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191章
佟宴青笑了,“那是子衿的记忆。那巫蛊锁魂术果然是真是有用。”
我紧了紧衣服,“你该不是带我去见你妹妹的尸体,用我让你妹妹死而复生吧?”
他道:“你们的镯子都被拿下来了,就算我想也没用了。我只是带你去,让她安息。这么多年了,她一个人躺在家里,一直没有真正的离去。你虽然不是小夕,但是我还是想带你回去试试,她这样生也不是,死也不是,太痛苦了。只有你能让她彻底安息。”
我听佟宴青如此说,心里顿生怜惜。多可怜的小姑娘。
“如果不是当年被你师尊发现,也许小夕本人还活蹦乱跳活的好好的,你现在神功也已经练成,子衿复活也有希望。”
佟宴青道:“是啊。可是,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如果你还是小夕,我又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这话一出,我便没话说了。低下头去捉弄雪球的小尾巴。
“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怪责你,我很感谢你,我现在这样,像个活人。会妒,会悔,会悲,会喜。以前的我,好像早就把这些东西忘了。”
我抬眸,这话他以前也对我说过。现在丢失了那段记忆的他,说出了和以前相同的话。无论怎么遗忘,他还是他。
三日后雪停。千里冰封。连崖下奔腾的江水也终于被冻结了起来。我估计这气温最少零下十五度。
一切都上了冻,我和佟宴青也终于可以告别这间小山洞。佟宴青将我变成了他的小书童,他自己变成了留着长髯翩翩风姿的中年大叔。
他把我变的太丑,太傻。脸上还给我贴了个痦子。不过我挺喜欢这个装扮,因为再也没有人愿意多看我一眼,我吃东西再粗俗,打饱嗝的声音再不雅,在所有人眼里也是理所应该的。所以我爱上了这身装扮。
不过对于这个新身份,只有一天我不太满意。因为我必须和佟宴青睡一间房,因为没道理给书童单独房间。
我原以为,通往南秦的城池州县都会被赵栯的人严加盘查,结果却恰恰相反。进出城门根本没人管,入住客栈也没人盘查。
这种现象告诉我,一赵栯确定我没死,他故意放我远走高飞。二赵栯确定我死了,没必要找我。其实我心里隐约明白,赵栯的想法是第一种。因为他是一个绝不会轻易放弃的人。
因为心中了无牵挂,和佟宴青走两日休一日,等我们到达彭城。这个曾经让赵栯一箭射断城头瞭望塔,一战成名的城池。
当我和佟宴青走上吊桥,踏在十五丈宽的护城河上,我对佟宴青说了当日赵栯如何英武,如何攻城,在城内我住过县衙,救过被□□的女子,还差点被人宰了。
佟宴青默默的听,嘴角一直扬着笑容,等我叽叽喳喳的说完了,他问“你口渴不?”我想想,好像是渴。
他说,“那就别说话了。进城找了客栈,住下了有水喝了。你再慢慢说。”
我觉得他这说话的语气怪怪的,后来我用力拍了自己的后脑勺。人家不想听啦,人家是在非常温雅的讥讽我。
好吧,我闭嘴。
等找了一家客栈,安顿好。和往常一样,他把所有铺盖给我,所以即便打地铺也非常暖和。他就不同了,床上只剩了枕头。不过我也一点不担心他受凉,他这种人也根本不会怕冷。属于冬天不冷夏天不热,超级恒温性动物。那会和他谈恋爱的时候,我就发觉了,冬天抱着他就像是个火炉子,夏天抱着他就像是根大冰块。赵栯却不同,赵栯无时无刻都像是个大火炉,冬天还行,到了夏天,我根本懒得碰他。
可惜了,我这辈子估计再也没机会和这种恒温性动物经常拥抱了。
一般情况下,我睡觉。他打坐。等调息一番完毕,他自己也会安安静静的睡觉。不过今晚很反常,我刚迷迷糊糊抱着雪球牌暖水袋睡着,他居然把我叫醒,要和我聊天。
我揉揉眼,茫然的看着他。
他说走下床榻,居然盘腿坐到我的被子上。这个把我给惊住了,连忙爬起来,将腿缩了起来。雪球在睡梦中被惊醒,明显很不满意的对我嗷嗷叫一嗓子,我赶忙将它抱在怀里。有些紧张,等着听佟宴青要和我说什么。
他笑着说,“你不必那么紧张。”
我说,“你半夜三更把我叫起来,我想不紧张都不行。”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我咧咧嘴,表示我认真对待。
“我一直和你说我家境还行,其实我一直没和你说真话。”
我又揉了揉眼。
“当然在我看,我家就是富裕一些。没别的。但是在外人看,我家不光是富裕,还有些权势。”
“哦,你家是做大官的。”
“我们家不是什么大官,只不过舅父很疼爱我母亲,所以舅父对我们家很好。所以父亲一直没有纳妾,只我母亲一人。只不过后来我母亲去世,父亲才又续弦。舅父待我和子衿也很好。”
“你直接告诉我,你母亲姓什么?”
