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兽役（一）
程晓星刷开1908号车厢门的时候, 许蔚和封泽已经都在里面了。
两人在摆满食物的餐桌前对坐，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说话。
空气像是粘稠而胶着的蜂蜜, 在两人之间缓慢地、艰难地流淌着，气氛肉眼可见的尴尬。
程晓星一看就乐了：“哟，封哥，出院啦？”
距离几人离开上个站点已经过去五天之久, 封泽出了站点也没恢复正常，拉着许蔚的手不放, 说不想一个人去医疗车厢，粘着许蔚要和她一起回她的休息车厢, 那小表情可怜巴巴的，程晓星看了都有点心软了。
许蔚表面上答应了, 结果一打开自己休息间的门就把封泽敲晕, 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他打包送回医疗车厢, 咣当一下关进了修复仓。
封泽这回受的影响是精神方面的, 水女本来就是站点中当之无愧的领主, 他又是在阵法内部被水女用法术强制性催眠，情况不可谓不严重，许蔚在医疗乘务员的辅助下帮封泽选了精神类修复，修复仓开出来的修复时间居然长达整整五天。
五天！当时在封泽修复仓旁边的旅客都惊呆了。
要知道，修复仓给□□类伤害开出的最高修复时长就是五天, 五天是修复仓的极限, 能到这种程度的都是脑袋都被炸飞半边或是身体只剩半截的那种旅客。
一般来说这类人到医疗车厢的时候命已经快没了，就吊着一口气，是因为有靠谱的队友才能有机会顺利从站点回到列车上的。
这个人看起来全须全尾的，居然要在修复仓里躺上整整五天？！
他到底是出什么毛病了？
既然已经回到列车上, 那就说明安全了，程晓星的心情放松，当时还有心情打趣：“许老板，这说明封哥是打心底里把你当成他的主人了。”
他已经听他们说过了，还好那时候封哥拉的是许老板的手，要不然他要是真的按照阵法剧情把水女认成了主人，这会儿想把他弄回列车上估计都难。
五天过去，封泽终于恢复正常，可以“出院”了。
程晓星就死活要和两人一起吃个饭，以示庆祝。
1908号车厢隶属于列车九号高级食堂，属于包间类车厢，程晓星又一次跟在许蔚屁股后面顺利出了站点，举起杯子：“许老板，封哥，多谢！”
封泽没开口，又恢复了以往淡漠的模样，和许蔚好像两朵高岭之花一样各自挺直着脊背坐着，让人完全看不出两人在不久前的相处模式还是“主人和她的小宠物”。
程晓星乐不可支：“封哥，怎么不叫…未来了呢？别呀，我觉得你那样叫挺好。”
他本来想说“主人”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怕挨揍。
不过他改口也改不了挨揍的命运，话音未落，一个杯子已经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闭嘴。”
杯子是塑料的，摔在地上不会碎，可是声音很响，把程晓星吓了一大跳，终于收敛了一点。
封泽的耳朵尖又泛红了，脸上倒是一点也没表现出来，许蔚将视线从他脸上掠过，转向程晓星。
“还有十五天。”她说。
从巫村那个站点通关之后的休息时间出奇地长，竟然有整整十五天，而两天以前，列车忽然发布了一则全车公告，宣布列车系统将作出系统升级调整，全车人的下站时间延后五天。
这样一来，他们就有整整二十天的休息时间。
“太久了。”程晓星感叹，“我从学校毕业以后就没一次性休息过这么长时间。”
许蔚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眼含询问地望向封泽。
封泽觉察到她的眼神，微不可查地向她点了点头。
许蔚垂眸，明白了封泽的意思。
所谓的系统升级果然是和联盟针对劣昂星系的行动有关系的，只是不知道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对列车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
