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厉行今天都记不住到底多少次想亲秦晚却没能亲着了,一股邪火从心底簇簇地冒,瞪大眼睛低声吼自家小侄子:“小屁孩儿事儿真多!”
奶娃娃厉景天捏紧拳头丝毫不肯示弱,也瞪大眼,气势虎虎地顶回去。“叔叔你欺负晚晚阿姨。”
“……嘶,”厉行难得气急败坏,抻直了脖子扭头喊厉影:“姐,管管你儿子!”
厉影的声音远远地从后头飘过来。“管什么?厉行你口水擦干净了没?”
还是补的那句,嘲厉行每回见到秦晚就走不动路。
秦晚先前睡着了,不晓得发生在厉影车内的前尘过往,她只是眼下看着厉行气急败坏的模样就忍不住又要笑。她也调皮地摇了摇厉行的手,眼波儿斜媚。“爷爷还在里头等咱们呢,别磨磨唧唧跟小孩子吵架啊!”
秦晚下意识就说快了点,把厉行爷爷喊成了爷爷,虽然她小的时候也这么喊,但后来她嫁了人,与厉家往来就差不多快断不断的样子,再说厉行惯来是个给个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货,听了她这声称呼,立马就当作她已经改口了。厉行笑得桃花眼儿微眯,嗓音麻酥酥的。“晚晚,咱去见爷爷。”
秦晚嗯了一声,随厉行穿过花厅又过了天井,脚刚迈进饭厅,突然间整个人身子一僵。她扭头,脖子一寸寸地转向厉行,说话时带着点不可思议。“厉行你刚想什么来着?”
厉行响亮地打了个哈哈。秦晚想不起,他巴不得这篇揭过不提,一努嘴,示意秦晚去看前头。前头已经开始摆饭了,厉行爷爷端然坐在长条餐桌最上首,旁边是坐在厉行奶奶。因为厉行、厉影都说过两位老人家如今身体不太好,秦晚在瞥见二老的时候就先挣脱了厉行,笑盈盈地打招呼道:“爷爷好,奶奶好!”
“还跟小时候一样,嘴甜儿。”厉行爷爷朗声大笑。
厉行父母也双双在席间,望着秦晚慈爱地笑,笑得仿佛就拿她当自家儿媳妇那眼神。厉行母亲率先招呼秦晚:“晚晚,过来挨着我坐。”
“妈——”厉行吊儿郎当地抱怨。“晚晚得挨着我坐。”
厉行母亲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数落自家儿子。“你不能再挨着晚晚坐下?就你那点可怜见的脑子,也不晓得怎么混大的。”
厉行哼哼了声,小声嘟囔。“你儿子我好歹也是枝岭市首富了,前几天还刚上过头条呢!”
厉行母亲压根就没搭理他,直接略过儿子这句抱怨,热情地起身过来拉住秦晚,上下打量她,惋惜连声。“晚晚,你瘦了好多。”
自从嫁给凌云清后,秦晚就从一个珠圆玉润爱笑的女孩子逐渐变成了个黄脸婆,虽然也日常化妆打扮,但气血不好,明眼人一看就晓得她百病缠身。离开枝岭市后独身过了一年,秦晚如今稍许恢复了些,但依然轻轻瘦瘦,美得有些沉寂。
“阿姨,”秦晚半弯着眼睛笑。
厉行母亲拉住她的手把她往餐桌引入席,仿佛拿她当作个易碎品那样精细又小心。“晚晚,你有三年零四个月没来过这里了。”
秦晚一窒,扬起脸,望着厉行母亲居然说不出话来。
厉行长相大半肖母,所以厉行母亲长得特别耀眼,五十余岁依然保养得当,腰肢纤细,从背影看过去说她是二三十的大有人在。但一年没面对面见过,秦晚此刻仔细观察,发现就连厉行母亲都老了些,眼角皱纹痕迹很深。
“晚晚?”厉行母亲在望着她笑,眼角皱纹又再次出现。“发什么呆?来,坐啊!”
秦晚从善如流地挨紧厉行母亲坐下来,顺便点头乖巧地冲厉行父亲问好。今晚家宴厉行一大家子都到了,包括厉影那个一岁半的鬼灵精儿子厉景天都单独霸占了个席位。厉家每个人都目光灼灼地打量秦晚,又像是生怕她不自在,一边打量一边忙不迭地热情招呼。
-“晚晚,你飞了十三个小时,待会儿吃完早点睡。”
-“晚晚,这道响糊鳝鱼你最爱吃。”
-“厉行你杵在那儿发什么呆啊?快夹菜给晚晚。”
一声递一声,热情得让秦晚头皮发麻。光是一句句含笑回过去,都得让她捉襟见肘,偏偏坐在她左边下手处的厉行还来添乱子。
-“喏,你最爱吃的鳝鱼。”
厉行“听话”地夹了一筷子响糊鳝鱼给秦晚,然后又吊儿郎当地龇牙抱怨:“要我说,这两天就该吃螃蟹。可爷爷不让!”