“黎。”
“那么你舅父肯定也姓黎。好吧,你当我说了句废话。我知道南秦皇族就是黎姓。那么我再问一句废话,既然你父亲那么怕你舅父和母亲,不敢娶小妾,那么你舅父应该很凶悍,你父亲畏惧你母家的权势。那你舅父一定是大大大官吧。”
佟宴青脑袋微微的斜了,脸上有些茫然,眼睛漆黑明亮,突然我觉得他这样子真的很像一只迷茫的猫,让我差点就伸出手去,捏他的脸蛋。还好我及时冷静刹车。仅是不同往日啊,切记,切记。
他的表情,非常生动的一句话: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赶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你母亲家很厉害,你舅父也很厉害。”
他笑了,“在我看他们就是我母亲和舅父,没别的。我和你说这些主要是担心回头到了我家,你觉得我对你有所隐瞒。我想在那段我被封印的记忆里我也没告诉过你,我的家世。因为除了鸿烈我谁也没提过。”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也就是说,我到了南秦无论看到什么,都要淡定。”
他身后拍了拍我的脑袋,“我原本以为要和你说的很详细,结果你一说,确实就这么简单。”
我打了个哈气,伸了个懒腰,“我以为什么大事呢。”
他很认真的说,“我觉得是件很重要的事。因为我不会隐瞒和欺骗。”
我直接晕菜,“至于吗。没那么严重。”不过等我说完我突然脑子清醒了,他生长的环境决定了他的思维方式。他骨子里是个简单,单纯的人。所以会把有意隐瞒看的相当严重。正如慕容鸿烈当初拿出那支手镯,他彻底溃败一样。因为他坦荡荡的心里受不了被人揭穿欺瞒的伤疤
他欲开口再说什么。
我直接说,“好好好。我知道了。这事真的好严重。我深刻的记下了你的话。”
听我这么认真的说了,他好像才安心,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回到自己床上睡觉去了。
两个人躺下,我就觉得好笑,这个人太有趣了。对我来说,一件事也能给他放大成这样。反观之他杀几个人,却又是芝麻绿豆点的小事。
想了想,心里又觉得无奈。真是没办法用常人的思维方式去衡量这个人。以前只觉得他的思维方式有些奇怪。但是当时从来没有和他日夜相伴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发现他的思维方式简单的不能在简单,所以寻常俗人无法理解。我觉得他和七八岁的小孩子应该可以很好沟通。善恶是非,简单。人情世故,困难。
此时已经是三月,再说我们一直在往南走,所以好一派春暖花开的景象。无论心里装着什么事,只要看见满街刚刚长出的嫩草,树丫上长出发亮的绿叶,悄然绽放的花朵,再感受到春天的微风,温暖的气息吸进身体里,再糟糕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所以,我一反常态的积极,领着佟宴青在城里转了两天。好歹在城里住过,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我多少还知道一些。
坐在一间赵栯带我来过的茶楼,点了赵栯帮我点过的零食,喝着赵栯帮我点过的茗茶。其实我和佟宴青坐在一张食案前,这样是非常怪异的,因为我是书童。我却能坐着和主子一起喝茶。因为我很不雅的敲着腿,因为我嘴巴里嗑着瓜子,趴在桌子上,歪着脖子欣赏街上的美女。而我对面的佟宴青,人家端端正正的坐着,平凡的面容、平凡的装扮,却掩饰不了青山白雪一般的高洁之气。
我和他就是个黑白对比。何况,允许下人同桌,本就是让人觉得奇怪的事。
所以即便不是指指点点,总有各种各样的目光会飘向我们俩。
只要他不是“了凡宫的佟宴青”,我就无所谓别人如何看待我们俩。哪怕鄙夷,哪怕嘲讽,我都无所谓。
而他更不在乎,自己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因为他很骄傲,骄傲到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他就是他。
就好比乞丐越没钱越是在乎兜兜里那半块铜板。而一个富可敌国的富翁,就根本不在乎自己有多少钱。曾经的我,就是个那个乞丐。而他从最初到现在,一直都是那个富翁。
不过现在好了,他伪装了自己,我也伪装了自己。于是他便不是他,我也不是我。所以我终于可以丢下那些俗人的包袱,十分享受做一名行为粗俗的小书童。
可能是我的样子实在太难看,也许是我的样子实在太惬意,总之他终于没忍住问我,“现在是你,还是以前是你?”
