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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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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晚在圣玛丽亚住到3月份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不晓得是不是太久没走过路,刚开始手脚不能协调,得扶着墙壁走,走不得十几步,就累得靠墙喘气。护士鼓励她,说她这毛病大多还是心理上有后遗症,心理屏蔽了正常的生理功能。

    这话,秦晚信,也不怎么信。

    都说在经历了大灾大难后人会本能地ptsd,可她这些年过得乱七八糟,在枝岭市被厉行强拖着落入深海……也不算很大的事儿了。

    倒是有天夜里,她梦见了厉行。

    厉行一身湿漉漉的,惯来嚣张的迷迭香尾调淹没在海水中,渐渐地与海藻味混淆。太子爷厉行那张漂亮脸孔藏在黑漆漆海水里瞧不清,他似乎正急着抱住她,又似乎正急切地想要把她从怀中推出去。一股又一股的漩涡把她和厉行分开,岸边上遥遥地传来人群呼唤声,嘭!车子在岸边直线下坠,砸入海面,掀起大片染血的水花。

    “啊——”

    秦晚惊悸地醒来,一抬手,满脸湿漉漉的泪。

    她以为自己刚才那声叫的很大声,但实际上所有声音都卡在嗓子眼,出不来。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摸索着开了壁灯,穿鞋下床。双脚刚一落地,就软绵绵地栽倒在地上,好半晌都爬不起来。

    蓝碧色的深海缠着她,耳边是枝岭市万年潮湿的风。

    厉行带她冲下护栏直坠深海的那天,枝岭市下了雪,雪花沸沸扬扬,大的有点儿冷。

    秦晚拿手背堵住嘴,惊惧地睁大眼,过了好久,无声无息地堕泪。

    那个梦,秦晚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哪怕在护士照常推着她出去散步闲聊的时候,她也不提起厉行的名字。

    护士又换了个人。

    这回,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秦小姐,”护士弯腰含笑地问她:“您这几天都没怎么走路哦,要不要走几分钟试试?”

    秦晚又缩回了轮椅内,清水眼睁大,但其实视线内什么都没瞧见。她就这样双目放空地坐着,纤柔十指交叠。空气下一切安静,鸟叫的很脆。

    “秦小姐?”护士又在唤她。

    秦晚略偏了偏头,两弯好看的眉毛皱起。“我走不动。”

    她说着又放开手指,虚虚地指向裹在秾紫色羊绒裙下的修长双腿,对护士皱眉道:“我腿坏了,你不知道吗?”

    她语气很不好。

    新换的护士不知所措,几秒后,尴尬地笑了笑。

    又过了三天,秦晚甚至都不愿意出去散步了,蜷缩在房间内,背对门,就这样呆呆地瞪大眼望向窗外。

    护士轻声细语地问她,她一个字儿也不搭理。

    笃笃!

    身后又不晓得谁在敲门、今儿个又是谁来探望她。

    秦晚压根连眼神都懒得瞟。

    “这样下去可不好,”从门口传来一个男人沙哑的低笑声,谈不上熟悉,却又像是曾经极度熟悉。“晚晚,你过去总疑心我们要拦着你,不让你与那个叫凌云清的好,可现在呢,你看看你现在过的这叫什么日子!”

    男人尚且能笑着埋怨他,身后同来的妇人直接哽咽着哭了。

    -“晚晚,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秦晚一双空洞的瞳仁终于亮了点儿光。她缓慢地一寸寸回头,望着门口那对儿衣裳光鲜的中年夫妻,好半天,唇瓣抖了抖。“……妈!”

    “哭出来、哭出来就好。”秦母哽咽着语不成调,几乎是扑到秦晚面前,牵着她的手仔细地上下打量。“几次来看你,你都一直昏迷着,再后来……你爸说……”

    “你这样哭哭啼啼地来见女儿,只会让女儿心烦。”秦父一口接下去,依然带着点儿叹息的笑。“当初拦着你不要你去倒追凌云清,可你倒好,为了个男人恨不能离家出走。最后我和你妈走了,随你去,可你这过的……唉!”

