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悸动（一）
“周，周程秋？”
男人侧了侧身，眼底卷起波澜，细细思量了一会儿，视线始终牢牢定格在她脸上。
在他的眼神中有疑问和不解、也有谛视和怀疑，她的话无疑挑起了更多的探寻，谜团也随之越滚越大。
“你与他长得很像，一度，让我分不出差别……”
半程垂下眼帘，慢慢地将思绪掩进面具后，脸上没有再流露一丝一毫痛楚。
“但我知道，结果不是这样的。”
她试着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掩饰住心底的不平静，也掩饰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回答。在这个时候，她还不能说出一切，唯有沉默，一如既往地缄口。
“你是席秋实，不是周程秋……”
寥寥数语，道出了她心底地哀伤，越是不想承认却也不能自欺欺人下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突然发现周程秋的轮回不再有以前的影子了，好像他脱胎换骨了一次，就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痕迹。
一旦这个结果成立，那种感觉就是被遗弃的滋味。所有人都在朝前走去，唯独只有她一个人被留在了过去，一直深陷噩梦里醒不过来，不断地徘徊着、游离不定。
“所以，你认识的那个人，周程秋跟你前世有关系？”
席秋实皱着眉头，慢慢梳理了一下前因后果，心底反复咀嚼着她说过的话。
“或者说，你的前世和今生都跟周程，秋有牵扯？”
他又换了一种方式，数遍思考过后，谜团依旧没有头绪，但答案似乎就在眼前。
转而，男人一道含着审视的幽深的目光锁在半程的脸上，对方丝毫不想放过任何能敲出答案的线索。
“难道，你不觉得我的话很匪夷所思么？”
说话间，发现对方仍旧看着自己，一瞬不瞬地目光投过来，竟没有半点抵抗力，她不由自己地回望对方，看着他的眉眼、鼻子、嘴唇、看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她执念太久，这些年来被爱和恨迷了眼睛，失去了理智。待到今日相望的那一刻，半程才后知后觉到，原来周程秋，只是大周的周程秋而已，他被自己记在心里生生世世，刻画成魂。
然而，他的灵魂在一次又一次轮回投生中，变换着不同的名字和身份，一次次开始的人生中，渐渐地就已经不是他了。
他的脸不再是属于周程秋的那张容颜，可从灵魂里散发的气味，依旧是那个人，她看得清清楚楚，却无法言喻那种感觉。
而现在，在她突兀的说出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后，他能维持镇定和平静，简直不像个正常人的反应。
“你本身已经够奇怪的了，所以不管你说什么再奇怪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
说话间，席秋实面色沉静而坦然，容颜在灯光映衬下更显轮廓鲜明，簇簇光点洒在他的五官上，一瞬藏住了眼眸里的锐利和冰冷，也顺势兜住了他的情绪外散。
半程看到的只有朦胧柔和的温润感，一片地不真实，清醒如眼前，消弭如梦幻泡影。
她下意识蹙起眉头，觉得自己被晃了眼睛，更觉得朦胧中看向她的人不是席秋实，而是久别的周程秋。
“你……”
她伸手指向了对方，还未开口的时候，他却忽而快走到了门口，表情转换之快，一眨眼间就击碎了她的错觉。
“有人来了。”
男人直视起外面黑漆漆地夜雾，面容严肃，似有一根弦从本能危机察觉中弹起。
似有所应，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有人影正在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走来，随即，三五个黑衣壮汉拥衬着一个瘦高肤色偏白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
“啧啧，真是一出好戏啊，没想到，咱们席总也会陷入温柔乡，实在令我太意外了……”
罗正扯长了尾音，目光从席秋实的身上移到了他身后的女人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道：“怎么样，你哄了这么久，这位漂亮妹妹哄好了吗？”
“你怎么来了？”
席秋实看清了来人，眼底掠过一丝阴冷，不接对方的询问，反而不耐地道。
“哎哟，我这不是来讨债么，不然何苦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找你呢。”
顿了顿，他就像没看到席秋实面容冷凝起来的变化，笑得三分讥讽，七分不怀好意：“要不，席总继续哄着，我再等会，反正这长夜漫漫，我有的是时间等着。”
