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2号鬼楼（十六）
“那幼儿园, 来头可不小！”大妈说着说着就把杯子里的水喝光了，许蔚十分有眼色地接过杯子，动作迅速地替她续上。
“要不是因为时代变了, 集团一日不如一日, 我还不敢随便和你们说这个呢。”
大妈说得十分来劲, 唾沫横飞, 却还偏偏要装出一副“这破事有啥可讲”的高冷模样。
“当年的安醴幼儿园几乎全是建安集团的职工子女, 老师也是集团员工, 那会儿的老板邵先生可是个大好人，他喜欢孩子，就专门开办了这个幼儿园, 集中资源照顾孩子们，也让员工上班更安心。”
许蔚闻言, 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
邵建安喜欢孩子是没错, 至于开幼儿园安得是什么心, 那可就说不准了。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偏偏有一天，幼儿园里忽然莫名其妙死了个小孩儿。”
重点来了。
旅客们聚精会神, 像盯着一个巨大的宝藏一样直勾勾盯着大妈的脸。
“怎么死的？”许蔚一字一顿，问出了所有旅客最为关注的问题。
大妈却在要紧关头卡壳了：“呃……怎么死的？要说这小孩是怎么死……哎呀, 这不重要！”
“怎么能不重要呢？”程晓星急眼了, “到底怎么死的，您仔细想想啊。”
“……我记得，好像是从楼上摔下来了吧。”大妈回忆了半天, 一拍大腿，“对！就是摔下来了，我想起来了。”
程晓星眼睛都不敢眨：“所以她为什么会从楼上摔下来？”
“这我哪儿知道啊？”大妈随意地挥了挥手, “小孩子贪玩，胡乱跑呗。”
她飞快地继续了下去，堵住了程晓星追问的嘴：“总之这孩子就是死了，被发现的时候脑瓜都开瓢了，据说在医院里抢救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没救回来。”
那轻飘飘的语气，就好像在讲一颗大白菜烂在菜地里了一样。
“然后，过了没多久，怪事就发生了。”
“居民楼，
开始闹鬼了！”大妈压低了嗓音，幽暗的灯光下，她蜡黄的脸上写满了神秘，“先是从那个颜老师家开始的。”
“颜老师说，她看到那小姑娘回来了！”
“死了的人怎么会回来呢？”大妈双手合十用力一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程晓星被吓得一抖，缩到了许蔚后头。
“大家都说她可能是年纪太轻，受不了学生出事的刺激，脑子……”大妈伸出右手，双指并拢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啧，你们懂得。”
“她家里人也带她去看过医生，查不出是什么毛病，吃了药也不见好。”
“好好一个大姑娘，搞成那副模样，成天神神叨叨的。”大妈感慨道。
“之后怪事越出越多。”大妈继续道，“一楼的王大爷，还有顶楼的钱老师，都疯了！疯的模样和颜老师一模一样，最后邵先生都开始不对劲了，大家这才觉察出问题，怀疑这楼里真的闹鬼。”
大妈纯粹是在和旅客们唠嗑，想到哪儿讲到哪儿，没什么逻辑，程晓星已经被绕晕了：“等等，等等，你刚才不是说，他们是做了‘缺德事’才疯的吗？怎么现在说得好像他们成了楼里闹鬼的受害人似的？”
大妈“呵”地出了一口气，煞有介事地吊着旅客们的胃口：“我什么时候说他们是受害人了？”
原来当年小女孩出事以后，家长悲痛欲绝，希望警方能彻查此事，幼儿园却拒不接受整改，仗着自己背靠大集团，仅仅闭园三天时间就再次开始正常活动，并私下联系孩子家长，希望能用钱解决问题。
孩子家长并不同意，想要曝光他们。
可怵阳县是个小地方，建安集团只手遮天，没费多少力就将此事压了下去，最终不了了之。
“孩子的爸爸妈妈受不了这个打击，在外头出了车祸，两个人都没了。”大妈唏嘘道。
“小姑娘还有个哥哥，伤心过度也出了事，有人说是失踪了，也有人说是死了。”
话说到这里，大妈又喝干了一茶缸
的水：“说到底就是因为幼儿园没看好孩子，搞得人家家破人亡，你说，这算不算缺德事？”
大妈认真地望着程晓星，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应和：到底缺德不缺德？
程晓星无语凝噎。
大妈的旧事科普仍在继续。
小女孩一家没了半年以后，涉事的幼儿园几人接连发疯，这让居民楼里的邻居都有些害怕。
“还好这时候，柳大师出现了。”
这个所谓的柳大师，众人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东哥，也就是小女孩柳西失踪了的那个哥哥。
