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181章
佟宴青淡笑道,“果真很简单。”
刘冉之抬头看了我和佟宴青,没说什么,继续诊脉。然后说出了和刚才那位御医相同的话,身体没什么要死要活的大问题,主要是心病,常年累月的胡思乱想,血气郁结,我又受过重伤,还不止一次。所以要根治有些困难。不过好在我年轻,身体底子不错。所以慢慢吃药调理总会好的。
感觉刘冉之最后说的这句话就是所有郎中都会说的一句话,这句话流传了几千年,一直到我前世的那个时代,中医们还在用它糊弄人。
是啊是啊,慢慢吃药调理,等到该死的时候,那肯定是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知道他们这些老把戏所以我直接问刘冉之,“刘御医,我无礼的问一句,其实我这不是病。如果我好吃好睡,心情开朗,一切都会好起来?”
刘冉之捋了捋胡子,“这个……如果姑娘真的吃好睡好,心情好。又怎么会郁结于心的病症?”
这下可把我问倒了。是啊,我这些年来,吃东西没什么胃口。也就是这几顿,可能是因为饿的,所以看见鸡汤面两眼放光。虽然大多数时间我是不分晨昏的睡觉,但是关于这个睡眠质量的问题,我自己是知道的。只有赵栯在我身边,抱着我,我才能睡的踏实点。一个人睡,根本睡不好。总觉得心里没找没落的,所以我只能用大量的时间来补眠。
这是医生说了,我才注意到这点。以前我竟然从未想过我这其实也是一种病。
于是我追着问了一句,“那么刘太医,我这样的身体,如果怀孕了会如何?”
刘冉之先是说,“姑娘没怀孕啊。”
我不大好意思,低着头对他说,“我只是问一问。”
刘冉之说,“如果姑娘肯怀孕之后就在床上躺着,不动,养胎。用药保着应该没事。不过。如果姑娘自己不在意,和寻常孕妇一样,那估计是十有八九孩子保不住。”
我对刘冉之微微的笑了,真心实意的谢了他。
刘冉之人老了自然话多,看我这样对他有礼貌所以不免心情也很高兴,跟着后面又说,“姑娘年轻,只要好好调养,等身体好了,以后想生十个八个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直接呆住。
佟宴青笑了笑,让刘冉之退下。
屋子里又只剩了我和佟宴青两个人,对于刚刚我问的那个问题,我觉得有些尴尬。所以只能捉来迷迷糊糊的雪球,不停的玩它的小爪子。
佟宴青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准不准备离开?”
我纳闷,我为什么要离开。如果我现在走,我又为什么来?遂,摇了摇头。
佟宴青说,“其实我希望你走。因为你该做的已经做了。你的良心对得起每一个人。”
“这是我进宫的第三天,其实也用不着等多久了。赵栯说,他要进城过年。他这个,心里没有十足把握不会开这个口。所以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城里满是他的斥候。他不想强攻,就用这些斥候扰乱人心。这一计用的很好。”
我笑,“看来所有人都知道了。”
佟宴青道:“知道了也没用,这些人混杂在百姓中,如临根本挖不出来。所谓大势所趋,等着吧。我只是好奇,赵栯用什么办法在这半个月里攻城。”
我道:“我根本不管他的事,我只管我要陛下和同归还有他们的孩子活下去。尽我所能。”
佟宴青说:“我不会帮你。了凡宫不参政事。”
我道:“我当然知道。你和莫老宫主,等这么多年,不就为了这一天。”
佟宴青道:“那是上一辈人的恩怨,与我和陛下无关。再说师尊要的只是江山易主,和公孙冉的命,和陛下并无关系。再说了公孙冉也已经过世。”
我突然眼中放出光来,“那,你肯帮我吗?”如果佟宴青同意帮我,那么我还愁什么呢。
但是佟宴青还是硬邦邦的对我说,“我不会帮你。了凡宫不参政事。”
这是原则,我知道在这一点上,佟宴青和赵栯都是一种人,油盐不进,刀枪不入。所以如临才是最终的输家。
第二天,我依旧一大早跑去了同归的长秋宫。吵架归吵架,姐妹还归姐妹。除非她对我明确的说一句,让我以后不要再去了。那我也不会自讨没趣,我会乖乖的出宫会我自己的宅子,也省的和佟宴青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尴尬的很。
出乎我意料,今天佟宴青没有自己送我,而是派了两个人将我送到了长秋宫。当我刚到长秋宫门口,两个守门的太监就扯着嗓子对里面喊,“快快禀报娘娘,姑娘来了。”
我正纳闷呢,两个宫女又高高兴兴的跑出来拉着我的手,就将我往同归的寝宫里请,一边走一边说,“娘娘昨晚一直念叨姑娘,说不知道姑娘伤的如何,想派人去看您,但是又担心打扰姑娘休息。所以一早就让人在门口守着,等姑娘来。如果姑娘再不来,我们也只能去宫主哪里找您。”
我问:“你们娘娘不生我的气了?”
