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第207章
我问阿晟,“你觉得你和我说的那些话是犯错吗?”
阿晟说,“对于宫规来说确实是犯了死罪。不过对于宫主来说,就算是死罪,就算是再死一次,我也不会后悔。”
佟宴青将碗筷用力一方,发出哐啷一声,他直直看向阿晟,“果真?”
阿晟昂了昂胸脯,朗声,“为宫主尊驾安危,我一个小小的入门弟子死又算得了什么。”
夕颜立刻拉住阿晟,不停地给佟宴青磕头,“宫主,宫主阿晟小,不懂事,乱说话,宫主千万不要介意。”
我也紧张的看了佟宴青,生怕他又把谁喊来。
佟宴青的目光突然转向我,目光一软,“你个傻子。你以为我放过他,是因为你?”
我茫然的看了他。
他一脸平静:“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结果是一样的。如果我因为一个外人,乱了宫中教务,我看这个宫主直接可以让贤了。”
我几乎是惊喜的看着佟宴青。
佟宴青没再说什么,让这对母子退下。
然后他对我叹了口气,“小冬。你让我失望了。”
我笑着说,“是是是,我是让你失望了,随便你怎么罚我。我错了,我错了。你是神仙,我怎么能猜得透你的心思,我哪里知道你只是在试探。你要演戏你好歹给我个暗示啊,我哪里知道呢。何况你杀人就和拍死一只苍蝇一样。”
佟宴青一听这话又不高兴了,“我在你面前乱杀过一人?”
我忙道:“不不不。我只是说宫主大人神功盖世,杀人太轻松。”
“怎么?你不恨我了?刚才我瞧你那眼神好像要把我给吞了。”
“什么呀,你肯定看错了。”
佟宴青叹了口气,又吃了几个点心。我问,“你既然给我熬粥,为什么不多煮一点,自己也有的吃。”
他诧异的看了我,“小冬。你真是傻了?你不会觉得我真的要自己动手做早饭吧?那粥是专门给你熬的没错,早上我刚要吃饭,就收到你的手书,扔了筷子就跑来了。”
我抓了抓头,然后对着他傻乎乎笑了,“你不气我了就好。”
他笑着拍了怕我的后脑勺,“刚才我确实生气了。不过在门口站那一会,气也就散了。特别是看见你自己乖乖把镯子又戴了回去。知道错,立刻改了。我还能气什么?不过你居然能惹我动气,也不简单。我觉得我好久没生过气了。”
我问,“我们这算不算小朋友过家家酒,装着吵架,装着和好?”
“小朋友是什么?家家酒又是什么?”
我和他解释清楚,他笑了说,“我不喜欢和你生气。不过你刚才实在太可气了。如果不是有外人在,我真想揍你一顿。”
“谁让你喊人来的。”
“我不喊人来,怎么要人?”
我撇了撇嘴,“没见你这样耍人玩的。”
佟宴青吃饱,放下碗筷,“你回家的事情不要再改了。我损耗一些灵血,功力没什么。又不是补不会来。没有那那小子说的那么严重。”
我说,“这事你不用再和我说了,我不会给你机会,再伤害自己一分一毫。”
“可是我已经准备了这么多天。我也不能让你因为我,放弃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对于回家,我一直在挣扎。如果我下定决心要回家,我怎么会挣扎?你就一点也不懂吗?我自己都拿不定主意,现在你又要为了送我回家,伤了自己,我怎么可能答应。”
“小冬。这么多年,你心里只搁着一件事,那就是想回家。我当年为了一直猛冲神功第九层,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你。你不用担心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一场法阵,一点灵血对我算什么。”
“我不管,凡是会伤着你的事情,我都不会做。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是我身边的人,我都不会让你因为我而伤了自己。在这一世,我唯一真正在乎的就是这点。所以,请你,不要在试图动摇我。”
佟宴青安安静静的看着我良久,我用自己的微笑告诉他我的决绝。
最后他也跟着笑了,“其实,我私心很高兴。因为你终于决定不走了。”
“哼,我就知道最虚伪的人其实是你。道貌岸然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佟宴青难得朗然笑出了声,“你后悔还来得及,月圆前都来得及。”
“你别烦我哦。惹毛了我,我死给你看。”
“不要,不要。反正五年一次朔月,你机会多得是。你什么时候想回去,什么时候告诉我。”
心里突然丢掉了一件沉重的包袱,当然心情高兴。连说话都会时不时的笑出声来。
两个人言归于好,佟宴青说:“你既然答应不回去,我准备的东西都浪费了。这样,我送你一件礼物,作为你不答应不回去留下来的奖赏。”
我心情好,自然笑着问,“什么宝贝?”
