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离婚协议书签的波澜不惊。
期间秦晚几次抬头，眼角余光下意识瞟向坐在右手边的凌云清。每次厉行都把她视线拦住，一张俊美的脸在她眼皮子底下放大。
-“晚晚？”
秦晚每次都收回视线。
白纸黑字，签起来也不过就是寥寥两个字。
“可以了。”凌云清话落起身，似乎压根不在意今天他签字的不是商业合同或影片开拍协议，而是一份重逾千斤的离婚协议书。
秦晚轻咬下唇，视线落在桌面上堆在她面前的纸张。
凌云清神色淡淡地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望着背对他坐着的秦晚、厉行、郭律师三个人，低低地笑了一声。“记住了，离婚协议书需要一式三份。下次……”
秦晚倏然回头。
凌云清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站在门口，深深地凝视她那双永远藏不住心思的清水眼，勾动薄唇又笑了声。“记住了，下次……你如果再要与人离婚，记得也要像今天这样签好字，签一式三份。”
“你——！”
厉行拔然而起，拿手怒指着凌云清。
郭律师见情势不对，连忙也站起身拼命劝架。“嗳，有话好说，有话都好好说儿。”
凌云清却掉过头，头也不回地抬脚往外走，嘴里还淡淡地丢下一句：“不用了，从此一别两宽、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这种漂亮话，我凌云清自问还说不出口。”
……他竟然嘲讽她。
秦晚手撑着桌面缓缓地站起身，目光下瞥，清晰地看见自己一双纤柔手掌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她渴望凌云清，渴望过十年。
如今，他就连一句临别祝福都不想跟她说。
秦晚眼底的泪一刹那奔涌。越是想要忍住，越忍不住。
“不好意思我先走。”秦晚匆匆抓住放在桌上的离婚协议书，也不管抓到了几页纸，胡乱地往坤包里塞，一边强自忍着眼泪丢下句场面话。“厉行我在车里等你。”
在经过厉行面前的时候，不出意料地，被厉行抓住了。
“晚晚，”厉行声音低沉而又阴郁，隐隐然带着一股怒意。“你是不是后悔了？”
-“没有。”
秦晚低低地否认完，又摇头，然后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自己也晓得这番作态难堪，忍不住抬手拿坤包遮住大半张脸，低低地补了句：“厉行我在外头等你。”
秦晚打小儿都倔强，自打十年前遇见了凌云清，不晓得为什么就变得动不动爱哭，还没开口讲话就先要咬一咬下唇，浑身上下哪哪儿都楚楚可怜。
厉行目光阴郁。
要不是凌云清……不，也许不关凌云清的事，眼下秦晚都已经跟凌云清离了，还是这样动不动就掉眼泪。
“晚晚，”厉行拽住秦晚胳膊不肯松手，郁郁地低声道：“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出这里？”
“我……”秦晚语塞，只能凭借小时候那股子泼辣劲儿奋力甩开厉行，一边色厉内荏地恨声道：“厉行你饶了我行不行？我、我先出去，在外头停车场等你！”
高跟鞋踩在地上清脆有力。
“厉总，”身后传来郭律师老好人式的劝架声，一声声话语都带着笑。“嗳，有话好说、好说哈哈哈……”
秦晚忙趁机脱身，在走出电梯后一路慌张地拿坤包遮住脸赶路，结果到了大堂外却被人拦住了。又一条胳膊拦在她面前，黑色西装袖，袖口露出两粒纯白色袖扣。
秦晚一抬头，挂在脸上的泪珠还没干。“……你不是走了吗？”
拦住她的人自然就是凌云清。
凌云清收回胳膊，淡淡地笑了一声，声音依然清凌凌如同脆珠落盘。“我如果真走了，你是不是会一直哭？”
这话说的。
秦晚立马就把眼泪收回去了，眉头微皱。“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凌云清懒洋洋倚靠在门边拦住秦晚去路，薄唇微微翘了翘。“刚才有厉行在，不方便跟你讲几句赠别语。”
就他？刚才那句赠别语差别没把厉行气得当场升天。
秦晚怀疑地打量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云清眼角下瞥，从削薄丹凤眼底隐隐然透出一股笑意。秦晚愈发心慌，纤柔指尖死死地捏紧坤包细链子，边下意识往后退。“你、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凌云清勾唇笑了一声，抬起胳膊，拦住秦晚背后，从姿势看起来就像是虚虚地围住了秦晚。“不过你再退，就得贴着电梯了，小心人出来撞着你。”
凌云清比秦晚足足高出二十五公分，秦晚不得不仰起头望他。“你说什么，说啊！”
凌云清却故意顾左右而言其他，假意地劝道：“有人出来了。”
身后电梯似乎当真传来叮的一声。
秦晚刚要回头，凌云清却早顺势带住她肩头往外走，一边故意说话分散她注意力。“眼下婚也离了，你我之间……还剩下个凌云影视。”
秦晚立刻注意力跟着他跑了。“你打算把凌云影视股份还给我么？”
“股份的事儿……”凌云清继续三秒钟沉默式开腔，边不动声色地引着秦晚走到路边停车区，皮鞋尖停在黑色大奔面前，略顿了顿，这才清凌凌地继续开口道：“我这几天已经陆续汇总了一部分，可能仍然到不了你要的比例，但是……差的也不多。”
这段话含糊其辞。
秦晚忍不住又抬起脸，皱眉望着他。“凌云清你到底什么意思，真打算把股份还给我？”
凌云清先弯腰替她打开车门，看起来都是黑色大奔，秦晚脑子一抽以为是自己开的那辆，见车门打开就直接坐进去了。抬眼一看，凌云清不急不慢地也打开车门坐下，扭过头，先是俯身替她细心地扣好安全带。
他俯身的时候，两个人凑得极近。
一双削薄丹凤眼微垂，眼角弯如秋夜的下弦月。
秦晚看着他，不由得呼吸一窒，下一秒，立即果断地掉开视线望向窗外。
