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一辆车的轮廓影子依稀从秦晚眼角飘过,又截然而止。
秦晚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抬手拍自己胸口,大口喘气,还没等她定过神来,凌云清已经三步并两步赶到她身边一把搂住了她细腰。
“……秦晚。”凌云清嗓音沙哑得厉害。
秦晚转脸望着凌云清,发现凌云清脸色煞白比她看起来更惊慌。
一辆银蓝色小轿车停在十字路口,车头已经冲出斑马线,显然刚刚是想掐秒冲过黄灯。
凌云清紧紧搂住秦晚,用力地闭了闭眼,哑着嗓子道:“别看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然后再吃饭。”
秦晚一拧身子,想要挣脱凌云清。但她刚才险些过马路都被车撞了,这回凌云清是铁了心,无论她怎样挣,凌云清都死死不放手,搂着她细腰强势地穿过马路再次打电话叫车。他叫的不是出租车,听起来似乎是某个熟人来接他们。
“我不要去海滨花园。”秦晚兀自拧着腰闹别扭。“你去你的家,我要去住酒店。”
“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凌云清惯例沉默三秒钟,沙哑地道:“我不放心。”
秦晚一听见他这种语气就来气儿,当即挑高眉毛,小性子上来了。“你管我!凌云清我告诉你,咱俩早就不搭介了,从此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唔唔唔……”
凌云清单手搂住她细腰,另一只手突然从后头托住她后脑勺,俯身深深地吻了下去。这女人只要睁开眼就要从他身边跑开,只要张开嘴就要跟他各种闹别扭使性子,唯一能让她闭嘴变乖的方法,就是吻住她这两片小巧的红唇。
海陵市街边阳光炽热,榕树垂下细弱的根条落地生根,秦晚大半个身子被凌云清用力搂入怀抱中,到最后被迫扬起脸,在强烈白光下眼睁睁看着凌云清是如何深切地亲吻她。
“……闭上眼睛。”凌云清哑着嗓子亲吻她薄薄不断颤抖的眼皮。
秦晚偏不!她作对似的故意睁大一双清水眼。
凌云清暂时放过她半寸距离,薄唇微勾,无声地笑了笑。下一秒,他立即俯身恶狠狠地摁住秦晚从唇瓣吻到雪白脖颈。
秦晚猝不及防被偷袭,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啊!”
凌云清深深地把头埋在她脖颈深处,贪婪嗅取她身上散发出的清淡香味。秦晚从不喜欢浓烈香调,更很少用女士香水,只偶尔在场合中会喷点香,那些香味也是淡淡地、中性的,总令他想起盛放在田野地里的向日葵。每一朵气味都在他鼻尖绽放成一小簇炽烈渴望,他渴望她,比从前更渴望。
“……赫……赫……”凌云清强迫自己抬起头,丹凤眼底一片染满情欲的艳红。
秦晚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想鼓足勇气跟他使性子,结果一开口就萌软。“凌云清你、你臭不要脸!”
凌云清忍不住哑着嗓子低笑。“嗯,我不要脸。”
居然没否认。
秦晚目瞪口呆。
刚才险些撞了秦晚的那辆车早就趁着绿灯一溜烟儿地跑了。秦晚转头看着街市上明亮的阳光,气得要跺脚。“你、你个臭不要脸!我还没看清楚那辆车的车牌。”
凌云清唇边含笑,好脾气地给她捋毛。“我看清了。”
“……啊?”
凌云清俯身小口温柔地啜了下她耳垂那粒璀璨的钻石耳钉,贴着她耳后,轻声又重复了遍:“我看清那辆车的车牌了。”
麻酥酥的。
呼吸声里都透着一股禁欲气息。
秦晚呼吸一窒,随后心脏不受控地怦怦急跳。她忙不迭地推开他,脸颊飞起霞红。“你、你滚开!”
凌云清也不说话,就这样微微含笑低头注视着她。那双削薄的丹凤眼如今含了笑,内眼角上挑,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深义重。
秦晚愈发心慌慌的,也不敢再在这座陌生的街头跟他犟嘴,拦车么又怕这家伙再次黏着她追上来。……就连开口骂他,他如今也不在乎了。就好像突然间,这位“纯白先生”就连脸皮都掉了。
秦晚忿忿地跺脚,转身就跑,高跟鞋走在地面总归走不了太快。
没走几步,果然胳膊又被他从后头拉住了。
“……秦晚。”凌云清微沙的声线里隐隐含笑,似乎真觉得这幕很有趣,又带着点陌生的荷尔蒙式麻酥酥。“你想走路去机场再逃开我吗?”
秦晚轻咬下唇一脸誓死不屈从。
凌云清低低地笑。“接我们的朋友就快到了。”
“什么我们?那是你的朋友。”秦晚答得硬梆梆,恨不能用高跟鞋跺在凌云清脚背。
凌云清又低低地笑,在惯例停顿三秒后,难得地,他算是简单跟秦晚交代了下行踪安排。“这人是个画家,据说梦想是有一天能成为中国的梵高,当然……嗯他目前算是混得穷困潦倒。”
凌云清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朋友?
