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偷鸡又摸狗
暮光下,裴宁迎着光,阿擅在后面不远处默默跟着,偶尔踢踢石子,心里虚得很,想找话谈但又不知道聊什么,心里感觉压了一座大山一样闷。
河边洗衣服的妇人看见了,用不屑的眼光看着她,和旁边的人低声嘟囔:“估计又是一个被欺负的,村口的二妞也是这样,不守妇道才会被人欺负的。”
阿擅赶紧上前复述给她听,接着又说了一句:“彪府上的舞女都是屈身于他的,估计以后也会被人看不起,其实……”
他本来想的是和裴宁说说话,还没说完,听到哭声止住,阿擅还以为她心情好多了就松了一口气,嘴里的话也停了下来,没想到她抿了抿嘴:“你再说一遍。”
“我说舞女们会被人看不…”
“啪。”
清醒而生气地狠狠扇他一巴掌以后,隐忍着找了一块石头,裴宁直到坐在上面才小声哭了起来。
阿擅急得出汗,捂着脸在旁边想动也不敢动,连话都说不出,只能跟她一起坐在石头上。
天黑了,裴宁的哭声渐渐止住,阿擅小心翼翼地道歉:“我错了,不该拿钱去赌,也不该说那些话。”
“哪些话?”裴宁从膝盖里抬起头来,望着远方已经黑漆漆一片的瀑布,只能听到哗啦啦的水流声。
刚才她想起早已离家多年的二姐。
记得小时候裴宁才刚刚会走路的时候,二姐经常带着她荡秋千,上山采药,下河摸鱼,二姐还会做饭,每次做出的饭全家都乐呵呵的,三哥每次吃得最多,可是每次都会口是心非地说一句不好吃。
在她心里,二姐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女子,但是某一天有人毁掉了她,毫无理由毫无道理,一切突然就变了。
即使爹娘护着二姐,她依旧被流言蜚语逼得远走建康,可错的人明明不是她。
“我说舞女会被人看不起不对。”阿擅试探地说。
裴宁没说话。
“那是我说彪府舞女委身于他不对?”
裴宁也没说话。
“那是我不该转述他们的话?”
裴宁终于有了反应,“你是觉得他们说的对吗?听进耳朵里还要告诉我,还有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经过脑子了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天道不公……”
阿擅指着远处黑漆漆的河边,即便那里已经什么人也没有了,“你要还生气,我去骂他们一顿,还有我,你再打我一巴掌,可不可以?”
“总之以后不要和我说这样的话,我觉得这一点儿也不好笑。”
阿擅连忙点头,围着她看来看去:“不生气啦?”
还是不想理他,裴宁擦了擦眼泪,把脸微微转过去一个角度,晚辉打在她的侧脸,格外艳丽,阿擅刚想伸出手拉着她,突然想起昨天落平说的那句话,默默收了回来。
“噗!”
身后传来一股血腥味,裴宁转身,却发现阿擅嘴角带血,正准备从怀里拿出瓷瓶。
“怎么了?”
仰头吃下药,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嘴角,又往瓶子里看了一眼:“药不多了,早知道昨天多要一点儿。”
“我在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去赌场和人家打架了?”裴宁声音大了些。
阿擅一愣,这是彪下的毒,即便吃了解药对阿擅这种身体也不管用,还会有残毒,不过还好问题不大,看着裴宁着急的样子,他沉默了一会儿,“是,我的十两是被人抢走的。”
其实也不是抢,是被偷走的,阿擅到了赌场才发现不见了,只是他觉得这时候还是顺着裴宁的话说比较好。
“你怎么不早说啊?”裴宁气得脸红,眼看又要哭。
阿擅吓得跳起来指着她说:“诶你可别再哭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我没事儿,就是丢人…”
“你傻吗?我会因为你受欺负就怪你吗?以后不许去赌场了,好的不学学坏的。”
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这时才正式烟消云散,阿擅眼睛弯弯。
“你饿了吗?我带你吃饭去。”阿擅又习惯地伸出手,却在裴宁拉上他之前收了回来,嘟囔了一句,“拉什么拉啊?自己不会走啊…”
裴宁踢了他一脚,看他疼得抱腿又笑了起来。
“汪汪!”
发现异动,黄狗轻吠两声,裴宁拉了拉阿擅的袖子,“你说吃饭就是来偷人家鸡啊?”
