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第182章
我无语了,又想了想说,“我在城里还有几处房产,总能找到个住处。”
佟宴青再次打击我,“你那几处房产早就被人盯上了。”
我将小包袱一扔,“你明摆着要和我过不去是吧?”
此时佟宴青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暖色,“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其实我心里隐隐的知道他要带我去哪。我心里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因为那是我在这个汉梁城中,真正的避风港。
佟宴青抱着我直接越墙而入。他问我,“以前我有没有带你来过?”
我没回答他。凡是我不回答他的事,他心里也都明白了答案。
所以当宁伯宁婶几乎是震惊的看着我,将我又搂又抱的时候,他只是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没一会。披着棉衣的宁枫从后院跑了过来,看见我眼圈都红了,说了声,“小妹,你可回来了。我和爹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这话说的宁伯宁婶直接抹了泪。
佟宴青已经被我们完全忽视了,当然被忽视的还有可怜的老雪球。傻不愣登的蹲在佟宴青的脚边。
等我们一家子人亲热好了,有个脆生生的声音问,“相公,这可是你常说的小妹。”
抬脸一看,一个样貌普普通通,但是看上去让人极为舒服的小媳妇站在门口。我立刻跑去给宁枫的媳妇行礼,叫嫂子。
等这女子进了屋,看见屋里安安静静的还站着一个人一只猫,立刻吓傻了。
我拽着佟宴青的胳膊走到宁枫媳妇面前说,“嫂子别怕。这是我朋友。他只是喜欢装着像某人罢了。”
宁枫媳妇哪里相信我说的话。直往他夫君身后躲。
宁枫叹了口气,对他媳妇说,“你先给小妹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那可怜的女人逃也似的跑了。
剩下的就是一家人坐下来说闲话。佟宴青自然上座。只不过他与不在都一个样。一个字不说,一个表情没有。我知道他在观察,在思索。慢慢的我的心里有个一种感觉,蠢蠢欲动,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窜动,不安的,急切的。原本我高高兴兴的心情,立刻变得烦躁不安。我知道他又在试图揭开封存的记忆。我突然什么也不说了,直视着他。
他却终于笑了,有一种做了坏事被人发现后,无奈的笑容。因为没外人,我直接对他说,“不要再试了。”
他叹了口气,“师尊太厉害。”
宁家三口完全不懂我和佟宴青在说什么。所以他们只能安安静静看着。
我对宁枫说,“记得我写给你的那封信。我说不要再宫主面前提起我,因为他彻底忘了我。”
宁枫点头,“我试过几次,宫主确实忘记了小妹。所以我特地叮嘱了爹娘,不能说漏嘴。这几年我们做的很好。”
“宫主被下了一种血咒。所以我被从宫主的记忆里完全抹去。后来因为种种巧合,宫主重新认识了我。今晚他带我来之前,还不知道我和你们这么熟。所以他刚刚又想着冲破血咒,找回属于我的记忆。”
从宁伯宁婶的表情上我明白,他们把我说的话当天书。但是我从宁枫的表情看出,宁枫听懂了。而且是完完全全的懂了。我甚至从他肃然的表情里看出,他似乎明白所谓的血咒是什么东西。人聪明,其实也是悲哀。像宁伯宁婶那样的,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但是像宁枫这样的,估计这事他会琢磨很久。
这一夜,佟宴青没有走。
搂着雪球睡觉,他安安静静打坐。等凌晨我醒了,他也早就消失了。
早上宁枫的媳妇来敲门,给我送早饭来,我笑嘻嘻的请她进来,给她请安,问了姓氏,家世。
洗漱完毕吃完早饭,宁枫将我叫去书房,仔细的问了关于佟宴青中的这个血咒的问题。他对我说,“没想到你宫主会对你动情至此。”
我诧异,“你知道这血咒如何下?”
宁枫说:“我不是了凡宫的人,但是宫主却一直允许我查阅了凡宫的内部文书和藏书。自宫主继位,我也把官职辞了。了凡宫很多文书都是经我手批阅。血咒是什么我自然之道。拿等价相同的东西作交换。做封印。也就是说,宫主对你的情可以和他的命做等价。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我明白宁枫此时的角色差不多就是佟宴青私人秘书。
这时候宁枫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欺骗过宫主的感情?”
