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第202章
对于慕容鸿烈的叛乱,在东旬好像并没有人将他看成乱臣贼子,也没有人人得而诛之而后快心情。因为这两个月,在我的建议下,慕容鸿烈一直很注意舆论导向的问题。将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将东旬皇帝放在翻脸无情,乱杀功臣的昏君位置上。所谓天时地利与人和。舆论控制人心,人心就是人和。三样占齐,慕容鸿烈必胜。另外我对慕容鸿烈说了,进城不要先想着当皇帝,就算你有着贼心也暂时不要碰那个位子。先找个傀儡,养几年。暗中培养自己的羽翼。现在你登基,只会被人骂死。就算你手里有军权,但是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所以,你完全可以打着昏君无道,你要为东旬另外扶持明君的旗号入京。这样名正言顺,出师有道。
对于我的建议,佟宴青听了之后,以茶代酒,敬了我一杯。他觉得我做商人太委屈了。慕容鸿烈直接要派人接我到他的军中。说他听了手下一群饭桶说了半天,也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我这样的建议来。所以他一定要拜我做军师。
当然了,我必然严词拒绝。我心里道:以后等着你翅膀硬了去打赵栯。想得美。要不是看你是佟宴青的兄弟,确实真心实意的救过佟宴青,我才不会帮你。
再说回来,在震耳的号角与铜锣声中,先是两排玄铁骑兵军容肃整进了城,随后是一柄军旗猎猎寒风中迎风招展,老大的就是个鸿字。鸿乃大也。一个字就能盖晗了他的心。
军旗下面他红缨帖盔,一身玄铁鳞甲,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森森寒光。寒风吹起,赤红里衣顺着铁甲交界处露出,轻拂,像极了鲜红的血渗出铁甲。看得人毛骨悚然。
他一张肃容,面容清寒。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严肃的摸样。以前总觉得他是个嬉笑怒骂肆意张扬的人,甚至可以说,吊儿郎当的人。今日看,人家成功是有道理的。
皇帝已驾崩,有没有皇嗣。所以迎接慕容鸿烈的是驾崩皇帝的幼弟。一个只有十四五岁单薄的少年。
慕容鸿烈见了周围小皇叔,立刻下马行君臣跪拜大礼。这可把这位少年吓的不知所措,傻傻的站着。
在老臣的指点下,这位少年才战战兢兢扶起慕容鸿烈,小声小气的说了一句,“慕容大将军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皇宫已备下薄酒,慰劳众将士。”
慕容鸿烈不起身,反而紧握这位皇族少年,“殿下,臣无二心,自古虽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话。但是臣不能死,臣死了,中楚就是一头恶狼,谁来帮东旬镇守边关。打了一半的仗,临时换帅,让那些戍边的将士何去何从,他们的命也是命,他们的血也是血。他们也有父母妻儿,也上有老下有小。所以臣这趟回到军中,就是将他们好好给殿下带回。让夫妻的得以团圆,让母亲见到儿子,让孩子见到父亲。臣的使命已然完成。”说到这慕容鸿烈掏出兵符,呈给那位瑟瑟发抖的少年,“兵符还给殿下。殿下现在可以绑了为臣,治为臣谋逆之罪。”
此时的我,坐在离慕容鸿烈仅十步之遥的一栋沿街茶楼的屋顶上。因为临窗的桌子已经被订满。佟宴青就给我另外找了个观测点,
说实话,听完慕容鸿烈的话,惊得我差点从屋顶上滚下去。还好佟宴青牢牢的拽住我。我指着跪着的慕容鸿烈对佟宴青说,“这位仁兄在我那个时代,绝对是影帝级人物。”
佟宴青问,“影帝是什么?”
我说,“就是特能演戏,演到最后完全分不清楚自己和角色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佟宴青看了看底下正在演戏的鸿烈,“他很清楚,他要的是什么,所以才会演的这么好。”
我拍了拍佟宴青的肩膀,“这事你忙算是帮完了,一会我们就走吧。”
“好。去哪?”
