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偶戏（三十）
晚上十点, 村口小破屋的旧木门被推开，郭骏和甘甜终于从外面回来。
其他人在两小时前就已经回来休息，许蔚奇怪：“你们干什么去了？”
她让大家在村里巡逻无非也就是随便溜达一下, 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她和封泽在村子里转了两圈，发现这里一切都和阵外一般无二，并没有什么值得细看的地方。
他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甘甜神情严肃, 大步走进屋里，从桌上拿了张纸, 伏案疾写：“我们遇到水女了！”
许蔚脸色一凝：“怎么样？”
“被她跑了。”甘甜拿着一根木炭条，手腕不停, 很快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小作文出来。
宋明看得眼睛都有点晕：“好多字。”
许蔚接过纸，一目十行地看着。
旅客们在分头行动以前分过工, 许蔚封泽负责村子内部的小道和巷子, 郭骏甘甜则专门去村子外围巡视, 水女, 就是他们在巫村南面, 靠近祠堂的地方遇到的。
纸上多余的赘述不提，大体上讲的就是他们怎样碰到水女、怎样和她交手，又是怎样被她逃脱的。
纸上最重要的一句话写道：“她和我们说，如果我们想离开阵法，只要把村里的灯笼全部摘掉, 把灯笼阵整个破坏掉就可以。”
“嗯？”看到这里, 许蔚的视线忽然停顿住了，“这是水女说的”
甘甜点头：“嗯。”
许蔚：“你确定你见到的真的是水女？”
“她穿着红色嫁衣，头上蒙着盖头，身高体型一看就是水女, 村里人不会这么穿。”甘甜又拿过纸，飞快补充，“我们和她打了一个多小时，她被郭遂制住了，这才告诉我们的，我本来想杀了她，可说完那句话她就跑了，我们没追上。”
甘甜一脸的懊悔。
她和郭骏身上脸上都有一些污迹，看得出战况激烈。
许蔚觉得不对劲：“要想破坏灯笼阵，把灯笼全摘了有用吗？”
如果破坏法阵这么简单，他们在外面的时候直接武力镇
压巫村，把村里的灯笼全毁掉不就好了？还费这么大劲进阵法里来干什么？
最重要的是，水女干嘛透露给他们这么重要的信息？
许蔚和甘甜上午时费尽了力气，各种举例子打比方，七拐八绕地转了无数个弯，终于勉强从宋明口中问出了他们想问的。
如果在一个梦阵中用相同手法摆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梦阵，那这个阵中阵就会展现出和阵外一模一样的情景，就像是个实时投放的投影仪似的。
这是水女为了离开梦阵搭建的跳板。
直接冲破阵法桎梏对她的损耗太大，所以她摆出了一个和外界一模一样的巫村，搭了一个和外面一模一样的灯笼阵，用以最大程度削减阵法对她的制压。
这是水女离阵的关键，她就这样轻轻松松把破解方法告诉他们了？
那她自己出不去怎么办？
甘甜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迟疑。
她也不懂。
只是因为这是水女说的，所以她下意识地就信了。
甘甜转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郭骏和宋明，可惜这两人现在能够自动屏蔽掉阵法相关的话题，脑子时灵时不灵，表情一个比一个更懵。
“我觉得这话不能全信。”许蔚沉吟，“先等晚上，看看情况再说。”
村子里地方不大，如果他们四个要摘灯笼，只需要在屋顶上行动就行，这样一来能够最大程度减轻村民们对他们的干扰，最多两个小时就可以把村里的灯笼全部毁掉。
时间够用，不必太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许蔚总觉得甘甜提到的这个水女有点怪怪的。
