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第178章
我抱住同归的一直胳膊,“不不不,姐姐。你摸摸我,我是暖的,我在哭,我在流眼泪,我的泪也是暖的。我没有死,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姐姐。姐姐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姐姐和陛下生了儿子,姐姐帮陛下做了许多。这些我都知道。我还知道姐姐赶走了陛下所有的妃子。”
同归果真摸了摸我的手,果真又摸了摸我眼眶周围的泪痕,此时我戴着面巾,掩着口鼻,只露出眉眼和额头,殿内烛光昏暗,她又重病,我说话的语气,我爆发的情感都是真实的自己。所以很快的她便没了怀疑,有些激动的用力握住我的手,“小冬,真的是你,你真的没死!!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躲着不见我。你知道我为你多伤心,你这个没良心的!!”她说完这一连串话后,几乎气结,大口大口喘着气,整个脸憋成了酱红色。
我吓的赶忙扶起她,而她瘦弱的简直让我无法想象,搂在怀里如一张纸片,没有任何重量,轻轻松松的将她楼座了起来。抚摸她的背后给她顺气,哭着哀求她,“姐姐,姐姐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骂我打我都可以,不要生气,千万别生气。”
如临拿了药丸推开我,接住同归,给她喂进去一粒药丸,轻柔的抚摸着同归的后背,渐渐的同归的呼吸平复了下来。
如临用轻松的口气说,“你这个妹子听说你病了,什么也不顾跑进城来,死活要见你。”
同归疲惫的抬眼看了我,苍白的唇,“陛下唬我,这城是想进就进的?”
我沉下目光。而如临却说,“你忘了她哥是谁,有她哥哥办不成的事吗?”
同归再一次看了我,没说话。嘴角虽然在笑,但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全然没了刚才的激动。
我接着如临的话说,“是啊,赵栯如今再怎么威风,还不是要听我哥的。”
同归叹了口气,习惯性的咳了几声,“小冬。陛下骗我就算了,连你也骗我。”
因为心虚,被她如此一问,立刻心中大乱,于是急忙不停的摇手,“不是的,不是的。”
谁知同归突然抬手捉住我的手腕,“行了行了,逗你玩呢。哎……这么多年了,居然一点没变。”
我反握住同归枯瘦的手腕,自己抹了一把泪,“姐姐……”
如临将同归放倒,躺下。自己便坐到一边,我半跪在同归窗前继续握着她的手,但是一时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心里也有些担心万一她一时兴起,扯下我的面巾。我该怎么和她解释这一切,她又有没有精力听我慢慢解释这一切。以她的性子,在知道了我的欺骗后,又会如何爆发。她的身体还能不能经得起这样的爆发。
“小冬,这么多年你去了哪?为什么一点消息也不给我?你知道我为你伤心了多久?你也太没良心了。”
我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都知道,哥哥都告诉了我……原谅我,原谅我。我总想着姐姐在宫里有陛下的恩宠,后来又听说姐姐有了孩子,日子一定过的很好,所以也就没敢再来打搅姐姐。”
“咳咳……我知道你有苦衷,后来你是不是和那位公子在一起了?”
我明白她说的是谁,心里黯然,还好佟宴青没跟进来,看了一眼坐在边上如临,发现他神色清淡,所以才放了胆子说,“我和他原本以为可以在一起,把该做的都做了。结果他们家长辈找到了我,和我好好的谈了一次话。为了他的前程,我主动放弃了。”
“把该做的都做了??那他呢?你放弃了,他也放弃了?”
“他没有,他真的拼死不让我放弃。但是没办法,为了他的前程,没办法……就这么一直拖着。不过现在我找了别人,他不放弃也不行了。”
“你真糊涂!咳咳……咳……”同归瞪了我,喘息剧烈。
我赶忙安慰她,“过去了,过去了。都过去很多年的事了,再说我后来找的男人对我也很好。”
“很好?你怎么还不成婚?”