靠,这句话实在太唯物。一时还真让我无法一句话解释。
所以我只能继续嗑瓜子,继续看美女。装着听不见。
于是他又充分发挥了他复读机的天分,一句话重复问了我三遍,我想装听不见也不行了,只得老老实实的告诉他,“如果不用戴面具,现在这才是我。”
他轻啜一口茶,眼中含着笑,“你自己本身就是个女子,为什么还盯着别的女子看?”
我吐了瓜子壳儿,“因为漂亮啊。谁不喜欢漂亮的东西呢。”
“那你多看看自己就行了。”
我理解这是他的一句恭维话,不过他说的是实时,我自己知道这皮囊确实是个美人胚子。但是,因为这皮囊并不是我自己的。所以我从来不把这皮囊的美貌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何况我装男人装的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男人,所以我从来没关心过自己的容貌问题。
但是受他恭维真是让我有些意外,所以为了聊表我的意外之心我便回敬他一个问题,“你觉得你和沈若君可能吗?”
他轻飘飘的答:“可能。”
看估计看了我惊若木鸡的样子,为了安抚我所以难得话多,解释了他的答复,“我伤了她,自然要照顾她。虽说我们这个位子不能娶妻,但是就算我娶了她,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因为她残了。”
“你有没有问过她,你为什么伤的她。”
“没有。”
“那你为什么问我。”
“因为我想。”
我将脑袋埋在双臂里,无力的抽了抽。等我平静了自己,然后抬头,发现他正灼灼的看着我。我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将目光又移到了窗外。
他说,“你对自己永远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除了你朋友的生死,你还在乎什么?”
我想了想,“确实没什么好在乎的。所以遇到难得要在乎的,就会用命去拼。”
“为什么会这样?”
我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说真的,你不问我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不在乎容貌,不在乎钱财,不在乎权势,你告诉我过我,甚至对于那个孩子,他都比你在意。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我傻傻的笑了笑,“可能一切对我都没什么意义了吧。”
“我打听过以前的你。你很在乎钱,你很喜欢出风头,因为如临的关系,很多人巴结你,你也会想办法去巴结你需要巴结的人。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说了,因为一切都没了意义。”
“是因为我吗?”
我继续嗑着瓜子,吐着瓜子壳,“不知道。”
“看来是我把你害惨了,以后我慢慢还。”
我赶忙摇手,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等我难受劲过去了,突然我发现一个问题,我觉得每一次和他谈话,看似漫不经心,其实都是他无声无息的引导者我往一个答案推进。
等我领悟过来,一拍桌子,“你这个大骗子。”
我稍微激动了些,嗓门稍微大了些。一嗓子嚎出去,整个茶舍小二层里的人都看向了我。我忙低下头去,手掌还留在案几上,于是我只能支支吾吾的说,“老爷,我拍死只苍蝇。”
佟宴青让小二拿来块抹布,笑着让我擦擦手。很快也就没人再注意我们。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坐着,我看美女,他——爱看什么看什么。
晚上按照佟宴青的安排,两人买了马匹,晚上出发穿过那片让人望而生畏的丛林。
这是个秘密,因为那片会放出有毒瘴气的丛林,只有在子夜才是安全的。毒气会随着日照和气温的上升从树木草丛中散发出来。最安全的是夜晚,子时。但是因为白天就已经够吓人,晚上更没人敢进入这片幽深的丛林。而这片丛林最安全的时间恰恰是所有人最为恐惧的时间。
春风荡漾的月夜下,我和佟宴青一人背着包袱,往南走。雪球也被我背在包袱里,时不时的探出小脑袋,东看看西看看,看累了再缩回去,想睡觉睡觉,想发呆发呆。
我对佟宴青说,如果我也可以像雪球一样就好了。
佟宴青说,关键是你自己不安分,不能怪别人不给你机会。