我想都不想便道:“怎么会。在大哥眼中我会是这种人?”
宁枫笑了笑,“我有办法解了这血咒。”
我直接回答,“不可能。”
宁枫道:“你先甭管可能不可能,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
“在被莫老宫主下血咒的时候,宫主有没有对你说过一句不太寻常的话?”
“有。不过当时他太虚弱,已经无法出声。我也不懂唇语。这个问题,宫主前几天也问过我,这句话到底有什么作用?”
“我现在还不能肯定。因为血咒这东西太过神秘,我需要将情况了解清楚,再对症下药。”
我叹了口气,“算了吧。事已至此。”
宁枫问,“你说算了就算了?看样子宫主对你余情未了。你呢?你怎么想?”
我没有直接回答宁枫的这个问题,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大哥的办法,解开血咒对他有没有伤害?”
“有。肯定有。而且我不确定到底对宫主的伤害有多大。但是这血咒肯定能解。因为宫主现在有别人从未达到的神功护体,至少我可以向你保证,宫主不会因此丢了性命。现在我只问你,愿不愿意让宫主想起一切?”
我彻底迷茫了。我已经分不清楚,宁枫和我说的是真是假。我甚至怀疑,宁枫和我说的话,是佟宴青用来试探我的。但是随即我又否决了这个想法。佟宴青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用这种小儿科的方法来试探我。他只需要抓住我的手,或者让我看他的眼睛,什么也就清楚了。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我问宁枫,“连莫老宫主都对我说,这咒解不了。你如何能解?”
宁枫道:“不要看不起读书人,看书自然有看书的好处。几年前我无意在宫主的书房里翻到一本被压在一堆书籍最底下的破旧手札。上面乱涂乱画,写的尽是些疯言疯语。什么几月几日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也有今日我做了什么梦,如何去解。有的时候说天空突然变成了紫色,觉得所有人都要害自己之类的话语。但是当我仔细看了手札上写的每一个字,我才发现,这手札居然是宫主的祖师爷写的。传闻祖师爷最后疯了,我想这本书肯定是在祖师爷彻底疯了之前的记录。于是我就想办法将整本书抄了下来。没事我就翻翻,可能是我本身对祖师爷感兴趣,所以我觉得这手札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东西。当我一遍又一遍的看,终于被我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什么?”
“你知道藏头诗吗?”
我点头。
“那你知道九宫阵法吗?”
我点了点头,“仅仅是知道这个名称,但是其中变化太玄妙,我研究不深。”
宁枫说,“知道就可以了。当我日复一日的去看这些荒诞不经的记述,有一天巧合,我用九宫阵法其中的坤阵摆阵方法,挑了一篇文章,将文字按照阵法的方式重新排列。”
我的双手紧握,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宁枫笑着说,“于是一个秘密被我解开了。”
我问。“你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宁枫说,“祖师爷在书上说了,这书只是给有缘人的。而且书上的东西根本没有什么实用性。都是各种符咒,上古大阵,修身养息的东西。比如宫主中的这个血咒,多少人用过?都没人用的东西,就算知道解法,又有什么用。”
我说:“宁大哥,我希望这事你就当不知道。”
宁枫微微扬了唇,“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只单独找你确定。只是我不明白,宫主不好吗?你为什么?”
我道:“我不想他因我而乱。他对我太好了,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他不会将我藏着掖着。到时候,了凡宫如何看他,天下如何看他?上千年的传统,不是他想变就能变的。我也不想做那个受人唾弃的狐媚。以前我选择和他一起,因为他说要带我走,不要这宫主的位子了。后来我去了九宫山,看见了山谷里的安居乐业的仙境,看见了了凡宫的宫规森严。这世上没有比他更适合这个位子的人。他若走了,了凡宫可能就要乱了,整个九宫山也会乱,甚至会蔓延到整个中楚。现在这样挺好。他忘了我们之前的所有,我对于他来说,只是个重新相识的陌生人。他是他,我是我。再说,这些年我一直和赵栯在一起,如果没有意外我应该会嫁给他。也许大哥会问我心里那个人是谁,我回答是赵栯。我不能再这样拖泥带水的过下去。虽然我现在还谈不上多爱赵栯,但是我已经在心里把他看成能与我相伴一生的人。随着年龄慢慢长大,我突然明白,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人相伴,活的会轻松一些。那种撕心裂肺,我不想再经历了。你说现在让宫主放下一切和我隐居,可能吗?就算他愿意,我愿意。我们还能回到从前?不可能了。”
“那小子……”宁枫道:“那小子确实不错,只是你不觉得对宫主太不公平?”