宫女说,“姑娘不知道,昨日陛下和娘娘谈了许久才离开。想必是陛下帮姑娘说了不少好话。”
我心里笑,如临啊,始终还是那若水君子。
这是我第一次堂堂正正的以自己的真面目见同归,她靠在榻上,看着我给她行礼叩拜。一切该行的礼数都行完了,她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就是说,剩下的时间,是我和她说悄悄话的时间到了。
看她的表情还算正常,应该不会再火冒三丈的踹我一脚。她对我招手,我也就向她走了过去。
走到她的榻前,她向我伸出了手,我也向她伸出了手。她那枯瘦的手拉我坐下,我乖巧的坐在她身边。她问,“该说的陛下都和我说过了。我心里只怪你傻,早点把事情说清楚不就算了。白白的挨了我一顿揍,又挨了我一脚。”
我问,“姐姐,你不怪我了吗?”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道:“我还有何颜面生你的气?富贵时你离开了我,患难时你却回到我身边。这份情,难道我不懂?我还没病糊涂。再说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在最后这段日子里,你能来陪伴我,上天真是带我鱼同归不薄。”
我抱住同归瘦弱的肩膀,“姐姐胡说什么。往后日子还长着。姐姐一定长命百岁,看着小皇子长大娶妻抱孙子。”
同归笑呵呵,没再将这个悲伤的话题继续下去。给了我充裕的时间,让我将真实的自己说了一遍。我说的很仔细,但是还是隐瞒了和佟宴青之间的事。她对感兴趣的就是我和赵栯之间的事,当我告诉她,我们已经丢了一个孩子,她显得比我还伤心。又反复不停的和我说,以后一定要注意,不过有过一次经验也好,也不至于孩子掉了才知道自己怀了孕。说到孩子,我想去看看镇儿。她立刻让人将皇子接来。
当四岁大,粉妆玉琢一般的小男孩,围着面巾。自己走到同归的跟前,和大人一样对着自己的母亲磕头行礼,稚嫩的声音问候,母妃安康。我的小心肝都腻化了。我打心底里,第一次对孩子这样生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因为蒙着面巾,我只能看见这孩子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高挑的长眉。我笑着对同归说,这孩子像姐姐。
同归颇为得意,“可不。儿子像娘,这话一点没错。一会你出去,让他把面巾摘下来给你仔细瞧瞧。”
镇儿仰头看着我。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好像是在问我,你是谁。怎么会叫我母妃姐姐。
同归将我拉到跟前,指着我说,“这你是小姨。母妃的义妹。失散了多年,最近才被你父皇找到寻进宫来。快叫声小姨。”
镇儿十分听从母亲的话,二话没说,给我跪下行礼。我是连蹦带跳,将他赶紧抱了起来,又隔着面巾使劲的亲他。
男孩就是男孩,明显对我这套不感兴趣。一边躲我,一边向他母亲求救。因为心里喜欢,直接将他抱到殿外,掀开面巾,仔细看清楚这想了多少遍的小人儿。果然和同归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他爹是薄唇,他却和他娘一样一张丰润的红唇,让我忍不住又想亲几口。镇儿一个劲的推我,我笑着说,“皇子殿下不知道,从夫人怀你,我就一直惦记着你,一直到你出生,长大我一直在想你会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后来又听说你天资甚高,三岁就能背通论语。你知道吗,你这样的孩子,在小姨家乡,那是神童中的神童。”
镇儿用稚嫩的声音老成的语调对我说,“背书又不难,可是我光背并不了解其中含义,没用。”
我立刻觉得有一种五雷轰顶的震撼,然后心里暗自发誓,以后我有孩子了,我只让他玩,坚决不能成为像阿镇这样的孩子。孩子就是孩子,搞的自己和小大人一样,那要快乐的童年做什么?
