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木偶(十)
许蔚难得有些惊讶。
姗姗再怎么说也是个成熟的旅客, 不是第一次进站点,怎么能混的这么惨?
居然被一群村民捆起来?
郭骏也皱了眉头:“难道村民并不像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
也许这个站点还有他们未发掘的危险。
许蔚摇了摇头。
村民们究竟有没有问题,她大抵能看出来, 起码在这两天时间里,她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现在扛着姗姗来的那几个也是普通人,不过就是体格健壮一些罢了。
姗姗的样子非常惨,手脚都被捆住。
他们用一根竹竿穿过她被绑在一起的双手和□□,像抗一只就要被褪毛的猪崽一样, 将她抗进了打谷场。
这场面十分引人注目,但无论是观众席上的村民还是舞台上的演员, 都没有多给他们一个眼神。
所有人都专注着自已的事, 唱戏的认真唱,听戏的认真听。
一路上姗姗都在奋力地挣扎, 奈何她嘴里被塞了布, 发不出大的声音,只能嗯嗯啊啊地响。
“太惨了。”程晓星都看不下去了,“他们这是要干嘛啊?”
许蔚看着他们将姗姗抬了过来, 平静地道:“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那几人从进打谷场的时候就在头上盖了薄纱红巾。
他们将姗姗扔在了昨天她坐的椅子上,而后连话都没说一句, 齐刷刷转身,各自散入观众席间。
整个打谷场上没戴头纱也没有木偶头套的, 仍旧只有姗姗一个人。
从她进了打谷场开始, 旁边一直神思不属的司仪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再也不四处乱看,安安心心静立在一旁。
姗姗惊恐地在椅子上胡乱扑腾,弄出很大的动静,有两次还将椅子都弄倒了。
厚重的梨花高背椅砸在地上, 发出沉重的闷响,扬起的尘土呛得程晓星不停咳嗽。
“救我,救我……”姗姗在挣扎过程中终于弄散了口中的布。
她将布吐掉,慌乱的眼神一个劲往后排的旅
客身上瞟。
许蔚皱眉,低声道:“你等一等。”
只要姗姗不要胡乱折腾,许蔚倒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但假如她指望他们现在为了救她和全村人敌对,立即帮她松绑,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姗姗似乎并没有什么自知之明。
她看许蔚不为所动,神情十分明显地激动了起来。
“秦晴,你!”她开始在地上扭动,越来越狰狞,“你不帮我,我诅咒你!你会不得好死的!”
程晓星都看呆了:“许老板,她是不是神经不太正常啊?”
哪有人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还能激情辱骂自已唯一的救命稻草的?
不想活了吧?
姗姗看起来的确不太对劲。
她的脸色有点太过难看,皮肤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眼眶中血丝密布,好像下一秒就要原地炸开了似的。
后方的村民很快走上前来,将翻倒的椅子摆正,重新把姗姗扶回了椅子上。
顺便也重新加固了她身上的绳子。
现在姗姗被双手反剪,双腿则分开固定在前方的两条凳子腿上,头部也捆在了椅背上。
几乎和椅子长在一起,一动也不能动了。
她的嘴里又被塞了布堵上,再一次失去了说话的机会。
她仍旧在使劲地挣扎,目眦欲裂。
粗糙的麻绳在她脖颈上勒出红紫的淤痕,由于舌头被堵住导致无法吞咽,不一会儿功夫口水就顺着下巴淌了下来。
程晓星都有点不太敢看她了。
许蔚深深地皱眉望着姗姗。
她想知道,姗姗现在这个不正常的样子是她自已的缘故,还是和站点世界有关?
