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秦晚那部手机整整一年都没开过机。凌云清动用过关系,却连她是否出境的消息都查不到。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真死了。那天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南山别墅,那个女人只给他留下了一份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
为什么给他留下离婚协议书?
协议离婚需要一式三份,那个女人……她是不是压根不知道这些?
所有念头都在一瞬间冲入凌云清脑袋,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紧紧地捏着那份有秦晚龙飞凤舞签名的离婚协议书,铁青着脸站在书房内。
秦晚的成绩一般,字也不好看,只有签名时会分外龙飞凤舞,永远透出股漫不经心的嚣张。
那个女人……秦晚。
凌云清抿紧唇,开车穿梭在枝岭市灯红酒绿的夜,前方堵车了,不晓得厉行那辆银灰色劳斯莱斯是否也堵在其中,最好是!他对厉行充满了厌恶。
秦晚消失后,厉行和他一样发了疯。
不,也许比他更疯癫。
虽然厉家捂着藏着,但枝岭市就这么大,凌云清知道厉行曾经为了秦晚闹过自杀,并且不止一次。在又一次听到厉行跳海消息的时候,凌云清当场失态,苍白着脸从酒桌上站起身。
-“凌总?”
-“凌总你怎么了?”
周遭惯例人很多,都说着他的名字,但凌云清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憎恨厉行,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厉行是真的深爱秦晚。假如秦晚还活着,假如她就这样撒开脚丫子从他身边跑开,这世上最高兴的人应该是厉行。
但是厉行自杀了。
一次又一次。
所以秦晚……大概是真的死了。
今年夏天厉行跳海自杀后被救活,凌云清曾经避开所有人,借口探病独自去找过一次厉行。厉行出了事,厉家草木皆兵几乎人人都到了,他需要说很多的废话,与那些他并不关心的厉家人寒暄并且不断地解释:
-“是,我来探望厉行。”
-“没什么,就是来探病。”
-“知道,不会提起。”
在这样毫无意义的寒暄与废话中,秦晚的名字被一遍遍反复提及并问到,厉家每个人都用驱赶白眼狼的眼神围猎他,盯着他,然后厌恶地别开脸。
-“秦晚与厉行是青梅竹马,秦晚刚嫁给你一年就出了事,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故意拿刀子来捅我家厉行的心窝吗?”
秦晚……那个女人,曾经是枝岭市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热门谈资。从她十六岁执掌秦氏集团独当一面,到她风风火火地嫁给凌云清,秦晚始终活在众人视线中。他与她结婚的消息,曾一度霸屏网络热搜。枝岭市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gdp排位在国内永远前三,身为枝岭市首富的秦晚居然选择嫁给了一个局外人,人人都觉得秦晚是疯了。评论区恶意汹汹,人人都在猜测他凌云清不过是靠脸上位。
秦晚嫁给他,被认为是一场荒唐的下嫁。
而且秦晚身边一直苍蝇蝴蝶不断,刨去凌云影视旗下的男艺人们不算,那些凌云清还能勉强告诉自己,秦晚见他们、和他们说话是为了工作,可商业圈的各家公子哥们也都围着秦晚打转。任何一个宴会,只要有秦晚在场,他几乎都插不上档,只能孤独地一个人端着酒杯立在远处望着秦晚被人围绕着,永远如众星拱月。在秦晚退出凌云董事会、如约嫁给他之后,原本围绕在她身边的各类小奶狗、小鲜肉们不减反增,尤其是厉行,反倒追逐得愈发变本加厉,似乎纯粹拿他凌云清当个死人。
厉家从不避讳厉行对秦晚一厢情愿近似于疯狂的痴恋。大概在每个人眼里,秦晚与他离婚只是迟早的事。人人都觉得,年轻气盛的秦晚不懂事,瞧上了一个穷小子,仅仅是一场少年不经事时的游戏罢了。等到她幡然醒悟,随时都能重新回归原本属于她的上流圈子。
也是,厉家骨血里就流淌着傲慢。
凌云清抿紧薄唇,修长手指紧贴西装裤裤缝处静悄悄地捏成拳。他强忍着厌恶与憎恨,与前来盘问他探病目的的厉家人周旋。终于,在说了无数废话后,他像头独狼那样一路披荆斩棘地走到了厉行住院的长廊。
周遭突然变得安静,空气中弥漫着刺鼻冰冷的双氧水气味,再没人来问他秦晚为什么会自杀,也再没人拿那种看杀人犯、白眼狼的眼神似笑非笑地打量他。隔着十几步远,病房里头躺着那个始终拿他当死人的厉行。他只需要走进去,面对面地问一声厉行——为什么?