“放屁!”厉行爷爷吹胡子瞪眼,先蹦出句粗口,然后依然任劳任怨地给老伴儿夹菜,差不多把那碟花朵饺子夹走了大半,这才回头怼厉行道:“晚晚病刚好,不能吃的太寒凉。你这点都不知道?阿行你真不配做我老厉家的子孙!”
厉行被怼的直摸鼻尖,扭头,扁嘴朝秦晚撒娇。“晚晚你看,我就说我不回来吧?来了回回都挨骂。”
厉行、包括厉家人今晚上都净在说废话,秦晚抿了抿嘴。自打认得凌云清以后,她就跟那位“纯白先生”学会了抿唇这个小动作,刚抿紧,她立即就自己察觉了,于是挑眉故作开朗地笑着啐了厉行一口。“厉景天都比你乖。”
“对!”厉景天高高地跷脚坐在餐桌前,说话时神态十足老人头。“叔叔最不乖了。”
厉行作势要跳起身打厉景天。他刚站起身,冷不丁他姐厉影蹭地也站起来了。
-“厉行?”
厉行顿时怂成了河蚌,摸了摸鼻尖再次坐下,肩头捣了捣秦晚。“晚晚你看,他们都老爱骂我。”
当着这么多人,秦晚只得顺势娇憨地笑了笑。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双静寂若寒潭的眸子立马跟活了似的,总显得她情思微漾。
-“天生一双多情的眼。”
某年某月,有人曾经这样评价过秦晚这双眼。
那句话被写进了枝岭市人物志里,头版头条地印刷在纸媒与各类电子杂志。秦晚本尊原本不晓得,她那时正忙着乐颠颠地追逐凌云清,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从来都不在她心上。反倒是凌云清看见了。
那天秦晚惯例兴冲冲地跑到燕岭大学教职工宿舍楼下去找凌云清,凌云清怕影响不好,总不许她上楼敲门。秦晚那时候特别听凌云清的话,他说不让找,她就真不去敲门,但找还是要找的。
-“凌云清!”
十七岁的秦晚双手握喇叭站在楼下大声喊凌云清的名字。
凌云清探身从窗口觑她,神色微有点冷,手里头握着本花里胡哨的杂志。
秦晚当时就惊了一下,凌云清从来不看那种封面花里胡哨的杂志,她以为凌云清是临时捡到了本杂志还没来得及扔。
-“凌云清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秦晚再次双手握喇叭。
楼上的凌云清抿紧薄唇,过了好一会儿,他下楼的时候拿杂志封面指给她看。
-“别人写的你。”
凌云清与她之间交谈时一向话语不多,秦晚往往得费劲巴拉地猜半天,才能猜到凌云清到底想跟她说什么。
那天也是。
那天秦晚凑过去盯着杂志封面,咦了一声,诧异道:“这谁写的?想死了么这是?”
那天的凌云清不说话,只转头静静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时隔这么多年,秦晚坐在厉家祖宅的家宴中依然能清晰记得那天杂志封面的版式,竖版的字体评价她:天生一双多情的眼。
“晚晚,”厉行凑在她身边挤眉弄眼,满脸都洋溢着高兴劲儿。“厉景天吹鼻涕泡了。”
秦晚回过神,看了眼餐桌对面,果然!奶娃娃厉景天正吃得高兴,吸溜吸溜地吹出了个大鼻涕泡泡。
“恶心死了!”惯来言简意赅、不食人间烟火的厉家大小姐厉影就像任何一个寻常的母亲那样,嫌弃地放下筷子,拧身帮儿子擤鼻涕。
人间烟火,如此美好。
秦晚闭了闭眼,打算就此把凌云清彻底封存到心底。再然后,她就再也不提起这个人了。
“厉行?”秦晚慢吞吞地双眼含笑回应厉行方才那句挤眉弄眼。“你小时候,也喜欢吹鼻涕泡泡。”
“啊?”今时今日二十六岁穿着秾紫色衬衫一身迷迭香的太子爷厉行顿时破功,窘得低音炮嗓子都沙哑了。“……晚晚,你怎么净记得这些?”
桌上众人望着他俩,都善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