这个站点世界未知的东西太多,虽然目前看来危险似乎不大,但总有些令人防不胜防。
一切都只能等。
等明天那个老道士来了,才能有解。
接下来的流程和昨天差不多,依旧是听了一整晚的戏。
许蔚这一夜没有堵耳朵,她想看一看,自已是否也能做那个和水女有关的梦,从而从中得到一些线索。
一连三四个小时过去
了。
待到天光乍破,舞台上已近乎沙哑的唱词终于停歇。
许蔚站起身来:“走吧。”
程晓星又开始忍不住打哈欠。
“她怎么办?”他瞥了一眼前面的姗姗。
挣扎了一整晚,想必也很费力气,姗姗的头已经无力地垂下,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附着在椅子上。
那几个捆她过来的大汉又来了这边,把她连人带椅子一起抬去祠堂了。
许蔚收回视线:“先走。”
她没有再看后面,所以自然也没有发现,远处的姗姗正面带怨愤地望着她。
郭骏的眼下已经蒙上了重重的一层青影,但依旧强撑着精神说道:“看来我们的推论是对的,村祭是巫村人加固阵法的方式之一。”
连着两天的内容都和祭祀没有一点关系,却都同样围绕着爱情和美好婚姻的主题。
这就像是村民们特意演绎给水女看的、为水女造的梦一般。
看样子,水女的执念与婚姻有关?
和琴嫂子约定好中午回去吃饭,许蔚三人直接和郭骏一起回了小屋。
“许老板。”程晓星打了个哈欠,“我们不回去睡觉嘛?”
许蔚拍了一下他的头:“睡什么睡。”
她一直盯着门外,见外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回头问道:“谁和我一起去祠堂?”
郭骏和程晓星受村祭的影响更大一些,两人此时已经连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
最终许蔚、封泽和甘甜一起,悄悄前往了祠堂。
结果打谷场上的人还没有散干净。
几人只好猫着腰躲在祠堂边上的一堵矮墙背后,干巴巴地等着。
场上的那些村民显然也很困倦,来来往往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甚至有人扛着东西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睡着了,被几个伙伴拍打着醒来。
足足过了一小时,打谷场才被清理干净。
许蔚挥了挥手,示意两人跟上。
三人□□进了祠堂。
和昨天一样,祠堂的天井被收回来的杂物堆得满满当当,戏台上却依旧只摆了那抬花轿。
唯
一的一间堂屋如今锁着门,一把两个拳头大小的厚重大锁拴在门上。
许蔚俯身听了听,屋里似乎有点动静。
“里面好像不止一个人。”她比着口型对另两人说道。
封泽十分自觉地拿出激光笔,在甘甜惊愕的目光中,将门锁劈成了两半。
铜制大锁砰然坠地,许蔚一脚将门踹开。
外头的阳光照进堂屋,光束中是一张女人惨白的脸。
是姗姗,村民们没有给她松绑,直接将她连人带椅子丢在了地上。
恍惚之中,许蔚依稀见到一个红色的虚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再仔细看时,却又什么也看不到了。
许蔚皱眉,抬脚迈入堂屋。
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其他气息的存在,许蔚只好将眼光暂时投注到姗姗身上。
她像是死了一般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听见门口的动静,她极费力地抬了抬眼皮。
站在许蔚的角度看就像是在对她翻白眼。
……好想就这样把她扔在这儿。
但许蔚来祠堂的目的原本也不全是为了救姗姗一命。
她想近距离地看一看,被当作祭品献祭了的旅客这一天当中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至于到底能不能留下一条命来,就要看姗姗自已的造化了。
“这里。”许蔚观察姗姗的功夫,封泽已经钻进屋里转了一圈。
许蔚和甘甜闻讯过去,供桌边放着一只脚凳,这小凳子原本是藏在墙边最靠里的位置的,如今被搬到这个地方,倒像是刚刚有谁在这儿坐过似的。
脚凳前有一堆木屑。
里面放着一只木偶。
这木偶像是刚刚才做出来,头和身子只有一个雏形,削得四四方方。
木偶还没有穿衣服,心脏的位置有一点嫣红。
许蔚凑近嗅了嗅,而后转身回到姗姗身边。
大约是因为之前和村民发生过打斗,她的身上到处都是伤,青一块紫一块的,破了不少口子。
但旅客的自愈能力本就强,如今已经一晚上过去,那些口子基本都已经结痂,只有右手食指上有一个看
起来还算新鲜的伤痕。
除了木屑和半成品新木偶以外,堂屋里再没有其他什么值得查看的东西。
“走吧。”许蔚压低声音道。
她像拎一只鸡崽子一样把和她差不多高的姗姗提溜起来,却在看到姗姗身下的一瞬间倏地睁大了眼睛。
她的身下,被她身体遮挡的地方,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黑红黑红的,写的全是“许未来”三个字。
“哈哈哈哈!”姗姗忽然有些疯癫地喊道。
“罗航死了,我也要死了,你也逃不掉的。”她恶狠狠地盯着许蔚。
封泽抱臂站在后面,深深皱起了眉。
许蔚有一瞬间的无语:“冒昧地问一下,你的特殊能力是和巫术之类的有关吗?”