在甘甜的描述中，这个水女浑身上下充满了怨气，打起架来招招式式都是冲着取人性命去的，丝毫不留余地，最后被郭遂制住后开口说话，声音也尖锐刺耳。
和许蔚在上一层梦境里最后见到的水女一点都不一样。
上一层梦境中的水女虽然也心怀怨恨，但主要的恨意都是对着她记忆中那些真正伤害过她的人去的，面对许蔚时虽然也不怎么客气，但也
没有全出杀招，大概是那种中立邪恶的阵营，好像在玩猫抓老鼠。
好好一个还算可以交流的女鬼，怎么忽然就变了个性子呢？
许蔚觉得这不太对。
其他人对许蔚提出的想法没有异议，众人静待时间流逝，在午夜时分来到了打谷场。
熟悉的巫村祭台又一次被搭了起来。
“我们真的可以找到水女吗？”甘甜学着郭骏之前那样捡了块木板当小黑板，在上面写字。
按照宋明之前头脑清醒时的说法，这一次村祭结束后水女就能真正从阵法中走出去，以绝对碾压的姿态将整个巫村的控制权掌握在手中。
甘甜觉得他们进了这个站点之后真的不是一般的惨。
从一开始进村就被耍得团团转，要不是有许未来抓住宋明问出了真相，他们就只能直接傻了吧唧地全军覆没。
好不容易进了阵法，又等于是完全踏入了别人的地盘，一举一动都被压制着，丝毫发挥不出他们该有的实力，只能像个牵线木偶一样按部就班地沿着水女给他们制定好的剧情走，还要时刻小心被阵法同化。
“如果宋明说的没错，那水女今天晚上就一定会出现在村祭的现场。”许蔚颔首。
可能是戏台，也可能是祠堂，总之，水女只要想出去，就必然会露面。
这会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锣鼓声在夜空中响起，旅客们在村民惊愕的目光中走向司仪，大摇大摆地拿了盖头。
“你们、你！”司仪打量了他们一番，盯着许蔚看了半天，忽然瞪大了眼睛。
许蔚面带微笑，和他挥了挥手，在观众席第一排坐下。
琴嫂子已经来了，低垂着头坐在座位上，掀起眼皮看了许蔚几个一眼，没有说话。
许蔚也没心情理她，自顾自盯着戏台。
“吉时已到——”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流程，司仪从身后拿出那个巨大的木偶头罩在脑袋上，一声令下，祭祀开场，同样戴着木偶头的演员登上了戏台。
小姑娘巫云被那两个男人带着从祠堂那边过
来，坐在了在最前面的高背椅上。
婉转的戏词在空中飘荡，台下的观众们安静得如同已经死去了一般，原本应该是喜庆吉祥的红盖头在黢黑的夜色中显出森森鬼意。
巫云后背挺直，端坐在椅子上，琴嫂子数次伸手，想和女儿最后交谈几句，但巫云没有理她。
巫勇和巫阳不在这里，许蔚转头，所有人的面目都被遮挡了起来，完全分不清谁是谁。
“巫勇呢？”她问琴嫂子。
琴嫂子过了许久才哑着嗓子答道：“在后面，和阿阳一起。”
“阿阳……不愿意让阿云做祭品，哭了两宿，被我们弄晕了带过来的。”她这样说着，又看了一眼巫云。
巫云的指尖动了动，还是没有转身。
许蔚了然，不再多问，继续盯着戏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切都显得过分平静和正常，甘甜不由得面露忧色。
“水女也该出来了吧？”她把木板递给许蔚。
许蔚也不能确定，只能耐着性子等。
结果甘甜就像一个预言家一样，刚把板子拿回去，身后忽然发出一阵响动，许蔚猛然转头，看到一个身披血色嫁衣的女人忽然闪现在观众席后排，接着迅速浮至半空，以极快的速度朝前方掠过，最后落在了戏台顶上，阵阵阴风将村民们头上的盖头掀得七零八落。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几秒钟后，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尖叫，桌椅都被推倒，所有人四散奔逃。
“水女？！”甘甜心中狂喜，顾不上不能开口说话的约束，踩着椅子往前一跃，手上棺材一甩，郭遂从棺中跃出，拉着她的手跳上了戏台。