秦晚诧异回眸。
凌云清大概是看透了她眼里的疑惑,忍不住低声笑道:“从前在孤儿院的朋友。”
“……哦。”
父母双亡、自幼被寄养在孤儿院是凌云清的伤心事儿,认得十来年,秦晚印象中他从来不会主动提起这个地方。她也从不主动问起凌云清这段往事。眼下他忽然主动提起,她反倒有点不知道怎么答复,愣了好一会儿,才踟蹰着轻咬下唇。“从前在孤儿院……?”
“我待的时间不长。”凌云清顺手揽住她肩头,陪着她并排走,两个人脚步都不快,缓缓地走在街边阳光下,呼吸中充斥榕树与热带棕榈树的清香味。“但我去的时候已经记事了,我记得,那时候顾禾总爱偷糖果,偷了,就藏在床板底下紧紧地捂着。”
凌云清声线听不出什么情绪,倒也不算悲伤。秦晚心里头猜测,顾禾就是那个他在孤儿院的朋友。
差不多走了半段路,到了下一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秦晚主动停下脚步,抬起脸,认认真真地盯了凌云清一眼。“你以前从不会提起孤儿院的事情。”
凌云清薄唇微抿,手指摩挲着她削瘦肩头,淡淡地道:“因为你从没问过。”
她确实从来没问过。
秦晚一噎,不服气地撅起刚被吻肿的红唇,负气道:“我问,你就会说嘛?你从来都不肯跟我多说话,什么话都不肯多说,要不是因为那三百个亿的债务恐怕你今天也不会……”
秦晚倏然住口,在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以后,忿忿地扭头掉开视线。
“三百亿的债务?”凌云清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手指顺着她肩头试探着往下,摩挲她一年来削瘦的胳膊。“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秦晚扭头,忿忿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凌云清却没接着问下去,掉开视线沉默了会儿,丹凤眼眸在南海炽热的城市光线中微微眯起。半晌,淡淡地对她道:“车到了。”
秦晚顺着他的话瞥向街道,果然来了辆招摇的火红色小敞篷车。
之所以觉得小,是因为敞篷车内的那个男人实在太高了。目测足足一米九五的个头,留着脏不拉几的过肩长发,穿着件皱巴巴染满油画颜料的白衬衫,隔着老远就扬起左臂冲他俩打招呼。“hello凌总——”
秦晚忍不住蹙眉。
等车到了跟前再细看,开着半旧火红色小敞篷车、留着过肩长发的顾禾居然五官酷似中东混血儿,眼窝深陷,皮肤也偏麦色,上唇留着两撇小胡子。
秦晚怔了一下,总觉得顾禾似曾相识。
“hi零零……凌总!”顾禾吱溜一声停下车,靠路边懒洋洋地笑道:“啥风儿把你给刮来了?”
凌云清撩起眼皮望着眼前这位不修边幅的艺术家,薄唇微微勾起三分弧度,居然也笑了。“我带老婆来海陵度假。”
一句话出,顾禾和秦晚两个人的眉头都一跳。
秦晚低声嘀咕了句:“醉驾?”
刚才顾禾光喊凌云清名字就卡顿了两回,怎么听怎么像个常年酗酒的醉鬼。尤其那句“零零……凌总”!
秦晚可不想刚从十字路口的车轮子底下逃生,就立即又坐进一个酒鬼开的车厢内。
顾禾则不满意地当面大声嚷嚷:“你老婆?你这家伙不是说一辈子不结婚不要小孩儿的吗?”
秦晚抬手头疼地捂住前额。凌云清原来竟是个不婚主义者么?这些她从前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就像她从不晓得凌云清在孤儿院里居然结交了个艺术家朋友那样,她也从来不晓得凌云清居然对婚姻压根没想法。
她下意识偏头盯了凌云清一眼。
从指缝间透出的光焰在凌云清腕表表盘折射出锋利光面。光斑返影照在凌云清侧脸鼻梁骨,显得这家伙鼻梁骨格外高、格外地……薄情。
“喂!我说,喂——”
秦晚回神,耳边顾禾正在大剌剌地嘲笑她。“我说你俩夫妻天天腻在一起还不腻歪?犯得着当着我的面也得撒狗粮么?”
顾禾显然认为她刚才是盯着凌云清在犯花痴。
不晓得凌云清怎样想的。
秦晚耳根子热辣辣地烧,她轻咬下唇,故意绷紧脸冷冰冰地转向凌云清。“你朋友来了,你们聚吧!我要回酒店了。”
凌云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车内的顾禾已经不耐烦地拍着方向盘。
-“hi要上车快点,这路口停车超过十分钟要被罚款。”
凌云清立即抿紧薄唇转向顾禾,皱眉道:“我付钱。”
“我说零运气啊,话可不是这样说,我还要赶着回去画画呢!”顾禾嬉皮笑脸,带点明显的不耐烦。
在这俩男人为了停车罚款争执的空挡,秦晚早就趁机站在路口暗戳戳滑动手机叫了一辆网约车,眼看着网约车已经出现,她一字不发地扬起胳膊拦车,利落地打开车门上车,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秦晚?”凌云清一扭头看见她坐进另一辆车,顿时急了,大跨步就要追。
秦晚摇下车窗冲他微笑挥手。“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
一扭头,对网约车司机道:“麻烦开快点。我可不想被那俩疯子纠缠。”
网约车司机从后视镜瞥了眼。秦晚长得格外漂亮,路口那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正在抿紧薄唇站在那生闷气,猜测是恋爱纠纷,忍不住也笑了笑。“跟男朋友吵架了?”