佟宴青神秘的笑了,“十五日晚上我来接你,带你看真正的宝贝。”
我问,“为什么非要十五日才能看,现在不能带我去看吗?”
佟宴青说,“不能。因为不到十五,那个宝贝不出来。”
他越神神秘秘,我越觉得来了兴趣,缠着他没完没了的问,反正他就两个字,不说。
一般来说,对于他认定的事情,我也知道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反正两个人和好如初,解决了我心头一直左右不定的事,心情大好。问他能不能带我出去玩,我千山万水的来了两次,都闷在人家的小屋子里。现在佟宴青翻身做主人了,带一个人到处转转应该没大问题。
从佟宴青口中得到的答复简单一个字,好。
不过我主动让他给我易容,我不想给他惹麻烦。再说,确实我装男人比做女人专业的多。
于是乎,当佟宴青走出夕颜家的院子,他身边便多了两名白衣白袍的少年郎。
我和阿晟。
阿晟看见我一身男装,先是表情有些奇怪,但是看我跟在佟宴青身后走了几步,立刻笑呵呵的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他和我高矮胖瘦几乎一样,当然了我是二十岁的成年女子,他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这个高矮胖瘦一样,其实差别是巨大的。按我估计这个小子怎么也能长到一米八。和赵栯佟宴青差不多高。
出了院子,熟悉的小路,佟宴青对阿晟说,“去你殿主那里告个别。然后将名牌拿去中宫。”
阿晟领命离开。
我默默走在佟宴青的身后,佟宴青笑着说,“规矩起来有点淑女的样子,但是大多数时间你不是在撒泼就是在梦游。”
我嘟噜着嘴,“大神,你这个是在挖苦我吗?”
“我这是在说事实。”
我有些泄气,“我也知道我这个人脾气臭,没耐心,还是个惹祸精。”
“你说的这些都没错,但是你有一样别人都没有的有点。”
“啊……我还有优点?”
“是啊。”
“什么?”我睁大了眼睛,期待着。
“一颗真心。”
这是什么优点,直接把我崩溃到不说话了。
“我这装着的不是真心,难道还是假心?”
“你啊,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都觉得你活着挺累,为了别人父母亲情可以不要,儿女情长可以舍弃,连自己的命都可以弃之不顾。我也不知道我应该说你太傻,还是说你太真。”
我笑了,真心的笑了,“我好像是有点傻。我以前也不这样的。以前在宛城,闹饥荒那年,那么多人等在酒楼门口,我就睡在粮仓上面,每天也不会多发一粒米出去。不管外面饿死多少人,和我没关系。”
“那现在怎么变了?”
我努力的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大约是我老了吧。”
佟宴青轻斥,“又说胡话。”
“真的,以前小,对什么都无所谓。就觉得有了钱有了名就算是什么都有了。后来慢慢的长大,发现什么都是假的,身边的人才是真的。千金散去还复来,人若没了那可真的是没了。再说我本来就不属于这,我总想着自己迟早会离开,再说自己也等于是死过几次的人,所以对生死无所谓,对儿女情长也可以舍弃。至于你说父母亲情——那是因为,我不想因为我再伤到你。和你说白了,如今这世上,我最不愿意伤的人就是你。因为,那种痛苦,此生此世,我不想在经历一次。”
“什么样的痛苦?”
我问,“难道你真的只是回忆起一部分?”