甘甜几乎在瞬息之间就同红衣女鬼交上了手，三个人你来我往，在戏台顶上打得不可开交。
“别跑！”之前在路上被水女跑了，甘甜心里十分恼火，下手招招不留余地，她除了郭遂以外的攻击方式居然是纯粹的肉搏，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副拳击手套，粉红色的，和她身上穿的cos服一样的裙子很搭调，一拳
一拳砸得虎虎生风。
水女的动作灵活，和所有鬼片当中的女鬼一样，她会飞，许蔚微眯着眼，紧盯着台上的女鬼，眼中满含审视。
女鬼的实力很强，甘甜和郭遂合力也只能勉强占据上风，时不时会被水女偷袭成功，弄得甘甜脸色十分难看。
又是一记攻击落空，甘甜猛地旋身，一记侧踢，直直蹬到水女的肚子上，水女身形一滞，往后疾退，一手捂着腹部，显得十分痛苦。
她的攻击一看就是有着特殊能力的加持的，倒是令许蔚感到了些许讶异。
许蔚先前一直以为甘甜的特殊能力就是郭遂，现在看来却并不是。
“要去帮忙吗？”封泽安静地观望了许久，转过脸，用他现在独有的那种慢悠悠的语气问道。
许蔚摇头：“不用。”
“别打了。”她仰头，冲台上喊道，“她不是水女。”
甘甜一记直拳刚刚甩出，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什么？”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不是水女。”许蔚又重复了一遍。
戏台顶上的三个人一时间都停住了动作，警惕地看着彼此。
许蔚既不会飞也没有一个飞僵弟弟带她上戏台，但两米多高的台柱在她眼中仿佛是不存在的，她脚步平稳地沿着台阶走上戏台，轻轻松松纵身一跳，抓住了头上飞起的檐角，手臂用力，身体轻巧地落在了戏台顶上。
“你看。”她伸出手，牵引着甘甜的视线，“她身后是什么？”
许蔚已经发现，应该又是阵法的影响，其他人眼中的“水女”和她眼中的并不一样。
刚才和甘甜打斗的过程中，劲风数次掀起女鬼的盖头，盖头底下的脸是浅棕的木色，脸蛋上带着两团不正常的红晕，和水女一点也不像。
盖头底下的脸，分明是他们的熟人。
这个红衣女鬼，是和他们一起进站的旅客，姗姗。
姗姗的战斗力和之前在阵法外面时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她的背后背着一根根闪亮的细丝，动作敏捷中又透露着一丝些微的僵硬，明显是已经被水女控
制了。
甘甜的表情还是一片茫然，对面的女鬼已经又有了动作，语带恨意地向这边冲来：“闭嘴，去死吧！”
甘甜赶紧出手挡下，戏台顶上又缠斗成了一片。
见许蔚上台，封泽也十分自觉地跑了上来，面积不算太大的台顶上一下站了五个人，连手脚都有些施展不开，旅客们完全不讲武德，四打一，很快将女鬼制服。
“小心，她会跑！”甘甜急急提醒。
之前她就是没注意，眼睁睁看着女鬼从她手上就这么消失了。
许蔚点头，示意她放心，反手摸出一把匕首，闪身至姗姗身后。
锐利的刀锋撞上那些看似脆弱得一碰就断的透明丝线，居然像是撞上了钢铁，细线分毫未受损伤，反倒是许蔚的匕首差点卷了刃。
“你弄不断这些线的。”姗姗冷笑，“等死吧！”
她受水女控制就有了水女八成的实力，在这阵法中如鱼得水，就算对面人再多，她也有的是办法脱身。
许蔚微笑不语，放下匕首，转而掏出一把巨大的丑锄头，冲着姗姗背后狠狠一记劈了下去。
在姗姗愕然且难以置信的表情当中，她背后的细线应声而断，被许蔚一把牢牢握在了手中。
“走吧。”她不再管瘫倒在地的姗姗，扬了扬手中的细线，转头向其他人道，“去找水女。”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之内我必完结这个副本（大声宣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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