这话问的我一愣。
她说,“你还是姑娘家的打扮。”
我说,“原本早就想结婚的,结果他大哥突然过世了。长兄如父,他说要守孝三年。”说着我扬手,将赵栯送的结婚戒指送到她眼前,“这是他给的定亲的信物。”
她嗤笑了一声,“这么个破玩意,你也当个宝贝戴着。”
我也笑了,“姐姐的宝贝多,回头赏我几个呗。”
同归无奈的笑出了声,“咳咳……你啊……一点没变。”
如临在一旁开口,“小冬,你姐姐许久许久没有开口笑过了。”
我搂着同归撒娇,“那我就留在宫里陪姐姐,每天让姐姐开口笑。”
同归道:“好。”
如临道:“不行。”
我和同归齐齐看向如临,如临走到我和同归面前,对同归说,“外面比宫里太平。你想小冬来陪你,朕每日让人将她接来便是。”
同归原本明亮起来的眸子,瞬间黯了下去,悠长的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我用力握住同归的手,“姐姐我就留在这里陪你。我哪都不去。就算陛下让人拿刀子逼我,我也不走。”
“胡闹。”如临斥了我
我说,“我就是胡闹了。陛下叫人来将我抓了。”
躺着的同归拍了拍我的手,“小冬,你想我,随时来。但是宫里你真不能待。我们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无论姐姐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我要陪着姐姐好起来。”
同归无奈的看了我,又看了看如临。如临也叹了口气,“小冬,你为什么这么固执?”说着就走出了同归的寝殿。我知道他肯定是去搬救兵了
不过我是铁了心了,他就是把我爹妈搬来,我也不会理。不过很快的如临回到我和同归的面前,对我说,“宫主说,你留下来可以,但是必须和他住宫中的别院里,由他看着你。”
我还没开口,同归就嘶哑着嗓子说,“那怎么行,咳咳……宫主那里没有婢女,再说了,还有一只妖怪。”
“妖怪?”我心里想,佟宴青会养妖怪?他连雪球多嫌烦,怎么会养妖怪?
如临对我说,“沈若君。也不知道受了什么伤,反正宫主将她带回汉粱时,她就已经和怪物没什么区别,不能说话,还偏偏喜欢叫唤。也就是仗着宫主对她百依百顺。”
我心里一沉,我永远也不想见到这个女人。我心里对她有愧,所以立刻抓住同归这根救命草,“我就和姐姐住一起。像从前一样给我一间小屋子。或者在姐姐床边给我支张小榻。”
这一会,同归和如临齐齐说了一声,“不行。”
我装着哭腔,求同归答应我,又跑出去找了佟宴青,商量了半天,最后我妥协了。留在宫中的代价,就是和佟宴青住在他在宫里的别院。虽然佟宴青的别院并不在内宫,但是总归是在宫里,不用我来回跑。而且在同归看,有了佟宴青这层保护,我的个人总算是有了保障。
当夜我先回家睡了一觉,然后收拾了简单的小包袱,和李伯把事情交代好。等着如临将我接进宫。
白天陪着同归说说话,因为知道一些浅显的现代医学知识,也看过不少医书,虽然也是粗浅的级别,但是我觉得同归这个病,每天躺在床上,睡在空气不流通,沉闷的地方明显对她的身体没什么好处。
所以我向同归请旨,屋子每天都要通风,把那些纱幔,帐幔全都扯了。不能扯的也都扎起来捆好。睡觉的一定要通透。
我话刚一出,那帮子医官就指责我不懂医理,瞎胡闹。当然了,同归自然是听我的。
于是我领着一帮长秋宫的宫女忙活了一天才将这座豪华宫殿里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全部收起来。
晚上我捧着饭碗背对着同归吃饭,同归则靠在凤榻上,由贴身宫女喂些汤食,药膳。我问同归,“小皇子现在在哪?好想看看。”
同归说,“阿镇由奶娘看着。我这病,不能见他。
我这才知道那孩子小明叫阿镇。
“那雪球呢?宫主说,他将雪球送给了姐姐。”
“雪球老了,成天就是睡觉。阿镇喜欢它,就让它陪着阿镇去了。”
“我想去看看小皇子和雪球。”
“可以,一会等宫主来了,让宫主带你去。我不会再把你丢给别人。”
我抿着嘴下笑,没说话,捧着碗继续吃饭。
同归问:“那次谁救了你?”