自从那个寒冷的秋夜秦晚消失无踪后,厉行与他向来王不见王。最初的几个月,厉行像发了疯了般地拼命打压他的凌氏,厉家与祁氏联手回购了凌云影视所有股份。在凌云影视的股权拍卖会上,主持人举起法槌一遍遍念响的名字不是厉行、就是祁东。凌云清知道,那两个男人都爱慕秦晚,爱慕的公开而热烈,丝毫不顾忌世人目光。
人人都知道,凌云影视是秦晚在十六岁执掌秦氏后公开宣告世人赠予凌云清的“生日礼物”。可是那个女人走了,凌云影视也从此与凌云清再无干连。等他拿着终于筹备到的资金赶回现场时,拍卖会已经结束,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他凌云清的脸皮,被打得啪啪响。
可眼下一切都不重要了。世人曾经热烈追逐过的那个女人……已经真的消失了。茶余饭后、热搜头条的谈资换了一条又一条,已经有长达三个月,再没人提起秦晚。
那个女人不止是从他凌云清的生命里消失了。她决烈地,从所有爱慕过她的男人们视线内消失了。厉行一次次自杀,祁东远走他乡,这两个人的反应本身就说明了答案——秦晚死了。那个女人,死了。
隔着雪白寂静的一条长廊,凌云清突然抬不动腿。厉行为什么跳海,为什么割腕,他心底其实不是一清二楚么?
因为秦晚死了。
因为,这人世间再也没有那个十六岁闪着一双晶晶亮眼睛手握喇叭冲他大声喊出“凌云清我要公开追你”的秦晚了。
秦晚没什么好,学习糟糕,每天每天都只会缠着他,可是秦晚不在了,他的人生也就突然间孤独到人声鼎沸。在厉家私人医院那条没有人经过的纯白长廊,凌云清突然间腿软,然后一松手,放任自己沿着楼梯骨碌碌地滚下去。
那个下午,凌云清狼狈地摔倒在血泊中,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额角碰出个血洞,汩汩地往外冒血。冥冥中,他似乎再次听见了秦晚清脆的笑声。
-“凌云清。”
冥冥中的秦晚在召唤他。
厉家太子爷厉行自杀得昭彰,但他没有。
他不能。
他只能从血泊中撑起身子,闭着眼睛笑了一声。
-“……秦晚?”
-“厉少,后头有辆车好像在追着咱们。”
前方银灰色劳斯莱斯内,司机略有点紧张不安地道:“从市内就看到它了,是不是……厉少你认得的人?”
厉行歪头看了眼后方,不怎么在意地咧嘴笑了声。秦晚靠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身上还盖着他那件银灰色西装外套,这一切让厉行心情很好,于是他漫不经心地道:“别管他,直接回枝岭山祖宅。”
枝岭市新建的豪宅别墅区域在南山,但再早二十年,枝岭市很小,富商们扎堆住在市内,彼此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秦晚与厉行就是那样认得的。再后来,房地产业轰轰烈烈地膨胀,稍微有点地位家势的都去枝岭山买了别墅。厉行一家四世同堂,从厉行爷爷起、到厉行姐姐厉影未婚生子丢下来的奶娃娃,现如今都住在枝岭山。
凌云清以为厉行会带着怀里的秦晚回市内他自己的豪宅过夜,但那是因为凌云清不懂厉行,也不懂厉行与秦晚之间盘根错节的牵绊。
枝岭山厉家祖宅内,厉家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厉行将秦晚带回家。
一个月前,厉行接到了一份来自大洋彼岸的电邮,那封电邮让厉家太子爷厉行当场骂了句娘。“屮,谁特么这么无聊拿我开涮?!”
但是厉家每个人,上至厉行爷爷、下到他一岁半的侄子,都跑过来跟他说:
-“是秦晚。”
-“叔叔,是晚晚阿姨。”
厉行烦躁地甩开一岁半正在牙牙学语的奶娃侄子,斜眼笑着骂道:“你妈有什么鬼主意,让她自己来跟我说。别老玩这套把戏!”
厉行不信,不能信那封电邮的署名——秦晚。
银灰色劳斯莱斯车厢内,厉行低头温柔地凝望眼下正熟睡在他怀里的秦晚。阔别一年,秦晚依然漂亮得勾魂摄魄。这世上长相漂亮的女人成千上万,尤其像他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太子爷,身边来来去去,见多了莺燕,属于他生命里的漂亮女人仍是独一无二的。
他不能不爱秦晚。
“晚晚!”厉行不自觉勾唇轻笑,唇瓣翕动,无声地呼唤秦晚。
睡梦中的秦晚似有所觉,支吾地应了声,身子在他怀里动了动,似乎试图想找个枕头。厉行忙把臂弯放到她最喜欢的弧度,动作温柔又小心翼翼。秦晚在动了几次后,总算安静下来,侧脸枕着他臂弯陷入了甜梦。大约是喝了酒,秦晚瓷白的脸颊如今早已红晕丛生,两弯眉毛看起来也比往常更显青黛。
“唔……”秦晚忽然又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支吾,眉头拧了拧,就像在睡梦中跟人吵架那样地不高兴了。“凌云清你今晚为什么不回来!”
就连睡着了,她梦见的也还是那个该死的凌云清。
厉行心中一动,低着头,慢慢地用唇瓣逼近了秦晚那两片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