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戏往(十)
“你,你还不放手!”
她被迫面朝着墙,无法扭头瞪他,但听着语气,怕是十分恼羞成怒。
阴影下,男人一动不动,只有眼底浮起一丝怔松,淡淡地了无痕迹,在没有听到想听到的答案前,他始终都是不为所动的那一方。
见对方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半程心里又急又气,咬了咬牙,呼吸也愈发粗重起来。
她尽力侧过脸去,眼神阴沉,虽然看不全身后男人的动作,但也能听到空气里的动静,她一边注意着声音,一边大脑快速思考着如何应对。眼下是,她要先清楚对方想要什么,才能提早解开困局,及时脱身。
“席秋实,我告诉你,你,你这就是耍流氓的行为!”
女人一字一句,字腔里遍布愤怒,落到平地里却依旧了无响动,对方始终一声不吭。
这戏台只有一方唱戏,她的独角戏撑不了多久,很快便垮台了,休息室里再次迎来静谧,两方的斗争沉入无声无息里。
“我说过了,回答我的问题,我自会放了你。”
席秋实目光锁定着身前的女人,凌厉而慑人,偏偏面上挂着一副慵懒自在,似乎他根本没有在审问着她,只是闲聊的问话而已。
这下,换做半程彻底沉默了,她紧抿着唇,闭口无言,似乎在耗着他放手的一刻。
席秋实眯了眯眼,盯了一会儿对方白嫩的后颈,随即迈步向她靠了过去,几步之遥,他的身影彻底从后笼罩了下来,接着,他歪了歪头:“你不肯回答,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咯?”
说话间,他呼出的热气似有若无地扑洒在女人的耳尖上。
半程本能察觉到对方的靠近,还没来得及开口,接着,便感到一团热气钻入耳侧,尽数洒在她的颈间。
“你,你离我远一点!”
她费力地扭了一下,强忍心底泛起的一片颤栗,那是一种趋向于身体最本能的反应,令她浑身不自在,非常不安。
“席秋实,你听到没有,赶紧松手,你这种耍流氓的行径!”
奈何,他还是一动不动,任由她不断地挣扎和愤骂。
两人近在咫尺,看着十分暧昧的姿势,似乎转头就能贴上的对方的脸颊。
半程屡次挣扎,试图想要挣脱开对方手上的钳制,然而他两手紧紧地按着她的双手,力气极大,丝毫没有放手的可能。
席秋实目睹着她在自己身前不断的扭动着,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来回蹭着他的下巴,痒痒麻麻地感觉,由心牵起一丝悸动。随之,他不由地拉开了一些距离,眼底溢出一丝异样,一瞬又消失殆尽。
因为挨得太近,两人的呼吸渐渐交缠在了一起,一呼一吸全是对方身上的味道。
半程一直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呼吸越来越乱。席秋实身上这股檀木冷香地气息,通通钻进了她的鼻间,挥之不去,这一股异样的侵略感,仿佛能从他的骨子里沁入她的灵魂深处。
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令半程再也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越是靠近,那一股檀木香气便越加浓郁,不断散开,继而包裹着她的身体,令她不由地呼吸困难,思绪凌乱,意识慢慢沉沦在回忆里无可自拔。
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她逼得无路可退,就跟前世一般,命定的相遇,宿命般的重演……
想到这里,半程闭了闭眼,不禁掉下一滴泪珠。从认识他以来,这个男人从未给过她多余的选择和解释,不论以前,或是现在,他从来都是予取予求,从来都是掌控的那一方。
即便,在他沦为草芥时,骨子里也是高不可攀的,他永远都活得有自己的骨气,即便是套上敌国质子的枷锁,也断不会软下脊梁,跪地求饶。
“席秋实,你想要问我什么……”
忽如其来,她轻轻地开了口,似有一种妥协的架势,但那声音听着却有一种苦涩,好似她在追忆着什么,令他越听越是迷惑。
席秋实寻思了一下,心里仍有些不解和惊诧,他从未了解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内心活动,甚至他从在意过半程所想。
之所以今夜强势逼问她,不过是他懒得再周旋下去,提不起的兴趣为加快耐心程度,他只想,好好确认一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罢了。
“问我认识你吗?”