“不是。”秦晚一秒钟答复,然后从包里掏出副宽大墨镜遮住大半张脸,淡淡地道:“劳烦,尽快,我赶时间。”
“好。”
网约车开得飞快,在路口直接一个右转弯,把后头的凌云清抛下老远。
凌云清站在原地气得一声不吭。
嘀嘀,顾禾按喇叭,望着凌云清又不耐烦地催促。“零运气,你是打算傻站在这儿目送她渐行渐远么?”
凌云清一肚皮闷气发泄不了,对着顾禾就炮轰。“以后当着她的面,别他妈喊我绰号。”
顾禾耸肩。“上车吧,我送你去海滨花园先。”
凌云清坐上敞篷车,忍不住又皱眉。“让你来接我,你怎么开这车?”
这是辆老式硬顶敞篷车,只有两个座位,怪不得秦晚刚才要跑。——明明他就快要哄好她了。
顾禾笑起来的时候浑身哪哪儿都是不正经的荷尔蒙,上唇两撇小胡子一掀一掀的,声调里透着股漫不经心。“你老婆是个漂亮女人。”
凌云清一瞬间脊背绷直,铁青着脸扭头警告他:“你可别打她主意。”
“嗐我他妈能打她什么主意?”顾禾一边开车驶离路口,一边懒洋洋漫不经心道:“我最多也就在脑袋里勾勒下她的人体。”
“你……!”凌云清怒不可遏,冷白拳头攥紧,瞪着顾禾恨不能下拳头揍。
顾禾反倒觉得诧异。“你他妈还真当真的啊?”
凌云清闭了闭眼,几秒后,疲惫地抬手捏鼻梁骨,叹了口气。“你能追上她刚才坐的那辆车吗?”
“追上怎样,追不上又怎样?”顾禾懒洋洋地耸肩。“女人而已。”
冷不丁一个拳头就挥上顾禾的脸,揍得他脸颊往左一歪。
-“你追不追?”
-“零运气你他妈发什么疯?!”
吱溜一声,火红色老式两座敞篷车紧急停在路边,车头歪歪斜斜差点撞上护栏。顾禾放下方向盘就跟凌云清扭打在一处,一边回手一边骂骂咧咧。“你他妈发什么疯?你女人跑了又不是我拐跑的!”
在混乱中凌云清也挨了几拳,衬衫领口被拽得脱了粒扣子,眼角一大片乌青。他和顾禾掰扯不清,便烦躁地打开车门就要下车。
“喂!”顾禾却又探头喊住他。
凌云清回头,见顾禾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上唇两撇小胡子隐隐然还沾了点血迹,显然刚才他揍得过重了些。凌云清心头气稍平,顿住脚步皱眉道:“还有什么事?”
“你以后对厉家下手的时候……”顾禾探头,表情有点纠结,深陷眼窝内那双瞳仁在南方炽热光线中诡异接近于透明,眼眸中似乎有碎芒在一闪一闪。“能不能稍微下手轻点儿?”
凌云清抿唇嗤笑。“决战还没开始呢,你就算准了我能赢?”
顾禾懒洋洋地在阳光下摊开手脚大笑出声。“都说三岁看到老,就零运气你的本领,我算领教了。”
凌云清抬手从裤兜里拿出块手帕纸,慢条斯理地抿住眼角青紫处,停顿三秒,忽然低声道:“你是为了厉影?”
顾禾不肯承认。“没,就是怕你这家伙下起手来不知轻重,到时候残局难收场。”
凌云清扔掉手帕纸,抬脚就走。
“喂——”顾禾急了,连忙又大声嚷嚷着喊住他。“行行,我承认是为了那女人行了吧?”
凌云清回头斜乜着他,嗤笑道:“既然这么在意她,为什么这么多年又一直躲在海陵不肯去见她?听说,她给你生了个儿子?”
顾禾表情就像吃了一坨屎那样难看,把脖子缩回脑袋,嘀咕了句:“你们那个世界,我搞不懂。我就只想画画。”
凌云清继续回以嗤笑。“看来她给你生了个儿子的事儿,你当真早就晓得。”
顾禾抠了抠头皮,尴尬地摊手笑道:“晓得,但我养不起。再说那女人脾气……”
凌云清见他没什么其他话说了,掉头就走,丢下句冷冰冰的告别语:“顾禾,你这叫不负责任。”
炽热光线下多待一会儿都得流汗,何况刚才在车里他们两个人还打了一架,顾禾被太阳晒得头皮都在冒油,眼见得凌云清走远了,这才愤愤地冲凌云清背影偷骂了声:“明明早就说好了咱们都不结婚的,只有零运气你个傻子,女人对你稍微好点你就心软了。呸!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