我觉得这话说的非常犀利。我就是个没事找事,不让自己活的安逸的人。确实怪不得别人。
两人一路快马奔到一片黑压压的丛林边。不怪人没想过半夜来穿过这片树林。就算今天是皓月当空,就算今天微风拂面,一旦看见眼前一堵黑压压,荆棘丛生,高约三丈一眼望不到边的“墙”。
之前我看过佟宴青的书,知道应该如何穿过这堵树墙。不过那也仅仅只是书上的理论知识,而且佟宴青当是写那本书的时候并没有写清楚所有细节,我觉得他也仅仅只是凭一时兴趣,故意写一点留一点。
所以看见眼前的密密丛丛的树林,还是觉得心里发憷。佟宴青将马放走,我将身上的包袱又系的牢了一些,将雪球绑牢了,对它说千万别调皮,在丛林里乱跑肯定死定了。
佟宴青说,“你别吓它了。”然后将他的包袱交给我,对我指了指他背,“抱着你我不好着力,背着轻松一些。”
我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将他的包袱在身上栓牢,蹦上了他的背。他背着我,一跃而起,直接带我越上了这片丛林的树顶。
一个事物,从不同的角度观看,呈现出的样子完全不同。比如刚刚我还觉得恐怖压抑的森林,等我站在这片丛林的顶端在看,夜风轻拂,这片丛林的顶端树涛阵阵,起伏波澜。皎洁的月光洒下一片银光。在我看,眼前这片让人畏惧、恐惧的丛林突然变成了静谧安宁的海。
佟宴青问,“漂亮不?”
我大力点头,“好像夜里的海。”
他轻扬笑容背着我,轻点树顶的枝桠,带着我在这片幽静的树海里腾跃。
鼻端是熟悉的不能在熟悉他的气息,淡雅的青莲香味,还有他温暖的体温。似乎很多年前夜晚,他好像也是这样背着我在松林树海中腾跃。那会,我还是个尚未发育的小萝莉。那会我心里已经有了他。那会我从未想过其实他早在心里接纳了我。那会我也不敢想,我们会经历怎样的甜蜜,坎坷与磨难。那时候他和我说,莫老宫主给他推过命,他这辈子有情劫,情劫过了,就是他飞升之际。
我们共同经历切的一切都应正了莫如的这句话。那个时候,我根本不敢想,自己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劫。那会他和我说的时候,我甚至还嫉妒过那个会给他带来这个劫难的女子。
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无数个圈,无数个环,转来转去,绕来绕去,像是脚下这些漆黑带着刺的藤蔓,让人无法挣脱。束手待毙。
我看着眼前沉静的海,感受着佟宴青传递过来的体温,多年前的场景一幕幕在我眼前翻涌而出,心里不免有了起伏。
佟宴青问,“怎么突然安静了?”
我没说话,物是人非,世事变迁,十多年,这一世我才刚刚二十岁居然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二十岁花样娇艳的年纪怎么好似已经是个看尽人生沧海桑田的老人。
“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问“什么?”
他背着我在树海中遨游,“以前我是不是这样背过你?”
我没说话。
佟宴青现在已经能总结出,凡是我不给出否定的答复,都算是默认。
这时候我居然感受到了他的兴奋,就像是自己的心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一颗心愉悦的跳动着,也能牵引着我的心也跟着兴奋。
我拍了拍佟宴青的肩膀,“喂。你故意的吧?”
他没给我答复,也算是一种默认。
我说,“虽然我不能驱动你的那种力量。但是不要用你的能力影响我。我就是我,我的喜怒哀乐是我自己的事。”
他说,“让你高兴一些也是我的事。”
我叹了口气,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只能说,“别人千难万难,会丢性命的事,在你这完全就不是个事。”
佟宴青说,“那你要想想我十三四岁才跟从师尊修炼内功和功夫,我吃了多少常人无法忍受的苦才到今天这一步。了凡宫里的弟子很多都是从出生就开始修炼,将能座上一宫之主宝座当成终生的誓愿。多少人从小立誓,发奋练功。却被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抢了。所以我也不怪那些人反了。所以我也仅仅只对他们本人下手,没诛连他们的家人。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会死在他们孩子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