她垂着眸子,声音十分漠然,几分自嘲,几分悔恨从心里萦绕而出。
“呵……”
半程咧了一下嘴巴,笑着想道,认识啊,她怎会不认识了呢,就算是化成了灰,她也能认出他,她心底永远有一扇门藏着关于他的记忆。
可那又怎样,又能搏得什么,她在佛前跪了百年,苦苦哀求,到头来,只是为别人做了一身嫁衣……
“认识又怎样,不认识又怎样,我对你没有兴趣,偏偏却是你来惹我,你一次一次的在挑战我的底线!”
说这话时,半程抬起了头,目光阴冷地盯着墙,存于丹田的一股热气悄无声息地游走开。
话落,她再次扭动着一下,试图挣脱开男人的钳制,然而对方下足了力气,根本不容她想逃就逃。
两人僵持了几秒,谁都没有率先开口,只听到,一声叹息划过寂静的房间。下一秒间,席秋实顿觉小腿一阵剧痛袭来,接着脸侧劈过来一记冷风,女人突然暴起,动作凌厉而疾速。
因她起势得太快,难以防备,数招之下,肩膀被对方一掌横向击中,男人当即退后了几步,止不住地咳了几声。
他皱着眉头抬眼望去,先前一直处于被动的女人,此刻正面对着他而站,她没有趁势离开,而是依旧靠着墙,面对着他。
“是,又能怎样,不是,又有什么区别……”
她下意识张了张嘴,声音很低,似是呢喃。
这一次,你会放过我吗……
她抿了抿唇,继而冲他冷艳一笑,眼里含着几分痛苦,明明晃晃,藏不在内心深处的情绪。
昔年,他是清冷出尘的王族世子,品行高洁,做事光明磊落,清隽的外表下,始终一副与世无争,他被世人歌颂淡泊名利,愿以小我,守护万民。
那么多的民间赞颂,那么多虚假堆叠起来的称赞,才会让她迷惑了眼睛,一次一次地屈尊俯首,一次一次地迁就、退让。到头来,只有她在一味的付出,她就像被耍得团团转的傻子一般,拱手相让了自己的尊贵,自己的王城,自己的国家……
当她跌入泥潭里活得没有自己的时候,当她失去一国公主的尊贵之后,当她从棺材里奄奄一息地爬出来时,当她奔茫在看不到尽头的荒野时,他在哪里,他又在哪里!
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谋者,而自己却是个连给他提刀都不配的败者……
“你到底是谁?”
对方低沉的声音破碎了半程的幻境,她抬起头,视线定在他的身上,目光里透着一片哀伤,连绵不尽。
男人当即愣了一下,却很快反应过来,那并不是半程在看他的眼神,而是,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别人。
“半程,我身边容不下别有心思的人,你若跟我做事,就不能有其他雇主,不然,我宁可毁掉,也不会埋下余患。”
他捂着肩膀,浑身隐隐挟着凛凛杀意,一双眸子静静地凝视她,看得到她的失态和走神,却把答案想得偏离了真相。
半程扯了一下唇角,想笑却根本笑不出来,是啊,他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对他来说,今生才是新的开始,是在一张空白纸上重新挥毫下笔。
她动了动僵麻的腿,一步步地走近到灯光下来,光影投映到她的脸上,照出一张精致的容颜,侧脸轮廓鲜明,像是一副淡墨水彩,明眸善睐,眼波流转,尽显熠熠。
隔了三四秒后,半程笑了笑,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来。
而后,她看着不明所以的男人,轻问道:“席秋实,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说出这句话时,她的手指不由地哆嗦了起来,算了算时间,又算了算这一遭的重逢,老天保佑着她一世又一世遇见他,可惜一世又一世,她时运不济,逢时会错,次次遗憾而去。
她一度以为他乡再没有他这么个人,日日跪在佛前,虔诚祈祷,不过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然而,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阔别了一生一世的时间,她以为不会再有这么个“席秋实”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结果现在,他就这么轻易地出现了,还引她掉入设定的陷阱里去。
此番,他引她而来,这一次是他主动招惹的……
“什么?”
一刹那间,席秋实眼中划过一丝惊讶,神色逐渐冷凝起来。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越走越近的半程,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她从灯光下退离了一身明亮走到自己面前,这一瞬间,竟有种跋涉了千山万水,踏破山河湖海,恍如隔世,好不容易见到了的错觉。
“我曾经认识一个人,他叫周程秋,他有一张和你相似的容颜……”
她明明知道也许说了等于没说,明明能猜到他也许无法承受其重,却还是不甘心地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