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第205章
他有些惊讶,你们那边还有男子艺妓?
我说,当然,男艺人比女艺人赚钱多多了。
佟宴青表示匪夷所思。
我对他灌输了一些所谓男女平等的观念,虽然他的接受能力经常超乎我的想象,但是对于这种思想,可以看出来,他接受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一路的奔驰,到达九宫山已二月初。佟宴青说,二月十五,是我回家的日子。在这之前,他还需要静心准备。经过我主动要求,他将我再一次安排住进了夕颜的家。
话说当夕颜看见佟宴青送我进入她的家门,她那双秀丽的眼睛几乎瞪的滚圆,那眼神里又是惊喜又是惊异。我说,“姐姐,我住几天就走。”佟宴青没说什么将我交给夕颜后,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这几天我应该不会来看你。”便转身离开。
夕颜紧紧握住我的手,将我请进院中,今天赶巧了,她儿子居然在家。时隔五年,曾经哭着对他娘说赵栯欺负他的傻小子已经长成了清朗少年,他看我觉得面熟,但是不好意思主动打招呼,夕颜说,“阿晟,这是小冬姐姐,快来行礼。”
那少年一袭白衣红着脸,给我行了礼。我问夕颜,“怎么?他入了了凡宫?”
夕颜道:“这是他自己的意思。”
我问,“你也舍得?”
夕颜道:“舍得舍不得又如何?他不想随他爹一辈子受人指派,低人一等。”
我仔细看了夕颜的儿子,虽还没完全长开,但是身材高挑修长,五官清秀,眉目清朗。是个好苗子。看他的样子,还完全是个羞涩的少年。我问他,“你想出人头地?”
他微微颔首。
“那可要吃很多苦啊。而且很多清规戒律,你受得了?”
少年大力点头:“我愿意吃苦,只要父母爹娘日后能以我为荣,爹爹不要再进宫去仰人鼻息。”
“孝顺啊。”我握紧夕颜手,“你这个儿子养得好。”
夕颜抹了一把眼泪,我发觉这几年她老的厉害,原本眼角的细纹,已经变成了深深皱纹,看了让人潸然,美人迟暮。
吃了一顿,大半个月来最好吃的晚饭,夕颜的儿子便回宫去了。
我和夕颜说了慕容鸿烈的一些事,她说,“我就知道主上一定能成大事。听姑娘这样说来,东旬那张龙椅迟早是主上的。”
我颔首,“除非他自己不想要,只要他想要,肯定是他的。”
我又将这些年在外面和佟宴青经历的一些事情,大致告诉了夕颜。夕颜听完只问了一句,“你既和赵栯订了亲,就是赵栯的媳妇。如果你现在想和宫主在一起,那也要公开退亲才可。否则,你们现在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传出去,叫人笑话。你身边估计没有长辈告诉你这些规矩。”
我道:“姐姐说的我知道。我和他清清白白。宫主也知道,也没为难过我。甚至还劝我回到赵栯身边去。”
夕颜糊涂了,“那你和宫主回九宫山做什么?”
我说,“我准备离开这里。回老家。”
“不回来了?”
“嗯。不回来了。父母年事已高,我这一走就是十年。回去肯定不会再回来。”
“那你和赵栯说了吗?他毕竟是你的未婚夫。夫为天。”
我摇了摇头,“我若说了,他肯定会把我困起来。阻止我离开。他现在只以为我和宫主在一起,迟早会回去。留个念想,比直接告诉他结果,可能好一些。”
夕颜想了想,“这样确实好。但是,小冬姑娘,你想过宫主吗?”
“宫主?”我不解的看着夕颜。
夕颜说,“你担心赵栯心里不好受。却让宫主送你离开,诀别。你这样似乎有失偏颇。可能我不该说,从你的话里我听出宫主对你余情未了,用情之深不下于赵栯。你要给赵栯留念想,那宫主呢?你给宫主留下什么?”
我脑子瞬间懵了。是啊,我一直忍着,就是想给赵栯留个念想,让他以为我好好的和他活在同一片天地里。可是佟宴青呢?他可是要亲自送我离开。
我一直以为,我对赵栯太过狠心。却从来没想过,自己将残酷再一次的丢给佟宴青。
夕颜估计是看着我的表情黯然,安慰我,“我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就当我胡说,你肯定也是没办法,只能让宫主帮你回家乡。你家乡在哪?为什么不能自己回去?”