“回那个小县城,那边靠南一些没那么冷。我们走得急,屋子也没退。什么都还是现成的回去正好接着住。”
“好。”
所以还没等慕容鸿烈表演完,我和佟宴青已经从人家屋顶上飘下来,回到客栈收拾东西。佟宴青将滞留在都城的人全部散掉,没有任何耽误,带着我和雪球出了城就往来时的小县城奔去。
到了县城已经是深夜,我冻的不行。进了屋我觉得手脚都冻麻了。一进屋就钻进被子里,但是话说海边的冬天,被子简直就是冰块。
我只能自己去厨房点燃灶火烧开水,在点炭盆。
看佟宴青那样子,似乎很想帮忙。但是我觉得吧,还是不要了。我可不想看见一个满脸烟熏的佟宴青。
好歹我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这点小事也难不倒我,很快的我给自己烧了一锅热水,烫了脚,全身也就暖了。在院子里将炭盆烧的旺旺。让佟宴青帮我搬进屋里。这活,他能干。
随后我又给我和佟宴青一人泡了一杯滚烫的热茶,佟宴青坐在我屋里,烤着火,喝着热茶,看我收拾屋子,对我说,“跟着赵栯,你养尊处优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跟着我,你就成了普通人,这种粗活全要自己做。我心里很不好受。”
我鄙夷的瞄了它一眼,又不知道在抽什么疯。我说,“你少和自己过不去。明天等佣人来了,一切不都解决了。”
他怏怏不乐的回了自己屋子。
我又跑去敲门,他屋子里因为没有炭火,所以又冷又湿。一进屋子我打了个寒颤。我知道他无所谓,但是还是觉得让他睡在这样的屋子里不大好。
所以对他说,“今晚你睡我那。明天让人上街再买个炭盆回来。就算你不怕冷,我也觉得让你住这样又冷又湿的屋子,怕是对你身体不好。再说被子都是湿的,要烤一烤才能盖的。反正你是神仙,谁不睡觉都无所谓,你就在我屋里烤被子吧。”
他非常高兴的接受了我的意见。于是我们俩一人两角,拽着被子和垫被在炭火上烤,我几乎都能看见被子上升起的水蒸气。这样的被子裹一夜,人非生病不可。
我的被子烤完,我就先睡了。他的被子,自然他自己烤。
等我一觉醒了,人家围着炭盆盘腿打坐。我好心的问他,“你不睡吗?”
人家说,“如果一辈子都能这样就好了。”
我嘿嘿坏笑了两声,“想得美。”
他也呵呵了两声,“确实。快一年了。”
我问,“什么快一年了?”
他说,“你和我出来快一年了。真不想回去?”
我斜躺着撑着脑袋看他,“你想我回去找赵栯?”
“我知道你想回家。还有两个月就到日子了,难道你在走之前不想见见他了?”
“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啊。既然我在他面前已经死了,何必在多此一举,让彼此难过呢?我的意思已经分离了,就没必要再分离一次。”
“能不能不走?咱们就像现在这样。”
我说,“暂时不要问我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因为我自己都很犹豫。到时候再说吧。”
佟宴青说,“不行。你要决定走,我要带你回九宫山,那里有法器。”
我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得尽快下决定,因为赶到九宫山,还需要时间。”
佟宴青默默颔首。
我长叹一声,“让我再想想吧。”
佟宴青说,“赵栯那里暂时不会有大问题,如临也已经被你送走,鸿烈这边的事情他自己也能处理好。还有子衿也已经平安下葬。似乎所有的事都了结了,现在我心里也只装着你这件事。虽然我心里十万个不愿意你走,但是我还是要尊重你的想法。”
我猛然捉了起来,手里抓了个靠枕砸了佟宴青,“真烦人。你就不能硬气点。你就不能和我说不给我走,不愿意帮我领路这种话吗。为什么要把抉择丢给我。”
佟宴青起身坐到我床榻边,“我可以这么做,但是你不记得那日在我舅父舅母面前我说过什么?我说我这辈子不会再骗你,不会再欺负你。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如果我骗你,说我不能把你送回去,那我不就又回到从前的自己。”
说到这,他目如朗星的,目光清澈的看着我,“小冬,这里真的没有值得你留下的人吗?”
我双臂环住双膝,凝神看他,“你不做这个宫主行不行?”
“暂时不行。至少我要找到一个可以接替我的人。”
我笑着说,“你能这么回答真好。至少你不会像从前那样对我说,和我浪迹天涯,远走高飞。这才是你。我喜欢这样真实的你。其实我也想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与世无争,悠闲懒散。这才是我要的生活。”
“那我们就这样过下去,不好吗?”
