的大雪里，阿擅有些听不清了。
“嫂嫂？阿擅有嫂嫂了？”
“是啊，阿擅有嫂嫂，有哥哥，也有家了。”
“我一直都有家，哥哥在，家就在。”
他的灵魂被禁锢在这副躯壳里，听到自己在笑，抱住的兄长也在放声大笑，胸膛都在震动，似乎整个冬天都因为笑声消融了冰雪。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阿擅，开心吗？”
“嗯！”小孩脸上满是笑容。
画面一转，阿擅置身在一片大火中，他看见宫人在逃跑，互相背叛，杀戮，鲜血迸发，奸淫掳掠，一片混乱中，他看到有个人在烈火里大笑，空气被火焰烧得扭曲，他身穿黄色龙袍，手里拿着一块沉甸甸的玉玺，高举过头顶，口中高呼：
“大周永存！天道不公！摄魂锁魄！不死不休！不死不休！！哈哈哈……”
他的身影逐渐被大火泯灭，连带着镶金边的玉玺也不见了，如同灰烬一般消散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里。
阿擅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玉玺呢？！
这是哪儿？
我，怎么会在这儿？
他突然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