我没再说话,心里除了愧疚,还是愧疚。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中,一直在伤害他。他一次次的帮助我,我却一次次的伤害他。
我终于明白,他和赵栯最大的不同,赵栯疼了会大声喊出来,他却一直默默承受。不管悲喜,不管好坏,将所有的心事压在心底。
这一点,我们俩太过相像。
这一夜,展转无眠。
第二天一早,听见谷中百鸟脆鸣。这个时节,估计能听见这清脆的鸟鸣声,在中楚估计也只有在九宫山谷这样的桃花源中。
我因为无心睡眠,早早的起床,仰头看了刚刚升起第一缕金色的阳光,觉得有些扎眼。虽然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但是看见阳光,总觉得那时一种积极象征。
夕颜家的老妈子,看见我一大早就在院子里站这,便主动上来示好,她也记得我,但是因为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和夕颜说话,她没机会和我和我说些什么。
她问我早饭想吃什么。我说,简单的就好。我很好养活。
夕颜大概是听见我说话的声音,从屋子里出来,看见我就问,“你一夜未睡吧?眼眶都是青的。”
我嘿嘿笑了。算是默认。
夕颜叹了口气,“昨晚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我说,“姐姐错了,我身边确是缺一个像姐姐这样提点我的人。”
正说着,有人敲门。
夕颜眼睛亮了亮,对我笑道:“必然是来看你的。”
我摇摇头,“姐姐忘了,他昨天走的时候明明说不会来看我。”
老妈子已经将门打开,一名了凡宫的白衣女子,提着一个用布包着的包裹交给我,美丽的脸上,姿态傲然。东西交给我,一个字没说,转身便走。
夕颜狡黠的笑道:“人是可以不来,但是东西来了也一样。”
我提着包裹感觉热乎乎的,打开裹着的布,居然是个陶罐,再打开陶罐,赫然一份冒着热气的白米粥。心里越发的难受。
夕颜不解,“米粥?宫主送这个来做什么?难道怕我饿着你?”
我笑,“这是他自己煮的粥。”
我感觉夕颜的下巴差点砸到了脚面子,然后迅速的又把下巴拽回到下颚,“宫……主?自己煮粥?”
“是啊。在东旬他学会了做饭。做的还不错,比我有天分。”我捧着陶罐,去了厨房,找了勺子,一勺一勺的吃。粥里有淡淡的咸味,因为我对他说过,白米粥没味道,要就着咸菜怪麻烦的。还不如直接放一点点盐,在我家乡,有一种粥的名字叫皮蛋瘦肉粥,就是咸的。
于是他便记下。于是每一次他煮的粥都有淡淡的咸味。有一天我和他开玩笑,我说你这粥的味道很奇怪。
他问,怎么奇怪?我就是放了一小撮盐。
我说,你肯定没尝过眼泪的味道。
他笑着摇了摇头,对我坦白,长那么大好像确实没哭过。所以确实也不知道眼泪是什么味道。
我说,你这粥的味道就和眼泪差不多,清清淡淡的咸味。
他说,那挺好啊。以后我煮的粥就叫泪粥。天字第一号,独一无二。
我说,每天喝眼泪,我可不要。我要大碗喝酒大块朵颐。快快活活的。
他笑着说,可惜我不能陪你过那种日子。不甚酒力,饮食清淡。我还不会陪你说笑。我觉得鸿烈和赵栯都比我适合你。至少他们能让你真正的笑起来。
每一回,他话说到这里。我就不会再接下去说。这类话题,每到这一步,都会戛然而止。
我一勺一勺的吃着这份带着淡淡咸味的米粥,眼泪在眼眶里不住的打转。泪粥,这么老土且一点不吉利的名字。这种字赵栯是绝对不会想到的,他一定会想着法的编一个喜庆或者粗俗一些的名字,然后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笑过也就全然忘记为什么发笑。
而这个人,却傻傻的,我说像眼泪的味道,他马上就起了个这样的名字。以前我总觉得赵栯是一根筋,脑子里的线条都是直的单细胞生物。现在再看,我脑子里的沟渠估计还不低人家脑子里一小半多。而佟宴青才是真正的单细胞生物。
想到这,又觉得好笑。怎么会有这种人。莫老宫主怎么放心把整个了凡宫交给这样的人。
“我说小冬姑娘,一碗粥至于让你又哭又笑?”夕颜不解的看着我。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捧着陶罐,将剩余的米粥倒进自己的口中,然后麻溜的擦了擦嘴。
暖着全身,回到屋里,将雪球扔出去,自己好好的补一觉。当然,这一觉我依旧,如常,睡不安枕。
白天睡的迷迷糊糊,晚上接着睡的迷迷糊糊。其实根本睡不着,
一早,一个白衣了凡宫的人,又提了一罐子粥给我送来,我原本想开口问问,宫主这两天在忙什么,不要太辛苦之类的话,但是又觉得太虚伪,想张口,却又犹豫之际,送东西的人早就走了。
夕颜看着我这幅样子,一个劲笑我傻,“你要想见宫主,直接让人带着话,不就结了。你两天没怎么睡了吧。人啊,睡不好自然也就没胃口,我就是做了山珍海味给你吃,你也吃不下去。怎么办吧,回头宫主来了,见你瘦了,会不会治我的罪?我还记得那只鸡腿的事,好吓人的。”
我只能陪着夕颜傻笑,热乎乎的将粥喝下。
傍晚,夕颜的儿子和男人一起回来。夕颜的男人看见我,吓的不清。他儿子阿晟倒是比上一次镇定多了。我客客气气说,“打搅了,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那翩翩白衣少年,看了我一眼,我觉得他的目光有些奇怪,便半开玩笑似地问他,“怎么?有什么话要说?”