“可能吗?该面对的,我们始终要面对。”
“有什么不可能呢?你根本不需要面对什么。我只期望有一天你能把心完全交给我。一切有我。”
我无奈咧嘴笑了笑,“又来了。”
佟宴青也跟着笑了,“是啊,一时没忍住。”他抚了抚我的头,“睡吧,天色还早。这个天适合你成天赖在床上。”
我笑着对他做了个鬼脸,背对着他,脑袋埋进被子里,眼眶中有湿润涌出,但立刻被棉被吸走。这仅仅只是个瞬间,他不会看见,我也不会注意到。
可能心里装了事情,所以这一觉并未睡好。一直在浅睡眠里挣扎。迷迷糊糊能听见佟宴青离开了屋子,迷迷糊糊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估计是佣人来打扫看见我们回来了,和佟宴青说话。
等我起床,天已经大明,虽然没有阳光,估摸着大约也快到晌午。肚子饿的咕咕叫,心想还好佣人来了。
起床洗漱,跑去厨房觅食。一进厨房,不禁大叫一声,“啊啊!!你你!!”
撩着袖子,将袍子塞进腰间正在灶台上忙活的慕容鸿烈咧着嘴对我笑,“小妖女。你也太懒了。”
我没看他,手指着优雅的坐在小马扎上,拉着风箱,给灶台添柴的佟宴青,“你你你……你在干什么?”
佟宴青还没说话,慕容鸿烈就开口道:“有人太笨。想做饭心有余力不足,我恰巧路过,所以力所能及的帮兄弟一把。”
我崩溃的看着佟宴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佟宴青笑着道,“佣人还不知道我们回来,我想你起来肯定会肚子饿。所以我原想煮点粥,结果煮第一锅煮糊了。煮第二锅,他就来了。他说你起来肯定已经中午了,不用煮粥,直接做中饭。我说我只会煮粥,他就自告奋勇。”
我看了正在灶台上忙活的慕容鸿烈,“你怎么会来?”
“那要问,你为什么会跑。”
“事情办完了,为什么不走?”
慕容鸿烈掂着锅铲在铁锅里滑溜,“办完还早。你说说看我该辅政于谁?”
“爱谁谁。”我走到佟宴青面前伸手拉他,意思,替换他,我来。结果人家动也没动。
慕容鸿烈指着屋里几桶新鲜的海胆,牡蛎,海鱼海蟹,“来东旬别的没学到,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怎么吃海鲜。”
这时候雪球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看着木桶,一副跃跃欲试的摸样,眼睛放光。
这时候我可没空看着雪球不要跳进桶里淹死。我眼睛一直盯着佟宴青,人家专心致志的盯着灶膛里的灶火,白皙袖长的手掌一边拉风箱,一边优雅的添着柴火。
广袖长袍也和慕容鸿烈一样,卷着袖子,将袍角系在腰间。看他那样子,我实在觉得别扭。并不是说不好看,只是心里没法接受。
慕容鸿烈大谈吃海鲜的门道,我全然没心思听。佟宴青不起来,专心烧灶,我只能撸着裙子,蹲在佟宴青身边,一同看着灶膛里稳火。
“你真想给我做饭来着?”
“嗯。”
“真不用。”我说,“这种事真不用你来做。”
“我只是想试试。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这是在宽慰我,我懂。只是我觉得把一个大神从天上拽下进厨房,心里实在堵得慌,但是人家这么客气的说了,我也不能抓着不放,所以只能无语的蹲在他身边陪他烧火。天气冷,厨房因为灶火,所以显得特别暖和。
我们俩一起认认真真的看着灶膛里的火苗,听慕容鸿烈的指挥,说猛火,他要爆炒,我们就赶紧加柴拉风箱。说要小火熬炖,我们就赶忙用火钳子将大火打散。
佟宴青笑着说,“真没想到,做饭烧火都那么多讲究,怪不得米粥都能烧糊。”
我哭笑不得,只能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
慕容鸿烈伸出脑袋问,“这句话什么意思?”
佟宴青说,“就是告诉我,这件事很难,暂时不成功没事,继续努力就行了。”
我简直以崇拜的目光看着佟宴青那张被灶火印成红润的脸,“你到我家乡,绝对没有任何语言障碍。”
佟宴青有些腼腆,“那要看谁教的”
我跟着就道:“宫主大人谬赞了。”
慕容鸿烈猛然将锅铲一甩,“你们俩有完没完。我这顿饭不要做了,做了反正也吃不下了,我要吐。”
我撇撇嘴,阴阳怪气的说,“哎哟,是宫里的那位娘娘要吐吧,你们真是什么什么同心啊,人家吐你也吐。人家待你这么好,回头一定给你生个大胖儿子。”
慕容鸿烈眼睛瞪的滚圆,像是要吃了我,我则吊儿郎当,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摸样看着他。佟宴青抿着嘴笑,不参与战斗。
这时,慕容鸿烈突然自嘲的说了一句,“人都疯了,还说什么。”然后又埋头炒菜去了。
佟宴青拽了拽我的衣袖附耳对我说,“来真的。”
这回轮到我瞪大眼睛看着佟宴青红润润的侧脸,嘀咕“真的?”