“快了。”程晓星在旁边，封泽不好说得太清楚，只能点到为止。
程晓星一头雾水：“你们两个又在打什么哑谜。”
许蔚毫不掩饰自
己转移话题的意图：“上个站点里，你有拿到什么好东西吗？”
程晓星摇头：“上个站点我一路什么都没干，最后几天光在外面躲着等你们出来了，最后结算的时候连积分都没拿到多少。”
“不过。”他补充，“系统送了我一个技能附带的特殊称号。”
“哦？”这个就连许蔚都是第一次听说，很有兴趣，“怎么说？”
其实车上的旅客之间聊起技能或称号之类保命的东西时，一般都十分谨慎，即使是固定队友之间也会避嫌，很少会有这样铺开来拿到明面上说的。
程晓星虽然是个傻白甜，但也不至于完全就没有一点心眼，藏拙的道理他是完全懂的，但面对许蔚的时候他就是莫名地很有安全感，觉得没什么可遮掩。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这个感觉，觉得许老板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淡淡的，可绝对不会作出任何对自己人不利的事情。
他老老实实地打开列车牌里的技能面板，把他新拿到的技能调出来给许蔚看。
许蔚一眼瞥过去，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到桌山：“噗——这是什么？！”
封泽跟着望过去，没忍住，嘴角一抽，顺势递给许蔚一张纸。
充满科技感的半透明荧光蓝色屏幕从列车牌投射到车厢的半空中，上面写满了显眼的白色字符。
特殊能力衍生称号：苟王
称号说明：恭喜你！你在超过五个站点世界的探索度不足30，却每一次都能毫发无伤地离开，你抱大腿的技法炉火纯青，眼睛一扫就能找到最完美的藏身之处，就连鬼蜮领主都对你无可奈何，加油吧，年轻人！将你的这项特质发挥到极致！
称号能力：当称号所有者心跳速率超过120下/min时，将有50的概率触发“视而不见”效果，你将从周围一切生物与非生物的可视范围内消失，持续时间十分钟。
“狗王……”许蔚很努力地忍住了自己嘴角抽搐的冲动，一本正经道，“挺合适你。”
忽略掉系统在发
布这个称号时包含的恶意，这的确是个很不错的能力。
一个正常年轻人的心跳一般会维持在60到100之间，能达到每分钟120下，说明这个人一定是处于极度紧张、恐惧的情况之下，或正在剧烈运动，放在站点世界中，也就意味着他极有可能正在逃跑或躲藏追兵。
这种时候，如果能被“视而不见”，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巫村这个站点过得颇有些艰难，和之前度过的站点不同，许蔚直到最后也没有机会大杀四方或者把站点boss打得屁滚尿流，她原以为这场没什么爽点的直播会没多少人看，没想到最后结算的时候其实观众还挺不少。
大概是因为大家在一层又一层阵法中穿梭，剧情比较新奇。
旅客姓名：许未来
通关站点：巫村
任务探索度：9999
任务完成度：973
离站时实时观看人数：54801
结算评语：一次近乎完美的探索（你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终于破解了巫村的秘密，是这个世界上对水女了解最深的人。你和她曾经见过的人类都不一样，既没有选择与她敌对也没有自作主张地劝她和世界和解，她觉得你还算是个过得去的人，但没有祝福想送给你。）
结算积分：2000（满分2000）
观众附加积分：5400（10位观众折合1积分）
额外奖励积分：0
水女恨透了这个世界，对许蔚的感观只能说不好也不坏。
不过这个站点难度很高，所以通关积分非常多，许蔚现在手上的积分已经攒到了一万以上，从一个旅客榜单上都找不到的无名小卒一跃飞到了前2000名。
这个前进速度比她从前可要快多了。
“许老板，你说我们的下一个站点会是什么样子的啊。”程晓星一边啃鸡腿一边和许蔚闲聊。
许蔚还在想着用积分换点什么东西好，闻言不甚在意：“到时候就知道了。”
……
十五天后。
程晓星深