“怎么办呢?来生再还。感情这东西,我是不想再碰了。怕了。也倦了。”
宁枫长叹了一声,“那会见宫主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不对劲。你也是,为什么要去招惹他。这下好了,害人害己。”他这话说的全无责备,只是充满了无奈。
我苦笑一声,“当是哪想那么多。还是年纪小。把事情想的简单,以为相爱了什么都有了。他不坐那个位子,自然有人会补上。我哪里知道了凡宫里那么复杂。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为了权势内外勾结,自相残杀。我以前只把了凡宫想象成一个无欲无求神仙住着的地方。如今他既然坐上了这把位子,我只想仰望他。别无他求。”
宁枫像真正的兄长一般,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说的很好。大哥一定会帮你。不为了你,也要为了宫主。”
我心里哽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大口大口的调整呼吸,调整心情。
两人又把如今的局势谈了谈。
吃完午饭,我乔装跑去联络我的人,将该安排的事情又都重新整理确认。脚不挨地,忙了两天。
最后的日子终于来临。
始建十三年腊月二十晨。晨与夜交界处,失了月光,失了星光。天地一片漆黑,厚重如墨。
因为心里隐约有些预感,所以当那一声响彻云霄的弩炮响起,我就如弹簧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
快速的换了身小太监的衣装,贴上了徐青的面皮,打开门就往外冲。
当第一声弩炮声响之后,接连不断的弩炮声,让整个汉梁战栗颤抖。有人在街道中喊叫,有马蹄奔驰过门庭,有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叫声,男人的咒骂声,一切的一切混杂在一起。那是一种让人丢失了所有安全感,没招没落的惊恐,完全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的惊恐。
安静了多日的汉梁,终于等来了它的大限。
可是就在我我奔出宁府的院子,奔向大门。有人档住了我。
宁枫。
他作为我的兄长,直接拉住我,什么话不说,就把我往院子里拖。
我说,“宁大哥,让我走。我来就是为了这一夜。”
宁枫说,“不行。别人的生死管你什么事。大势所趋,你不明白?”
“那是我的亲人。和大哥一样。”
宁枫松开了手。宁枫是我我认识的人里唯一我觉得真正的聪明人。他低调沉稳,冷静客观。我只说一句,他就明白了所有。换句话说,我也可以豁出命去帮助他。因为他也是我的亲人。
出了门,老柳刚刚牵了一匹马向我跑来。我骑上马对老柳说,去雅苑等我。老柳赶忙在夜色里隐身进了街巷中。
我很不喜欢骑马,但是这些年待在赵栯身边,我总还是学会了骑马。不说骑术如何,骑着跑总还是行的。
慌乱的平民躲在家中不敢露头,满街都是手持火把的士兵。从他们的脸上我看不到任何激昂的斗志,仿似外面的弩炮与喊杀声与他们毫无关系。
我一人一骑朝着皇宫的端门而去。那里是整个皇宫最不起眼的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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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方,有人塞给我一个大包袱和卫尉的腰牌。在宫门关闭前,我拿着普通太监出入宫门的腰牌进了皇宫。直接奔向德阳殿。宫中此时已经一片大乱,到处是没头苍蝇一般乱跑的宫人。我这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根本引不起别人的注意。
德阳殿,阿镇的寝宫。进了宫中却发现,阿镇刚刚被同归接走。
我心里大惊。又赶忙奔向长秋宫。一边跑一边脱下太监服,收好面具。等我赶到长秋宫,发现宫中安安静静,好像外面一切的慌乱与这里完全无关。
我大声喊叫,让守殿门的太监开门,因为此起彼伏,隆隆的弩炮声,我的声音被彻底的掩盖。
我急得没办法,只能找了转头,拍门。宫门太厚实,用手是不行的。
拍了许久宫门被打开,有人惊讶的看着我,我直接提着包袱往里冲。此时东南方已是一片火光,将一半天空映成了赤红色。
我杀气腾腾的冲来,本本没有人阻拦我。因为往日里宫娥如织的宫殿里,居然空空荡荡。那一盏盏摇逸着烛光,正在和诉说点燃它们的宫娥们此时已经不知去向。
我推开同归寝宫的门,看见同归正笑看着一身玄色织金龙皇子正装的阿镇念书。看见我冲了进来,同归只是扫了我一眼,对阿镇说,“我和你说吧,今晚你肯定能看见小姨。”
阿镇放下手中的书册,小大人一样的走过来,将我往同归面前拉,“小姨,母妃两天没见你,你怎么才来。”
我走到同归面前,打开包袱,将行头一样样拿出来,“我都准备好了。先把衣服换了,一会回有人来接应。我们去找陛下。”
“我的好妹妹。我们若是想逃,还用得着你这样费心?”