“知道人的名字就能诅咒人之类的?”她试探着问道。
姗姗死鱼一般的眼睛终于有了一点点光泽:“你知道?那更好!”
“我知道你不叫秦晴!”她的眼睛深处带着一点点绿,像一簇邪恶的火焰,“你完了,许、未、来。”
说着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你没想到吧!”
许蔚:这我是真的没想到。
……没想到你居然连被诅咒的人的名字都能写错。
许蔚懒得去问她是怎么知道自已叫许未来的,总之这大概也是她特殊能力的一部分。
只是不知道这能力写错名字还能不能起效?
许蔚试着转了转脖子又抬了抬胳膊。
目前看起来是没什么效果。
“走吧走吧。”难得做个好人好事还惹了一身骚,许蔚连拎也不想再拎着姗姗,把她扔给了封泽。
回到小屋时,郭骏和程晓星已经睡得和两头死猪没什么差别了。
其实许蔚多少也有点犯困。
但村祭这让人想睡觉的效果估计也和人的体能有关,许蔚三人受到的影响比起这两人来说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三人将姗姗从凳子上解开,五花大绑到了小屋外面的石柱上,决定好一人轮值一小时,然后回屋休息。
两趟轮值过后,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程晓星和郭骏终于揉着眼睛
爬了起来。
“怎么回事。”程晓星迷迷糊糊的,“什么时候了啊?”
许蔚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赶紧起来,再不回巫勇家琴嫂子肯定以为我们跑路了。”
琴嫂子的确以为他们跑路了,而且她已经按捺不住,跑过来找人。
毕竟,今晚就要轮到巫云进祠堂了。
可绝对不能出意外。
“孩子他爸已经去了隔壁村了。”她发现许蔚几个还在小屋里,松了一口气,“下午,下午就能把全真道长带过来。”
许蔚笑眯眯朝她道谢:“麻烦了。”
还好有这个上赶着的npc在,要不然旅客们有任务在身,都没法出村。
“那、中午回去吃饭?”琴嫂子小心翼翼。
“没问题。”许蔚一口应下。
“好、好。”琴嫂子欢欣雀跃地回家准备去了。
“再出去转一圈?”郭骏提议道。
其实他们已经没什么可转的了,村子里能找的线索都找了个遍,再转也转不出花来。
但若是就这么呆在屋子里,好像也不是回事。
许蔚欣然同意。
结果刚走出屋门,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人呢?”封泽皱眉望着院子里空空如也的木头柱子。
一整个早上,外面一直有人看守着,也就只有刚刚琴嫂子来说话的几分钟里没人留意外面。
结果就一会儿功夫,柱子上的人就没了。
甘甜人都傻了。
刚刚本来应该是她在外头的,但她见琴嫂子过来,就跟着站在门槛上凑了一会儿热闹。
她怎么也没想到,就这几分钟,姗姗就不见了。
小姑娘眼圈都红了:“对、对不起,我现在就去找!”
许蔚其实也不是很在意。
她已经知道了她想要的结果。
“早上我看着她的时候,她的神智就不是很清醒了。”她摸着下巴回忆道。
说是神智不清醒都是抬举她了,姗姗被捆在柱子上一早晨,整个人的状态和昨天的罗航一模一样。
试图逃跑,不停地向祠堂的方向张望
,逐渐变得僵硬、呆滞,脸颊泛上木偶般的红晕。
“这是我们目前为止已知的唯一一种会影响生命的危险。”许蔚在心中盘着这两天来遇到的事。
被村民选中、被迫听戏而不戴盖头的人,会逐渐木偶化。
而进入这种状态的人会不由自主地被祠堂吸引,费尽各种力气也要进祠堂,最终在祠堂里彻底变成一个木偶。
和她之前推测的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问题的症结所在便显露得更明显。
这个站点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列车也不可能对旅客这么仁慈。
到底有什么是他们还不知道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潜藏的危险是什么呢?有奖竞猜_(:3」∠)_
猜中的小天使胡椒偷偷给发一个大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