    秦晚脸色苍白,在母亲激动的摇晃下一双好容易明亮的眼睛又再次空洞无光。

    “你就少说两句成不成?”秦母对秦父怒目而视。

    秦晚低下头,唇瓣抖了又抖,再憋不出第二句话来。她这些天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手指白的几乎见不到血色。

    秦母忍不住又心疼地哭。“晚晚,咱们现在接你到西海岸来,是为着替你疗养,并不是想看着、管着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觉得身体舒适了,你想去哪儿,这天大地大的,都随你。”

    秦晚低着头一声不吭,见母亲焦急地蹲身抓住她的指尖一遍遍问,眼神闪了闪,唇瓣又抖。

    秦母便又将气撒在秦父身上,红着眼眶,怒冲冲地赶人:“你出去出去!有你在,女儿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到底是当妈的心疼娃。

    但秦晚脑子里一大片木木的,就好像这次坠海后伤的不止是腿,连带着脑子里头也死了大半。

    -“……妈!”

    秦母立刻抓住她的手,满怀希望地大声道:“晚晚你有什么委屈跟妈说,妈给你做主!”

    长而密翘的睫毛在视线内不断轻抖。

    许久,秦晚又低下头,一声不吭地、倔强地从秦母掌心中抽出手,轻声地说道:“妈,我想一个人待着。”

    “你、你这算什么啊晚晚?!”秦母倒抽了一大口气,险些气晕的模样,音量瞬间就拔高了几个八度。“晚晚,你这是要赶我走?!”

    从小到大,秦母差不多都这脾气——一旦情绪上来了,任凭谁都不认得,嗓音说飙升就飙升,直追国内某著名女高音。

    秦晚下意识双手抱住胳膊打了个寒噤,脚趾尖在拖鞋内竭力蜷曲,脸色苍白,就连纯白也异常苍白。她倒是挺想安抚一下爸妈,毕竟在她清醒的记忆中,像是好久好久都没见过爸妈了……可她做不到,她一想忍,胃部就痉挛着疼。

    “妈,”秦晚竭力想掩盖住生理上的排斥感,轻声地申诉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一个人待着。”

    第二天病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秦晚别了别脸,假装熟睡。

    来人久久地在门口凝望。

    哪怕不睁眼,秦晚依然能够感受到这次来人视线中的压力与温度。毫无预兆地,她忽然间泣不成声,眼泪成串儿地坠在被窝内,无声无息。

    “……哭什么。”来人惯来清冷的嗓音微染沙哑,带着点儿疲惫,沉默了三秒钟后,又叹息着哑声对她道:“事到如今,就算是要哭,也该是我哭……秦晚。”

    秦晚不睁眼,满脸的泪眼娑婆。

    来人这嗓音毁坏了她十年青春,却也是,她这十年青春中唯一的男人。

    “秦晚……”

    秦晚不得不用被角牢牢地捂住耳朵咽喉,哽咽着挣扎:“凌云清,你给我滚出去!”

    凌云清一动不动地倚在门边,许久,哑着嗓子笑了一声。“我来,是因为你的父母跟我说,没有我的出席与签字,你我这场婚姻……离不掉。”

    秦晚终于一寸寸回头。

    在泪眼婆娑中,凌云清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长了胡子,却没刮掉。也没穿平常常见的西装,只套了件黑色半旧的外套,丹凤眼底有深重的黑眼圈。

    凌云清倚在门口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视线中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秦晚,”凌云清开口说话时很慢,像是一字一句。“我这趟来西海岸,不容易。来了七天,直到今天你父母才允许我来看你。”

    又是怪罪于她父母。

    和当年一样。

    秦晚一口气堵在喉咙嗓,恨得眼圈儿绯红。

    凌云清望着她,闭了闭眼,再开口时眼神垂向地面。“我带了所有的证件,你要去办理离婚,我现在就接你去办理。”

    秦晚瞪着他咬牙切齿。“凌云清,这里是西海岸,不是枝岭市。我们怎么去办理离婚?”

    凌云清忽然抬起眼,望着她,笑了。“事到如今你还同我装什么呢?西海岸,不是你的常居地么?你父母之所以接你来这儿,不就是为了,能够最快地办理你我的离婚官司?”

    “你……!”

    凌云清望着她,薄唇微勾,丹凤眼底却半点儿笑意都无。“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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