吸一口气，跟在许蔚封泽身后走出了车厢门。
熟悉的水一般粘稠的白雾将众人包裹，三人并肩在雾气中穿行，走着走着却忽然觉察到了不对劲。
“封泽？”许蔚皱了眉，压低声音喊，“程晓星？”
没人回应。
走散了？许蔚垂眸，继续向前。
雾气冰凉，许蔚脸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很快就迅速降温，不久甚至感觉到了一阵阵轻微的刺痛感。
又过了不知多久，许蔚的关节都开始有一丝发疼，雾气这才终于散去。
眼前漆黑一片。
许蔚的动作一滞，眨了眨眼，又伸手在脸前晃了晃。
手抬起时带起一阵轻微的响动，她这才发现自己下半身居然整个浸泡在水里，几乎已经冻得麻木，失去了知觉。
眼睛终于适应了突如其来的黑暗，还好，许蔚可以确定自己看不见是因为周围太暗，完全没有光源，而不是自己忽然失去了视觉。
她眯起眼睛，极为勉强地辨别着周遭的环境。
这似乎是一间密闭的水牢，抬起头时可以看见前方隐约有一根一根的木条，另外三面似乎是石砌的墙面。
她的身后有一个木质的架子，立在水牢正中间，上面连着一根铁链拴着她的右脚。
许蔚想起进站时列车广播女声的提示，这个站点的名称叫“兽役”，提示的内容是要旅客“赢得游戏”。
只说了这是一场游戏，却没有任何与游戏相关的提示，是否是对抗赛制、是否有时间限制、游戏规则是什么，赢得游戏的条件又是什么，这些统统都没有说。
这里实在太暗，光用肉眼几乎看不出什么来，许蔚尝试着在水牢里走动，发现脚下的铁链长度非常长，完全可以让她在自己的牢房范围内自由活动，她摸索着往旁边探去，试着敲了敲石质的隔墙。
没有任何回应，沉闷的响声在牢房里回荡。
其他人去哪儿了？
水牢很暗，许蔚一路向前，走到木质的栅栏跟前。
栅栏由一根根十
厘米左右的圆木制成，摸上去手感粗粝，大概是把不知哪里的小树直接锯了下来，许蔚比划着量了量，木条与木条之间的间隔极大，起码可以让两个许蔚侧着身子并排钻过去。
这水牢到底是做什么用的？防范未免有些太不自习了吧？
许蔚伸手，扯了扯自己脚上拴着的铁链。
铁链也并不算太结实，不过小指粗细，如果许蔚使用特殊能力，大概一下子就可以把它崩断。
铁链实在是非常长，长到许蔚即使想要从水牢内部隔间钻到外部走到上去也没问题，不过在没有弄清楚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前，她并不打算做出这样的尝试。
眼睛又对黑暗适应了一些，更多隐藏在暗色中的物体轮廓逐渐在许蔚眼前缓慢地浮现。
越过稀疏的木栏，可以看到对面也是一间间水牢，两排水牢之间的走道大约两米多宽，许蔚有些看不清楚对面隔间里的具体情况，但她大约可以感觉到里面有人。
时不时地会有水声从不同的各处响起。
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隔间，又关了多少人，链条那么长，却没有一个囚犯从隔间里跑出来。
许蔚想了想，躲回水牢中心位置，从包里摸了一块微型信号弹丢到了外面。
这种多功能信号弹是列车商城里的日常畅销品之一，大约指甲盖大小，抽掉引线十秒后自燃，会放出亮度极高的冷焰，旅客们在站点中探路时时常用到。
许蔚扔的角度很巧妙，信号弹像打水漂时的石头那样在水面上起飞降落了几次，确保不会有人发现是从她的隔间里扔出来的。
十秒钟后，夺目的白光在水下几厘米的位置炸开，将半面水牢映得亮如白昼。
“呀！”先是有人小声地喊。
接着是剧烈的水声，人声也变得慌乱无状，惊呼声此起彼伏。
许蔚这才看清，过道的水底下竟然藏着一条条巨大的鳄鱼，在水中毫无痕迹和声音地缓慢游动，此时被冷焰惊动，甩动着尾巴抽打在最
近的牢房木栏上，惊得牢里关押的囚犯连跑带游地缩回牢房最角落。
好在鳄鱼体型太大，并无法穿过木栏游进隔间内。
许蔚已经将这水牢的大致格局牢牢印在了脑中，冷焰渐渐熄灭，在黑暗即将重新笼罩这片区域的最后一刻，她盯着远处墙面上的鲜红大字，无声地念道：“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