我问阿镇,“你捉过蛐蛐,掏过鸟窝吗?”
从阿镇看我的眼神中,我觉得我是个白痴。我叹了口气,“你是不想早点长大,为父皇母妃分担?”
这下我终于说进了面前这孩子的心坎里,只见他大力点头,“父皇终日为国事操劳,母妃也是。我的几个舅舅为国鞠躬尽瘁。”
于是我又被震的五雷轰顶,这是一个四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神啊,我自己四岁的时候在干什么?神马国事操劳,神马鞠躬尽瘁。估计当时的我一块进口巧克力就能让我高兴的飞起来。能认识自己的名字怎么写,那俺娘估计已经抱着我爹激动的昏天黑地了。
这就是帝王家的孩子。若是太平盛世,估计还想好些,但是生在乱世,这就是他的悲哀。
于是我又抱了抱小阿镇,“你做得很好。小阿镇长大了要帮着父皇母妃多多分忧。”
阿镇看着我这个长辈的脸色从阴转晴,到晴转阴只是一瞬,他只能茫然了在茫然。可能在他的心里,只会说一句话。大人的世界他不懂。
我重新将他的面巾围好,拉着他的小小手,将他领回到同归的寝殿,同归笑着看着一大一小走回来,“怎么样,是我儿子吧。”
我道:“确实,和姐姐一个模子出来的。看来以后我也得多生儿子,像我。女儿像他就坏了,一个个威猛凶悍,嫁不出去。”
同归哈哈大笑,“我瞧他以前还好啊。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差点被他迷住了。虽比不得徐掌柜,但是也是万里挑一的小俊脸。你可能不知道,当年京城里多少面首都在模仿你二人赚钱。”
我对着同归伸了伸舌头。
同归道:“你和我说说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我听到的都是外面传说。”
我问,“姐姐一点不生气?”
同归道:“各为其主罢了。再说我也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这事也怪不得他。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他一个种田的出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佩服他。不光我,还有兄长。”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终于安定了下来,“他家里的事姐姐也知道。原本十几口子一家人现在只剩了灵铃一人。我掉了孩子那天,他兄长没了脑袋的尸体才运回来。还有他娘和姐姐侄儿们惨死。常人早就垮了。虽然他还好好的,但是性情变了,所以跟着样貌也变了。而且这些年他为了收拢军心,和底下人吃一起住一起,无论寒暑都是寅时正点兵。太阳晒着,寒风吹着,雨淋着,姐姐印象里的那张小俊脸已经不存在了。有一次几个月没见,他居然留着一脸胡子回来,被我追着府里跑了几圈,才逼着他胡子给剃了。”
同归叹了口气,“都是命,如果陛下当年收了你,那么他肯定会跟着陛下。也许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说到这同归眼圈红了。
阿镇和小大人一样坐在边上听我和他娘说话,看着他娘眼眶红了,忙上来问,“母妃怎么了?是小姨让母妃伤心了吗?”
同归擦了擦眼睛笑着说,“让人带你回去,你在这待长了不好。听太师傅的话,好好读书。”
阿镇是一个太过于听话的孩子,丝毫没有撒娇留恋母亲情感流露,给同归行了礼,被宫人带回自己的宫殿。
我对同归说,“这么小的孩子,要背负这么重的担子,太可怜了。”
同归说,“你以为我不想让他和别的孩子一样长大吗?可是不行啊,他是未来的储君,未来的天子……”说到这她话突然顿住,低头苦笑,“其实应该听你的,读什么书,快快活活,无忧无虑才是他应该做的。”
我明白她想到了什么,更加坚定了我这次来的目的与信心。
一连着几天的安静。每天看着阿镇过来给同归请安,然后离去。每天一大早敲响佟宴青的屋门,他派人送我去长秋宫。每天晚上回到住处,桌子上总有一碗鸡汤面和一碗汤药。我觉得我和佟宴青又进入到了一个和平相处,互不打搅的时间段内。
我多希望这种生活不会被战乱所打破,我多希望可以一直这么下去。赵栯不会攻城,如临继续当他的一城之帝。
然而,这种乱世,平静的生活总是极为短暂。大约在我进宫的第七天。我正摆弄着从宫苑里摘来的红梅,让宫女找来花瓶自己插着玩。同归的气色也比我第一次见她好了很多。有贴心的人陪着说话,心情应该不错。