凌云清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回过头，薄唇微微翘了翘，随后便手握方向盘，大奔流利地倒库出门然后直奔向康庄大道。
秦晚终于反应过来这事儿不对。
“你……凌云清你？！”秦晚脑子又是一抽，汉语都蹦跶在舌头尖就是拼不出词儿。“你、你到底要干啥？”
车子早就已经离了律师事务所，窗外景色变换成高速公路，眼看着是一路开往枝岭市外。
秦晚终于慌了，伸手就要解开安全带。
一只骨节玉润的手按住她。
“你疯了？”凌云清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路况，一边神色淡淡地道：“秦晚，这是在高速上。”
“那又怎么样？”秦晚憋着一口气，傲然地扬起脸恨恨道：“谁知道你这家伙会不会怀恨在心？谁又知道，我跟着你走，会不会比从这里跳下车更危险？”
这次凌云清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半分钟后，他铁青着脸冷声道：“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秦晚掉开脸，从鼻子里横了一声。
车内气氛很安静。凌云清惯来不习惯用香水香氛之类的东西，车子里收拾得空荡荡，就连车挂都无，只有秦晚身上裹着的那件厉行给的银蓝色及膝羽绒服飘散出一抹袅袅的迷迭草尾香。
大概两人同时嗅到了迷迭香，在安静中，又不约而同地同时想到了厉行。
凌云清神色冷淡，淡淡地道：“也是，你一直都拿最坏的来揣度我。但是秦晚……当年提出结婚的是你。”
-“契约结婚。”
秦晚一气之下脱口而出，顿了顿，又底气不足地补了句：“当年你也答应了的。再说了，咱俩契约结婚的日子你不是一直都记得好好儿的吗？一年前，你还特地在契约到期那天在书房留下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凌云清薄唇微勾。“离婚协议书要一式三份，秦晚，今天你也看到了，真正的离婚协议书是什么样子的。如果你当真不肯信当初那份离婚协议书不是我放的，那么今天，你也看到了真正的版本，你我认得十年，你应该知道，要是我当初真的想主动提出离婚，一不会犯下文件份数不足这样的低级错误；二……”
在这个“二”字后，又是长久沉默。
怦怦怦。
秦晚心提到了嗓子眼。
凌云清终于淡淡地开了口。“二，我绝对不会一声不响地离开你。”
秦晚一时间被他拿话堵得哑口无言，嗓子眼那口恶气出不来、又掉不下去，憋得眼圈儿微红，哑着嗓子倔强道：“你……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先提出分手？”
凌云清忽然侧身逼近她，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按下自动驾驶，俊秀侧颜逼近到秦晚眼皮子底下，薄唇一翕一张，以气音问她：“所以，你就先提出分手是么？”
“当然不是。”
秦晚别开脸。
属于凌云清的呼吸声却喷洒在她耳畔。
“是也好，不是也罢……”凌云清忽然静静地笑了，气息声忽有若无，带着点莫名的惘然。“秦晚，你从来都不信我不会离开你。”
秦晚气鼓鼓地憋了半天，一双刚哭肿的清水眼底泪汪汪的，眼泪又开始积蓄。她目光望着窗外，想起这十年各种委屈心酸与被忽视，几乎是愤怒指责：“可我从来也没真的跟你在一起过！”
新婚夜，两个人同处一室，她娇憨地从背后抱住他，结果却被他一把推开。
没什么比这个，对一个女人的羞辱更大。
两个人认得十年，属于美好的记忆，掰着手指头就能数过来。
凌云清闭了闭眼，右手伸过来似乎想要拥抱秦晚，却又在半途收回去，改成紧紧地攥拳藏在西装袖子底下。“秦晚，我不敢给你孩子。”
……！！
秦晚愤怒回头，气得脸颊如同火烧云般绯红，恨恨地道：“凌云清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爸妈一直不喜欢我。”凌云清又闭了闭眼，薄唇微翘，似乎是想要，话语声却冷得如同窗外阴郁始终压着的那层薄雪。“你的朋友们，也都一直不喜欢我。当初你提出契约结婚，约定的期限只有一年，秦晚……假如一年内我让你怀了孕，等到期限一满，你是不是就会带着我的孩子，离开我？”
这段逻辑莫名其妙。
秦晚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耳朵坏掉了。不！是凌云清脑袋坏掉了！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一双哭肿了的清水眼，音调拔高了一个八度。“所以你就一直不要我？”
更加不可思议的，凌云清就这样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你……！”秦晚呼吸一窒，纤柔指尖紧紧地捏住坤包链子，终于震惊。“所以凌云清你、你结婚后一次都不碰我？！”
“呵呵，”凌云清忍不住低低地发出嘲讽的笑声，随后笑声越来越响亮。他在大笑声中头微微往后仰了仰，喉结轻滚。“秦晚你是不是真的不懂？对这种事儿，男人是会食髓知味的。”
“你……”
秦晚简直被他堵的没话说，从耳根子到眼皮都烧得火辣辣地疼。
凌云清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绯红面颊，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突然对她道：“还有秦晚，你以后……千万别再随便跟个男人签契约婚姻。下一个男人，未必有我这样讲规矩。”
屮！秦晚终于逮着机会反驳了，立即反唇相讥道：“你守规矩？凌云清你这是自卖自夸呢？”
“嗯，可惜我那年卖的价钱不够高。”凌云清居然恬不知耻地认了，薄唇微勾，嗓音微沙地笑道：“卖给你，我打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