“是的。零零碎碎,我自己拼凑了一些,你又和我说了一些。但是离完整还差一些。”
“我以为……”
“你以为我回忆起了所有,故意对你隐瞒。”他看了看我的表情,含笑道:“怎么会,我说过此生此世,我不会再对你隐瞒什么。满口谎言只能将你越推越远。这种傻事,我不会再犯。其实我也有我的小算盘,你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我放手,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抿着嘴笑,“赵木有比你聪明多了,他一直都知道我这个优点,所以一直把我抓的牢牢的。”
“我现在知道,也不迟啊。和我说说,你说的那种痛苦,是什么样的。”
我摇了摇头。
他也没有再多问。
这就是我们俩之间已经形成的默契,让我觉得轻松自在的默契。
因为和他走在一起,路上所见的人,均规规矩矩的给他或叩首,或跪拜行礼。而我颇有一种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优越感。和六年前的感觉不同,那时候觉得自己只是卑微的尘埃,现在则由尘埃变成了狐狸。当然了,这完全是因为我易了容,事到如今我还是没有勇气以真面目出现在他的身旁。我知道,这是一种自卑。
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为什么和赵栯在一起的时候,就没这种感觉。面对人的叩拜行礼,完全的理直气壮,完全的理所应该。
佟宴青优雅高傲的迈着步子,接受者路边人的拜礼。我自觉的走在他身后,无法与他并肩同行。
初春的阳光撒在他的头顶,白玉发冠散发出柔和润和的光芒,如墨的发如瀑般披散而下,宽阔的肩,挺拔的背,从后面看就是一首欲说还休,坚韧中透着柔美的诗。
这一刻心里再次有了触动心悬的感觉,再一次有了想上前抚摸的想法。
想到这,不禁小脸有些烧烧。可能因为心虚,只能低着头走路。眼睛只看着前面飘扬而起烟青色的袍角。
走着走着,谁知道前面的人突然停住,我一脑门撞上人家的后背,人家是有出神入化内功的人,人家对于暂时没有反应过来的攻击,会不觉得产生自我保护。于是我感觉我撞到的不是人家的带着微暖体温的后背,而是一堵坚硬的墙,鼻子好疼,我倒退了几步,就在我即将重心不稳摔倒在地的时候,佟宴青拉住了我的手腕。
“该,走路不看路。”
我摸了摸鼻子,觉得有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一仰头,把佟宴青给吓了一跳,就看着他眼睛瞬间睁的老大,一把捏住我的鼻子。
然后在我眉心和头顶几个穴位点了几下,那微热流出的速度立刻缓了下来。
他的神情明显有责备的意思,我说自个儿捏着鼻子,“别别,我是伤员。等我伤好了在骂我。”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从衣袖里拽出了白娟的手帕,我接过手帕按住鼻子。他便拉着我大步朝前走。我几乎是被他拽着,拖着走。我也顾不得看周围人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随他走。
没一会,鼻血止住了,他也将我带进了一处类似庙宇的地方。
所有人站成两排,我被他拖着,只能做掩面状,我原本只是想出去和他转转,怎么还没转出去就已经光荣负伤。
大约进了一处庭院,佟宴青让人端水,帮我擦了把脸。
我左看看,右看看,庭院里水榭楼阁,假山瀑布,曲径游廊样样齐全。我觉得奇怪,以前我见过的了凡宫的建筑,全都跟寺庙一样,庄严肃穆,宽敞空寂。现在所处的庭院井然就是一副小桥流水人家,南方院林的味道。可是刚刚进来的大门明显是了凡宫的建筑。
“离着近,你又需要清理,所以把你带来了这。你肯定在奇怪,在九宫山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我点点头。还在欣赏院中的梅花,常青的修竹,冬青,“虽然不如我的雅苑和淑苑,总体来说也算匠心独具用心之作。”
“是吗?”他双手负后与我站在一起,看着满园里盛开的白梅。香气宜人,闻之沁人心脾让人心醉。
“是啊。六瓣单层白梅常见,这种十二瓣双层的白瓣绿蕊真是第一次见。”
“行家。”
听到他的赞许,我尾巴自然翘了起来,“想当年,皇商不是白当的。皇商真是好差事,既能赚钱,又能学到不少东西。这东西又能止血,又能止泻,利咽生津。”
我这么说,佟宴青明显不悦,“我这花可不是用来下药的。”
“啊?这庭院是你的?”
佟宴青拍了我的后脑勺,“我是谁?”
“佟大神。”
佟宴青晃了晃,“我是了凡宫的什么人?”
“宫主。”我这话说出来,立马自己又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对哦。你是了凡宫的宫主,自然了凡宫的一切都是你的。所以也是你的。”
“嗯。虽然迟钝了些,好歹终于转过来了。”
我斜眼瞄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才拽了拽他的衣袖道:“佟大神,这是你的住处吗?”