“可能我不该说。毕竟是宫里的事。姐姐虽然和宫主交好但毕竟不是了凡宫的人。”
我赞许的点头。这孩子说话,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只是五年的时间,怎么会让一个摔了跟头只会抱着娘亲大哭的孩子,长成这样一位翩翩少年。
五年。四年的时间跟着赵栯,订了亲,失了孩子,他从一名默默无闻跟真赵縯混的小将成为中楚的战神。还有一年的时间用来和佟宴青流浪。
我失神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被我看的有些羞赧,眼神含糊,接着道,“现在宫里有人传言,宫主在轮回台要布一个慑灵法阵。”
说到这,那少年原本羞赧躲闪的目光突然直直的看向我,看的我一惊。
“难道是因为姐姐?”
“这个法阵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入门弟子,这些高深的修为我还不太懂。仅仅只是高级弟子在小声议论,我听来几句。”
“你说。”
“这个法阵很玄妙,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也就是说这法阵可以牵引魂魄,有起死回生的法力。”
他这么说,我想我也就是通过这个法阵来到这一世的。
这时候对面的白衣少年又问了一句,“这个法阵和姐姐有关系吗?”
我只是莞尔一笑,亦没点头,亦没摇头。这家人也就明白了。
这时,阿晟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眼神明灭,像是一种不安的询问。在夕颜还未给少年答复的时候,我直接问,“有什么话直接说。”
阿晟还在注视自己的母亲,夕颜看了我一眼,随后对他儿子说,“说吧。别把小冬姐姐当外人。”
少年终于开口道:“姐姐,你可知道宫主修炼的神功叫慑灵血狱。”
我颔首。
少年继续开口道:“这个法阵的名字恰巧就叫慑灵——”
我心里突然一阵无由的不安。
“所谓血狱,姐姐是否明白为何意?”
我双手紧握,指甲嵌入血肉中,颤声“何意?”
“如果这法阵是为姐姐所设,姐姐也要想好了,因为这法阵需要血祭,所施法阵人的血祭。而且不是一般的血,是灵血。”
“灵血——是什么?”
“一身修为的精华。类似元神。但元神是虚无的,灵血是可见的。”
“如果。”我看了一眼阿晟,下了一个决心,“如果一个修为高深的人,元神已有损耗,不完整,再损耗你说的灵血,后果如何?”
少年很诚恳的答复我,“不知道。抱歉姐姐,我只是了凡宫里最初级的弟子。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帮姐姐打听。”
“你所说的灵血因为法阵或者别的原因有了损耗,能通过别的办法补回吗?”
“所有损耗都能补齐。但是修为越高深,补回越难。这点姐姐能明白吧?”