“什么叫偷?这叫借,以后有钱我会三倍还回来的。”
听起来信誓旦旦,裴宁撇了撇嘴,就见阿擅一个翻身进了人家院子里,拿起石头砸了鸡笼里一只鸡的头。
警醒的黄狗立马跑到他旁边,龇牙咧嘴,恨恨地从喉咙里发出闷雷一样的声音。
“哟,怎么,想咬我?”
阿擅放弃了去抓鸡,张开双臂张大嘴巴,装出一副凶恶地样子去撵狗了,完全放弃了最开始的目的。
黄狗害怕了,到处跑且吠叫,主人被吵醒了,点亮了蜡烛准备去院子里看看发生了什么,见状不妙,阿擅回过神,从鸡笼里随便抓了一只打算跑了。
在翻墙的时候被抓住衣角,对方的老太太一个用力就把阿擅拽到地上,连踹了几脚,裴宁赶紧跳下来阻止。
幽幽月光间,裴宁看清了老太太的脸,老太太却还情绪激动没缓过神,直到裴宁喊了一声祖母才反应过来。
二人兴奋地相拥,地上的阿擅已经管不了鸡了,抱着自己喊疼,和落荒而逃的鸡,幸灾乐祸的狗交相呼应,好不热闹。
“好端端的,你们两个有手有脚,干嘛偷人家的鸡?害得我认错了,打错了,都是活该!”
油灯旁,阿擅脱下半边衣服,自己给自己上药,却听祖母在厨房教训裴宁,顺便开始做饭,此时已经戌时,本该人畜俱静,这里却如此热闹,还有黄狗绕着阿擅转圈,显示主权。
阿擅一边上药,一边分心听着,还要时不时踢狗两脚。
“这不是不知道您搬家了吗?”裴宁对祖母撒娇,“之前那个小屋为什么不住了?搬来这么远。”
“那个小屋来求子的人太多了,我只是会接生,又不管赐子,那是菩萨的事情。”
祖母年轻时是有名的接生婆,从来都是母子平安,当初就是因为在军营里为如今的皇后平安接生了当今太子而成名,世人皆想沾沾这喜气,倒给祖母带来困扰。
“说得也是。”
“你还没告诉祖母,他是什么人?未停邑吗?”
听到未停邑这个名字,阿擅心里更堵了,把睡在脚边的黄狗踢醒,赶出屋子,黄狗也累了,呜呜叫了两声就回狗窝呼呼睡着了。
“不是,这只是我朋友而已,叫阿擅,我们一起前往建康。”
“建康?你去看你二姐?”
她胡乱点点头,其实还想去看看未停邑,那个从没见过面的未婚夫。
看祖母停下切菜,准备提水烧汤,裴宁伸了伸手:“我帮您吧。”
“坐那儿吧,不麻烦。”
等到祖母满怀开心去做饭的时候,阿擅已经上好了药穿好了衣服,裴宁给他泡了杯自家晒的清茶,坐在祖父许多年前编织的藤椅上,抬头看到郊外的夜色,裴宁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那么糟糕。
像是许多年前,三哥和裴宁在之前那个处处带着青苔的院子里打闹,这世界,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裴四,你二姐在建康?你大哥呢?”
她依旧看着天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阿擅说话:“很久了,二姐被家族选中去建康照顾二皇子,他是我们远房的表哥,至于兄长,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在北疆海宝室大营里行军打仗,我记不清他的脸,只是家书里和他聊起,他还常常托关系给我带了太子的字帖,不过也不知道他娶上嫂嫂没有。”
“你们一家人,和皇室还真是渊源深厚呢。”还有一个裴宁,和太子的表弟订了婚,想到这儿,阿擅看向了别处,试图把杂念驱除出脑子。
“是啊,当初未家军推翻前朝后,因为我家做错了事,本来是要抄家的,幸亏安定将军求情,也就是如今的济王殿下,所以后来爹爹才会答应我和未停邑的婚事,以感谢未家军。”
“既如此,为何不直接许配给济王殿下?”
裴宁顺了顺气压制火气,还是忍不住低声骂道:“你有病吗?济王殿下和我爹爹是一辈的。”
阿擅偷笑两声,“你嫌他老?”
裴宁懒得说话,作势要打,阿擅笑着躲开,连连认错,蜷缩在椅子上不再说话了。
这样一个深夜,宁静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