我笑道:“我的好姐姐,我就是知道你们没有逃的打算,所以我才会来。”
这是阿镇伸了小脑袋说,“小姨,母妃说了。我们哪也不去。”
我蹲下身子搂住阿镇的小肩膀,“阿镇,那是你娘,不是你母妃。以后记住了。以后叫父皇,爹爹。你想不想一直和爹娘在一起?”
阿镇迷茫了,“爹娘?”
我笑着点头,“爹娘,我是你小姨。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等小姨办完手里的事,咱们就住在一起吃在一起。”
阿镇继续迷茫。我也管不了他了。我看了同归身后的贴身宫女,两个宫女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帮同归换装。同归本就虚弱的身体,根本无力挣扎。阿镇终于醒悟了过来,对两个宫女拳打脚踢,我按住阿镇问他,“你觉得小姨是坏人吗?”
他虽然气鼓鼓的,但是还是摇了摇头。
我说,“外面有人,要欺负你娘,要杀你爹。小姨来救你爹娘,你听不听话?”
同归根本就不挣扎,由着两名她的贴身宫女给换上民妇的装扮。她只是对我说,“小冬,陛下不会走的。你这是白费力气。你要真想帮我们,就把阿镇带走。”
我这边帮着阿镇换装,“姐姐你不知道做生意的人,都是贪心鬼?”
同归无奈。我将平民小孩的衣服给阿镇换好,他毕竟是个孩子,觉得这身粗布衣衫很有意思,穿好了居然还在我面前伸伸腿,伸伸胳膊。仔细研究了一番。
这时有一名太监跑进来对我说,“姑娘,快着点。有人打开了白虎门,陛下已经从宣德殿去云台殿了。”
同归听了这话整个人立刻怔住,看着来给我报信的小太监,“你……你说什么……”
那小太监给同归跪下回话,“有人打开了白虎门,陛下已经起驾去了云台殿。”
同归一阵喘不过气来的剧烈咳嗽,“小……小冬……快……快……带我去见陛……”
我说,“不行。这件事我不答应姐姐。”我对同归身后的太监和同归说,“麻烦几位了。出了章华门有人接应,到了地方我的人会将余下的钱给你们。”说完我从身上掏出几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六人。
六人有人接下了钱,有人却没有。有人含着泪,有人却面无表情。
同归一直在剧烈的咳喘。阿镇给自己的母妃不停的顺气。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没想到在赵栯的大军尚未进城,尚未围住皇宫,白虎门就已经被人打开,欢迎赵栯。
“小冬……咳咳……我不走,我要见陛下……带我……去……”
我不理同归却抱住阿镇说,“殿下,你是男人。男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女人。你能答应小姨,保护好母亲吗?”
阿镇浓眉紧锁,稚气的五官一脸肃然,“我答应小姨,一定保护好母妃!”
我将同归先前被我夺下的匕首交给阿镇,“这个给你,保护好你娘。随着他们走,到了宫外有人接应,小姨已经安排好了。小姨现在去接你父皇。”
阿镇道:“好。小姨一定要把父皇接来。我和母妃等着小姨。”
我紧紧抱住阿镇,亲了又亲。
看着同归被裹上披风,戴上厚厚的风帽,阿镇紧紧跟在同归身后远去的身影,心里无比的满足。只要他们娘俩能平安踏出章华门,就成了大半。
在晨曦的隆隆炮声中,在慌不择路四散逃跑的宫女太监的伴随下,我和那小太监往云台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