“也不知柳大师使了什么手段，楼里疯了的那几个见了他以后，都正常了不少，后来柳大师就在街道后头弄了那个疗养院，将那几个人都接去了。”大妈道。
原本安醴街道上这两栋相连的居民楼楼号是31号和32号，那疗养院建在了两栋楼中间，32号就被匀给了疗养院，后面的楼号统统往后退了一位，一直到疗养院失火后都再没有改回来。
“非常奇怪，就连邵先生都被送去了，邵家家大业大，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会把邵先生送来这么个破疗养院。”大妈咂巴着嘴，“或许是柳大师有真本事吧。”
再然后，就是疗养院失火，五人死亡，柳大师失踪的事了。
许蔚眯起眼，揪出了大妈言语中的漏洞：“说了这么久，死了的那一家人叫什么，你知道吗？”
柳东作为集团职工子女，从小在居民楼长大，没道理失踪短短半年后归来，就没人认得他的模样了。
而且，许蔚注意到，在刚刚大妈冗长的废话当中，没有一次提到了小女孩一家的姓名。
其他那几个姓甚名谁甚至家住几楼，大妈可都说得清清楚楚。
大妈嘴巴微张，片刻后复又合上。
“我不记得了。”她摇了摇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稀奇事，“嘿，邪门了，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我怎么会不记得？”
不过很快她又给自己找到了借口：“这也没什么吧？集团那
么大，我哪里能知道所有人的名字呢。”
许蔚微微点头。
如此看来，这或许是小女孩的鬼魂对居民楼中的人造成的影响，鬼魂蒙蔽了楼内居民的记忆和感知，从而更方便柳东对昔日仇人下手。
柳东失踪之时，想必已经和化作鬼魂的妹妹建立了联系。
柳西的鬼魂在楼内作祟诱使几人发疯，继而柳东上门驱鬼，再到建立疗养院、纵火杀人，都是他们兄妹算计好了的，是他们的报复。
又同大妈聊了一会儿，见再套不出什么有用信息，旅客们便转身告辞，说要在这楼里随便转转。
出了大妈家的房门，几个旅客杵在楼梯拐角，一时无话。
程晓星扯了一把许蔚的衣摆：“许老板，怎么说？”
许蔚倚在楼梯扶手上，简单理了理思路。
小女孩的死绝不可能像大妈说的那样，只是因为“幼儿园没看好孩子”，必定还有更深的、和公寓二楼五名租客相关的因由，需要旅客们探索。
从大妈这儿问到的有效信息比想象当中要少，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大家分散开，去那六个地方看一下。”许蔚向众人建议道。
许蔚所说的“六个地方”，指的是柳家和公寓二楼租客的旧址，按大妈的说法，那几间房空置以后就没再有新人住进去过。
说是六个，但实际上能确定的地点只有五处，分别在31号楼一楼、三楼、顶楼以及33号楼三楼和四楼。
还有一处小偷刁常的住址暂时还不能确定，需要再找找。
按照大妈的说法，她似乎并不知道居民楼里有这么个人存在。
大家都没有意见，六人再次分作两组，各自寻找线索。
程晓星跟在许蔚后面，在走廊里游荡。
“怎么了？”许蔚看他一脸的失魂落魄，难免起了几分好奇。
“没事。”程晓星摇摇头，“我就是觉得……柳西一家人有点可怜。”
也许是他太圣母了，但刚刚大妈那一脸聊八卦的神态，确实看得他心里有
些不舒服。
尤其是在他本人明知道小女孩的死另有原因的情况下。
明明都是相识的邻家，可说起当年的悲剧，大妈在意的点却只有那些闹鬼啊发疯之类的噱头，说起老板邵建安来一会儿好人一会儿缺德的，讲得津津有味，可对于小女孩真实的死因，她却可以说是半点不关心。
大妈的态度很可能就是居民楼内其他人态度的缩影，大家只把这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有趣刺激就行，却没人在意真相如何。
许蔚拍拍他的肩：“柳西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小女孩的鬼魂对“不明真相的路人”怨气如此之大，多少也有几分这样的原因在里头。
说话间，三人已然行至走廊的另一端。
这里是女鬼颜月生前的住址，如今房门紧闭，门上还被其它邻居贴了驱鬼避邪用的封条，不知是什么时候的遗留物，已经破破烂烂的，看上去摇摇欲坠。
许蔚伸手一推，破旧的铁门“吱嘎”一声开了一条缝，封条顺势断裂，飘飘荡荡坠落在地。
狭窄的门缝里，十分缓慢地渗出大片暗色的液体，粘腻腥臭。
“是血。”许蔚吸了吸鼻子，断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