“既然你们有事想谈，我先走了。”
因着席秋实身体的遮挡，她并没有看全门口那瘦高白脸的表情，她以为两人有事要做，打算离开。
她快速越过席秋实，脚步刚迈出门口，身后男人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半程接着一愣，还未等她有所动作，肩膀毫无防备地被一股大力推了进去，她的身形一晃，两股力气不抵，下意识惯性地往后倒去。
见状，席秋实快速上前一把撑住了她，随即两人一齐退进房间。
“你没事吧？”
男人低了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半程，她怔松了一瞬，眼里闪过几分慌乱，随即又消失而去。
“没事。”
半程站直了身体，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两人的亲密距离，目光转而看向门口处走进来的瘦高白脸。
“呦呵……”
罗正看着这一幕不由地摇头冷笑起来，随即打了个响指，三五个壮顺势一涌而入，剑拔弩张地气势填满整间休息室内，两方均是极为不善地表情。
“你们想要做什么？”
不等席秋实开口，一旁的女人忽而出声道，声音略低，一副冷冷清清地样子，神情不见一丝惧怕。
“漂亮妹妹，今儿晚上，你们二人恐怕走不了，我这千辛万苦找到了他，怎么着都有一笔债得找你男人算算，怪就怪你跟错了人，你得自认倒霉了。”
罗正笑了笑，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冷冷清清地美人，温婉娴静的气质，的确是够特别的一类，不怪席秋实耽误这么久在这里耐下性子来哄她，要是换做他自己也会舍不得的。
“你想要活命也可以，把他抛弃了，从此以后跟着罗哥，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怎样，考虑考虑？”
半程下意识皱了皱眉，目光里闪过一丝犹疑，随即看向身旁的男人。席秋实一直没有出声，薄辱紧闭，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似乎在这场冲着他来的危机里，他全然只是个旁观者。
“钱不是给过了吗？”
四下安静中，他忽然开口，声音不见变化，字腔纯正低沉。
“是啊，给过了补偿费，可席总啊，这不是一锤子的买卖，好歹我大哥也为你卖命了，如今他死得不明不白，尸骨无存，你不是外界有名的慈善家么，你的爱心用在别处，怎么着不得给我查个明白，交代个清楚！”
罗正脸上闪过暴戾，笑得极为阴戾，全身散发着十足的杀意。
房间的光线昏黄，投映在墙上影子重重，她看得到席秋实一半侧脸，却看不清他眼底幽深的意味。
男人静静地听着罗正的咒骂，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半似防备都没有。
“我查不明白，该赔的已经赔了，余下的你不该找我。”
他说的平淡，语气沉稳，对方听得却是眉头一皱，脸色越来越阴冷，眸子里怒火中烧。
半程也下意识侧目而视，心道席秋实说得太过实在直白也太容易激怒对方。
“哈哈哈，席总你这个回答可真是事不关己啊！”
罗正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一般，笑着笑着他突然收住了表情，脸色铁青道：“为你下墓的是我大哥，为你卖命的也是他，他辛苦了几十年，为得可不是折在地下，死得凄惨！”
“难道，你不应该为这个事情负责到底吗！”
罗正说得又急又怒，目光里的杀意越来越明显，克制不住的怒火汹涌，已然是一副理智全无。
半程眯了眯眼，微微注意到席秋实在听他说的过程里，眼底逐渐由平静转为汹涌，尽管他的面容淡然如初，但紧紧绷住地下颌，往下，喉结也是来回滚动，这些细微的变化一一出卖了他在极力克制的真实情绪。
也是，跟死人搭边的事情，怎么可能毫不在意，只是他骨子里就习惯了隐藏，戴着面具的人生，同她又有什么区别？
“你……”
想罢，半程清了清嗓子，继而挪动了一下脚步，抬起眼目光笼在男人脸上，一寸一寸地望着他：“你想怎么结果他们？”
闻言，席秋实一怔，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女人，在她这双眼中，此刻遍布冷清，明澈清亮，一眼到底，幽深而绵长，仿佛能参透世间万物。
万事万物在她的眼中都是透明地，没有具体。
只是看向他的时候，不知是灯光的关系，还是其他原因，映在他瞳孔里多了些许不寻常的安慰，看着没有一丝暖意，她的安慰直来直去，跟她的性子一般如是。
席秋实有些想不明白，就在两人误会层层，闹不清楚的结果下，她居然愿意伸手帮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