佟宴青说:“不是。你既然去过密室,自然知道我应该住哪。”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给若君专门修建的住处,以你的目光,你觉得这里如何?”
“好好好,非常好。真是用心良苦。”
“哎呀,刚刚有个人才说独具匠心,立刻就成了用心良苦,别人都说女人善变,果然。”
我笑粲然一笑,“大神,这两个字都是褒义好不好?怎么被你说的,好像两个词成了反义一般。你真的多想了。”
“哦?”佟宴青挑了挑眉,“是吗?是我多想了?还是有人多想了?”
若是赵木有我早一脚踹过去了,但是在佟宴青的地盘怎么着也得给他留面子,所以即便心里有无名火,还是硬压着,“我真没想多。真是用心良苦,这院子不错。若君姑娘住着一定很舒心。怎么不见若君姑娘?”
“她暂时住在中宫,这里是新修的。之前我为了方便照顾她,所以一直让她和我住在一起,现在不行了。”
我撇撇嘴,“怎么个不行?”
“因为我想起如何伤了她,不想再见她。”
“她并没有错。”
“她没错?她错的就大了。若不是她,那晚上——什么事都成了。你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你也就不会想着跑,你不想离开我,后面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
“你还说你没想起所有?”
“确实没有。你如何从那密室离开,我又是如何出了那密室,我完全不记得。或者是我根本不敢想。”
我笑:“不要想,千万不要想。已经过去了。沈姑娘没有错,你把她安置在这里,挺好。以后你都不会见她了?”
“不会。反正答应了师尊,妥帖的照顾她便是。”
我故意大声长叹一口气。
佟宴青问,“叹什么气?”
“哎……不知道是谁,前些日子还说,有可能会娶了沈美女,这才多久啊,张口闭口永不相见。说女人善变啊,其实呢,女人善变都善变在嘴上,男人呢,嘴上不说,但是都善变在心里。要我说啊,男人的善变才最可怕。”
佟宴青微微一笑,深邃的目光看着我,“我这又是为了谁呢?”
我立马嬉皮笑脸,“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回轮到佟宴青叹气了。而我的心情又莫名的好了起来。
这一天,佟宴青花了一天的时间,陪着我顺着那条水流平缓,水质碧青的圣河,一路朝上游走去,寻找源头。
走到一片芦苇荡,佟宴青指了指齐腰高的芦苇秸秆,“我和子衿就是在那里发现了你这皮囊的小主人。”
我感慨了一句,“奇妙的命运。”
佟宴青跟了一句,“那会我还不会看人的未来,如果会,你猜我会怎么做?”
“立刻杀了这皮囊。”
佟宴青大笑,“乱我心者不可留。”
我渺了他一眼,“可惜。迟了。”
他接着大笑,“幸亏那会功力不及。否则,我的命运岂不是太单调。”
“你不觉得很倒霉?”
“何以这么说?”
“遇见我,你不觉得自己很倒霉?”我再问。
结果人家又重复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说?”
崩溃。话说人老了果然啰嗦。果然喜欢讲一句话重复的说,重复的问。
“大神,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多大了?”
佟宴青不解。
“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很罗嗦?”
他迷茫了一下,“我啰嗦?你不是一直嫌我话少?”
我失败的摇了摇手,“好吧。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多大了。”
“你自己算,我初来中楚的时候十三岁,来中楚第二年师尊找到我。我随师尊入教学武,四年后子衿去世。两年后,徐冬被师父所杀。又过了一年,我见到死而复生的你。你算算我今年多大。”
“哇,我叫你大叔确实冤枉你了。三十一二,在我们那是男人最值钱的年纪,黄金单身汉。”说完,我又转念一想,“我今年二十,叫你大叔,似乎也不冤枉。你这岁数,如果正常娶妻生子,两三年都可以抱孙子了。”
说完这话,我立刻觉得气氛不对,刚刚萌芽的嫩草,在空气里打着旋,跃跃欲试一般的好像要从泥土里被□□。
我赶忙捂住脸,“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你还年轻,你真当年,你这虽是在我们那黄金年龄,任何年龄段的女子都爱不释手的年龄,小妹大婶都是最爱的年龄。”
空气的漩涡平息了,小嫩草继续在泥土里扎根。佟宴青的表情也迅速的从阴转晴。
“你们那真的三十多没娶妻生子的男子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