佟宴青微微点头。
我一想,对啊,要不以他的狡诈,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回来。动情则乱啊。
哎呀,这么一想。心里大快,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别看你今天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这下好了,该还的终于还了。
我捂着嘴低着头,一个劲坏笑。佟宴青的手时不时的碰碰我的头,大概是进告我不要太猖狂。最后他的手直接就停在我头上,我觉得不对劲,抬头看他。发现他并没看我,眼睛还是盯着灶膛里的火苗。
我很没情调的问,“你干嘛?”
佟宴青依旧没看我,“挺喜欢这种感觉。像家一样。”
我说,“你知道,我到这来第一天有多可怜。饿晕了,被无有拖回家。醒来第一眼就是赵婶给我端来一碗热乎乎的粟米粥。第二天一早,我被灵铃叫着去了他们家厨房吃早饭。那会和现在的感觉一样,一家人围着灶火,喝着热乎乎的米粥。可惜,那一家人,如今就只剩了无有和灵铃。”
慕容鸿烈问,“无有是不是就是赵栯?”
我点头。
慕容鸿烈说,“原来他救过你。怪不得你要以生相许。”
我被慕容鸿烈说的一脑袋火,“什么叫以生相许。喜欢就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慕容鸿烈又说,“那不喜欢是不是就可以不在一起?”
我恶狠狠剜了他一眼,他咧着嘴哈哈大笑。
我找个小柴火,在地上不停的画圈。一边画,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佟宴青问,“你在念叨什么?”
“画个圈圈诅咒你。”
佟宴青笑了,“这样能诅咒?”
我说,“精神胜利法。阿q。”
佟宴青笑道:“这句话太难理解了。”
我抬手拍了拍佟宴青的后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
佟宴青红润的脸,温温顺顺的,“嗯。”一声。
娘的,我的小心肝突然跳快了半拍。
这时候,就听得耳边“噗通”一声,耳边传来雪球滋啦啦的惨叫。
我一边急急忙忙的去水桶里捞雪球,一边大骂,“你个馋猫,你真不要命啦。做好了难道部分给你吃吗。死了活该,死了活该。”
慕容鸿烈对佟宴青说,“瞧见没,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主儿。你得抓紧点。别又让人跑了。”
佟宴青瞪了慕容鸿烈,“多嘴。”
我凑着佟宴青的话,“多嘴。”
慕容鸿烈又是一阵大笑,“好啊,好啊。兄弟,我瞧这事,能成。”
我恼羞成怒,从水里捞起一只海胆,朝着慕容鸿烈就砸了过去。他手一伸接住海胆,拳头一敲,直接将海胆的壳儿敲碎。
指着我,“悍妇,悍妇啊。”
真当我和慕容鸿烈笑闹着,从厨房的一个角落,轻飘飘的飘过来一句话,“我舅父说,悍妇能持家。挺好。”
慕容鸿烈瞪大了眼睛,看着佟宴青。我忍无可忍,抱着全身发抖的雪球逃出了那间小厨房。脚刚跨出门去,就听得身后慕容鸿烈一阵爆笑。
又恼又羞,但是没办法。人家不是编造的,确实是南秦老皇帝说的话。人家也确实算帮我对付了他兄弟一次。
真是。无语,崩溃。抱着雪球回屋里烤干它身上的长毛,它一直在抖,然后就吐,吐完了蔫在床上。我喂了它几口热水,对它语重心长,“亲爱的,你一定要保重啊。你如今可是高龄了。你死了,我咋办。我男人都不要了,只要你。老猫你也该成熟了,该长大了。为了一桶鱼,差点丢了性命,值得吗?”
雪球无声无息间的趴在床上,我可怜它,找个裘绒裹住它,抱着它。
吃饭时。慕容鸿烈非要找我喝酒。我开始不应,但是当他把自带的酒葫芦打开。我立马沦陷,将雪球交给佟宴青。
鸿烈亲自给我斟酒,“三十年的剑南烧春。那一年在汉梁,你那个小白脸,一杯酒下去差点倒了。”
我鄙夷,“有本事等人家恢复过来,你再去和他打。在我面前损人家,好像不是大丈夫所为。”
鸿烈说,“我傻啊。我等他国力恢复了再和他打。中楚多大?东旬多大?中楚多少人口?东旬多少人口?中楚多少耕田,山川,河流。东旬有什么?不趁这个时候去割几刀子肉,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