我默默点头,心情坠落到了极点,转身离开。
好像夕颜追着我和我说了些什么,我茫然无觉。只觉得脚步沉重,全身冷汗涔涔。
在床上躺下,脑子里一直嗡嗡作响,耳鸣的也厉害。
睁着眼睛,一直到天蒙蒙亮,就在院子里等着。
送粥的人准时来到,当那人将包裹递到我手上,我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告诉宫主,我有急事见他。急事,非常的着急的事。”
今天来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子,他的语气与目光同样淡漠,“宫主神机妙算,料到姑娘近日必要求见。”
我问,“我要见宫主。”
那男子从腰间取出叠的四四方方的手札,“宫主早有吩咐,但凡姑娘要见宫主,只需我们将这手书交给姑娘便可。”
我一手提着包裹,一手要拿手札,便松开那提佟宴青的人,那人根本不等我的回话,立时在我面前消失。
赶忙打开他的手书,“安好。勿念。信我。”
看来他早已算到我会动摇,会摇摆。所以早早的给我准备好了定心丸。但他一定没有算到机缘巧合,我已将这事的细节了解的如此清楚。
不行,我一定要见他。他以为给我六个字就能让我安心等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以再次伤害他换取我的快乐。不行,绝对不行。
我叫来夕颜,询问她,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佟宴青来见我。或者我去见佟宴青。
夕颜为难摇了摇头,没有佟宴青的首肯,没有他的亲信领路,进入中宫见佟宴青,那根本不可能。放开守卫不说重重机关,根本就不是人去的地方。
带话给佟宴青也不可能,如果佟宴青知道身边有人可以帮外人传话,那人必死。
“怎么办?怎么办?”我急得在院子里跺脚。
夕颜问,“到底怎么回事?又出了大事?”
我握住夕颜的手,“姐姐这个时候我也就不瞒你。我曾经受过重伤,差点就死了,宫主用他的元神帮我护住魂魄,给我疗伤。之所以他后来又想起了我,主要是因为这部分元神帮他找到了我。我不是这里人,宫主要送我回家。我的魂魄不属于这里。”
夕颜的脸色变了,茫然的问我,“妹妹你在说什么糊涂话?什么魂魄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里,属于哪里?”
我说,“我的家乡远离九州大陆。在另外世间。我是从那里来的,离家十年,父母高堂无法尽孝,所以想回去。若不是因为父母,我也不想走。但是什么恩情都抵不过养育之恩。”
夕颜脸色变了几变,但是听我说完,终于镇定下来,“你是说,宫主要施法阵,将你的魂魄送回家乡。”
我大力点头。
“但是我们家阿晟昨晚说——”
“所以,所以我一定要见他,一定要把话问清楚。我不能因为我想回家,让他再有什么损伤。五年前的事姐姐一定还记得,这个人对自己有狠,姐姐是知道的。”
夕颜镇定下来,“这事我帮不了你。你还是要等明天给你送粥来的人,只有宫主身边的人才能帮你。我现在就去找我们家阿晟,让他把事情打听清楚。”
我感激的握住夕颜的双手,夕颜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冬姑娘,也不知道你这是苦命还是幸运。”
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我无奈的苦笑,“是啊,我也不知道命运对我来说是幸运还是苦难。”
天色大亮,夕颜领着阿晟一同归来,阿晟直接对我说,“姐姐,还是不要走了。宫主是除了祖师爷后,第一个修成九层神功。我不想宫主为了姐姐这样一个卑微的愿望,自耗功力。如果宫主是为了天下苍生,损耗神功,那是教众弟子人心往之。但是如果被教众弟子知道宫主劳师动众只是为了送姐姐回家,宫主威名蒙尘。作为了凡宫弟子,我既知道这件事,就不能允许有损宫主威名的事发生。所以,姐姐,我请你不要让这件事发生。”
我对阿晟淡然笑道:“阿晟,你大名叫什么?”
阿晟给我恭恭敬敬行礼道:“元昭晟。”
我对夕颜说,“姐姐是有福的人,来到这个好地方,找了一个可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又生了这么个好儿子。”
我对阿晟说,“你放心。我先前是不知道,只以为宫主已练成顶级神功送我回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论你刚才有没有和我那番话,我都不会再提回家的事。”
阿晟对我又行了一礼,“几年前姐姐来我家,那会我还小。不懂事。姐姐是不是就是教中有人传闻的,宫主的那个情劫?”
我含蓄的笑了,“这么说,应该是我。”
“我劝姐姐还是早些离开宫主。教中一直有人对这事耿耿于心,时不时的会当着教中弟子的面,将这事翻出来说。如今宫主又将姐姐带进了山谷。还要自毁功力,送姐姐回家。姐姐是回家了,却有没有想过,留下的宫主会面对什么?实施法阵,宫主不说丢半条命,至少也会虚弱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让那些耿耿于心的人,又会做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