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身为当事人的秦晚反倒没想过，今天恰巧是她在法律意义上“失踪”一年整。她跑出餐厅的时候耳根子发烫，背景音格外嘈杂，依稀还能听见厉家人正在笑话她。
她以前从来也不晓得在厉行面前害羞，今晚还是头一回。
夜晚风声愈发飘忽，头顶月色教乌云遮住了大半，庭院灯依稀。她一直跑到草坪上都没听见厉行追出去，倒忍不住扭头看了眼。厉家这座通体雪白的别墅群坐落在半山腰，迎面大片绿格子玻璃窗内灯火辉煌。这原本是她熟悉刻骨的地方，可就像今晚她突然间在厉行面前害羞那样，这座别墅也突然间陌生起来。
米色风衣口袋内突突地响，萨克斯管音乐流淌在这个奇怪的夜。
凌云清又在不死心地给她打电话。
秦晚按掉手机，想了想，这回直接摁了关机。刚才她在草坪上已经见过凌云清了，彼此认得十年，她哪怕闭着眼睛都能对凌云清这个男人熟悉刻骨，可今晚她就站在距离凌云清几步远的地方，凌云清却认不出她。
也是，这个男人对她从来也不肯上心。
两个人之间都到这地步了，凌云清还打电话给她做什么？一炉香燃烧得再炽烈，在隔了十年后，也终究慢慢地凉了。
秦晚只觉得荒谬。一别一年整，枝岭市貌似每个人都变了。自诩孤傲的凌云清现在通身富贵开起了跑车，对她始终克制有礼的厉行会与她拼酒然后搂着她公然调戏，就连整天霸占屏幕的娱乐圈小花许嫣然也……
秦晚从风衣口袋里掏出另一部手机，简单搜索了下。她刚输入许嫣然的名字，立即跳出大串关联词。许嫣然与凌氏集团解约的事儿，上了今天的热搜。
咦？她下午还没发现在热搜呢！
厉行还没追出来。按照她多年教养，她也不可能当真因为羞臊就丢下厉家一大家子的晚宴掉头跑走，刚才她离席，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秦晚在意兴阑珊中索性打开热搜一路滑下去，却赫然发现许嫣然不止在与凌云清打官司闹解约，同时还被官方盯上了，说是有大量来路不明的财产正处于封存冻结状态，被限制出境。
-“许嫣然现在老倒霉了，也就，倾倒了太平洋的水那么倒霉吧。”
下午厉行那句话又回响在耳际。
……不能吧？
在她离开枝岭市前，十部新片中至少有三部女一号都是许嫣然。许嫣然轰轰烈烈地霸占了银屏，导致她过年的时候想跟凌云清去看部电影，都下不去手。
许嫣然是凌云清公司旗下的当家花旦，那时候每次许嫣然有新戏上映，凌云清都必然会去看的。
哪怕她不肯陪。
怎么现在许嫣然就倒霉到了这地步？看评论区有些留言，似乎还是凌云清率先提出的解约？他不是一直都很喜欢那个笑起来有两粒梨涡的女人么？印象中，为了许嫣然她不止一次跟凌云清闹脾气的时候，凌云清都总是护着那个女人。
从来也没考虑过她身为妻子的心情。
怎么就能闹翻了？
凌云清与许嫣然闹出情变？
还是……“分赃不均”？
秦晚望着手机只觉得恍若隔世。也就一年而已，怎么枝岭市人人都在剧变，也就只剩下她自己，似乎仍停在原处。
她怔忡了一会儿，略有些恍惚地沿着微博热搜一条条看下去。哪儿发生了杀人事件，又有新规出台，这个世界轰轰轰地往前跑，只有她隔绝了一年，觉得看什么都陌生。
秦晚到底还是登陆了自己的微博小号。这还是当年她年轻气盛狂追着凌云清不放的时候，特地注册的小号，里头关注人只有凌云清一个。凌云清一贯不怎么发微博，偶尔更新一条，也都是官宣凌氏旗下某部新剧开拍。
她大号也关注了凌云清，凌云清某次被她缠得实在逃不脱，绷紧俊脸不甘不愿地也与她的大号互关。
-“凌云清，你看，这是我的微博号哦！”
秦晚宣布的一脸骄傲。
凌云清沉默着把手机递给她。“这些事儿我不会弄，要关注什么的，你自己弄吧！”
换个人，或换个时间点，任谁都能瞧得破凌云清其实不想关注她。但那时候秦晚兴致勃勃，当真接过凌云清递过来的手机，熟练地找到自己，然后点了关注。她把手机还给凌云清，扬起脸，笑得美滋滋。
-“喏，以后我如果发布跟你相关的内容，会艾特你。”
凌云清接过手机，皱着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过去在她和凌云清之间，大抵都是这样的画面。总是她在说话、在笑、在闹腾，凌云清很少说话，几乎不笑。偶尔凌云清笑了笑，她便当作发现了新大陆那样高兴，高高兴兴地奔向凌云清：哇哦凌云清，你笑了哎！
年轻气盛那会儿干下的糊涂事，如今再回头看，总觉得不堪回首。
秦晚也不晓得为什么要登陆这个关注了凌云清的小号，可能就只是因为今晚刚意外撞见了凌云清。认得十年，今晚是她第一次见到凌云清与人打架。所以也许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凌云清完全不冷漠、也不傲娇。
她也许，从来就没真正认得过凌云清。
凌云清官方微博上挂了个置顶，惯例一字不发，却有一张看起来异常眼熟的图。照片辨识度不高，大概是夜晚拍的，是枝岭市那片盘踞着黑色礁石丛的海岸线。模糊光线中，视野内只有海浪，没有人。
秦晚心脏一瞬间抽搐。
那片海。
她曾经在那片海抱着凌云清强吻求婚，她也曾经……在那片海因为太阳穴剧烈疼痛最后翻滚到礁石丛下。那夜要不是恰好来夜泳的厉影恰好也在，她大概，也就死在了那片海。
秦晚用力地闭上了眼睛，不期然地，热泪就涌了出来。
这个男人总是有本事让她格外窘迫。
往事汹汹，不能回头。
“晚晚，喂——晚晚？”
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低音炮般撩骚的男声，一递一声地呼唤她的名字。
是厉行找出来了。
秦晚摁掉手机屏幕，完全凭借本能那样地回过头，仓惶中带着泣音转向草坪中正在朝她走来的厉行。
“厉行——”
秦晚一回头，立即扑向了厉行怀抱。
就像是溺水的人，绝望地抓住了河面浮游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