突然听得外面吵吵嚷嚷的,有男人大声说话。同归大声斥责,内宫禁地如何有陌生男子喧嚷。这时慌慌张张跑进来两个太监,羽林卫包围了长秋宫。
同归披衣坐起,对传话的太监说,“让我三哥进来。本宫倒要问问他,这又是要闹什么!”说完同归又看了我,“小冬,你回避。”
一个宫女立刻将我引到内殿。
还没坐一会,又来了个小宫女,给我拿来一套宫女的衣裙让我赶紧换上。并对我说,那些羽林卫是来抓我的。同归吩咐让我伪装成宫女藏起来。
我也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没想到来抓我的不是鱼同殊,居然是这个被赵栯放回来的人质。
换好衣裙,小宫女利落的将我换下来的衣装打好包袱藏了起来。这时就听得哐啷一声响,好像是正殿的门被关上。
又来个小宫女,领着我去见同归。
同归气的满脸通红,见我来了便道:“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三哥要抓你出去祭旗。不过你别急,陛下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我道:“姐姐放心,我既然来了自然不会怕。我从宛城出发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想到了。杀也就杀了,只要别拖我除去威胁他。那我也只能先走一步。”
同归安慰我,“胡说什么。有姐姐在,谁敢动你!”她的口气虽然极为严厉,但是眼神里透露出的东西却让我明白,什么叫力不从心。
我对着同归一脸坏笑,“我要的就是姐姐这句话。”
果然没一会,外面的士兵便撤走了,我就听着老熟人鱼同殊声音在外面大声骂人。他们家老三被他骂的根本不敢回嘴。人撤走了,鱼同殊进来,给自己的妹妹行礼,却装着看不见我。大摇大摆的走了。
我对同归做了鬼脸,同归说,“还是大哥厚道。”
我笑着说,“是啊,是啊。”
可是我心里却明白从我进了皇宫开始,鱼同殊对我的不管不问,只有一个解释,他不想和赵栯彻底闹僵,我就是他们之间的调和剂。他已经在给自己或者说在给鱼氏找退路。
等鱼同殊走了,佟宴青才不急不缓的在宫门外等着召见。
我帮着同归穿衣服,梳头。同归问我,“你和宫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说,“我自己也不明白。大约他把我当成他死去的妹妹看吧。”
同归说,“我看着不像。我那天说的话,不是捕风捉影。”
我笑着说,“姐姐这不是捕风捉影是什么?他们这种人会动情?”
同归想了想,“也是。不管怎么说,你都是赵栯的女人了,就算他真动了什么,也迟了。”
我脸上灿烂的笑开了花。心里却不知道失落为了什么。
佟宴青进来时,看见的正是我的这张笑脸。可是很奇怪,看见我这样明媚的笑着,他脸上的表情却越发的阴冷。
他先是给同归行了礼。同归也非常得体说了声“赐席”。
佟宴青跪坐,却不说话。我和同归嘻嘻哈哈,他只管冷冰冰的坐着。
后来同归憋不住了问佟宴青,“宫主此来作何?”
佟宴青说,“接人。”
我说,“天色还早。”
佟宴青说,“你在宫里不能待了。我要带你出宫。所以要早一些。”
“我不走。”
同归却对我说,“小冬,你要听话。今日的事情只是个开始。我怕等知道的人多了,连陛下都护不住你。你要想我,就让宫主陪你来。”
我依旧不愿意。
同归说,“没事别给我们添乱了。你男人在城外闹,你在宫里闹。你们俩是不是想来个里应外合?”
这是一句没有任何再有商量余地的话。这句话一出口,就意味着我再也没有理由留在同归身边。
我只能再一次拥抱她,和她暂时告别。告诉她,我每天都会进宫来看她。她笑着向我挥手告别。
这才几日,提溜着小包袱,抱着雪球。离开了皇宫。临走都没来得及和如临暂时告个别。
佟宴青抱着我在隐匿了行踪,飞跃出皇宫。找了个僻静的屋顶坐下,问我准备住哪。我说自然是回自己的府邸。他说,那里已经被人监视了,不能再回去了。我说,“反正我不想去你在宫外住的地方。”
他道:“我也没打算带你过去。你现在树大招风。”
我想了想,“那我就随便找个客栈住下来。”
佟宴青道:“客栈哪里还能住?城里已经没有外来人。你去投客栈,不是明摆着等人来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