“宫主。那会还是殿主。”
“后来呢?”
“后来我醒了就发现自己在老家的租宅子里。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那些丑恶的事情,你不知道最好。”
我干巴巴的扯了扯嘴角。
这时同归又说,“你知道赵栯那个相好的……”我一听裹在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赶忙用力往嗓子里压。
“没想到赵栯挺钟情,还是那个女的。没换人。”
我支支吾吾的问,“姐姐如何知道?”
同归说,“陛下将那女子抓回来做过一段时间的人质。赵栯那臭小子花了老本,将人又赎回去了。不过,姐姐也算帮你出了气,揍了那女人一顿。”
我哈哈大笑,“姐姐你这是倚强凌弱,那可怜的小女子一定被揍的很惨。”
同归道:“本可以更惨,谁知道宫主半路插了一杠子。也不知道那女子和宫主什么关系,宫主居然为她出头。杀了我的人替她报仇。还亲自照顾了她一天一夜。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将面巾重新蒙上,扭头去看同归,同归对我招了招手,然后让她身边的宫女退下。身边没人了,同归贴着我的耳朵对我说,“那天夜里,那女人发烧,宫主将那女人的衣服脱光,用酒不停的帮那女人擦拭身体。”
我五脏六腑顿时拧在一起,疼痛和酸楚参杂在一起。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同归接着说,“你说赵栯到底是找了个媳妇,还是找了个麻烦?”
我苦笑了一声,“看来是个大麻烦。”
“以后让赵栯那臭小子,慢慢哭去吧。”
我道:“不会的。那女子我认识。她不是朝三暮四的人。”
同归摇了摇头,“和你说话真没意思。我憋了好久,一个人都不能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能说这话的人,居然你一点都不感兴趣。咳咳……”
我伺候着同归漱口,躺下,笑着对她说,“现在我全部的心思就是姐姐的病,其余的我才不管。天塌了,也和我没关系。我只要姐姐好。”
听我这么说,同归的笑容立刻柔和下来。只是我还没和她说多少话,她就已经累着睡着了。
我不敢出声,陪在她的榻边。
等外面有人进来通传,说佟宴青来接我,我才提了自己的小包袱,离开同归。
佟宴青身披雪白的裘氅站在宫门外,身后是八个身姿挺立白衣白袍的随从。看见我提着小包袱走来,他嘴角扬着明显的弧度,对我招了招手。我却仿似根本没看见他的热情,依旧慢吞吞提着小包袱朝他走去。
我之所以这样,确实是因为同归刚刚和我说的那个秘密,让我实在无法释怀。那天的事我记得很清楚,我死也想不到,那天晚上怎么会是他。我记得当是他对我还是冷冰冰的,我记得那天他就和复读机一样反复的问我“为什么不求饶?”以后就没再和我说过话,我记得那天晚上照顾我的那双手极为笨拙的我想骂人。怎么会是他?为什么会是他?
我磨磨蹭蹭终于走到他跟前,他将我脸上还围着的面巾摘下,“不觉得闷?”我低着头没说话。他又问我,“累吗?”
我微微摇了摇头。
“走吧。你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
我默不作声低着头的跟着他。白如雪的裘氅在我前面随着他的步伐,优雅的轻微起伏,犹如被一片雪白覆盖的山峦,苍凉疏离。那让我魂牵梦绕的夏日青莲香怡,似有似无氤氲在我的鼻端。心里压着事,所以所以根本不知道走了多远,反正前面的身影停了下来,我也跟着停下,前面雪白的身影前行,我也跟着前行。
最后他说了一声,“到了。”我迟疑着“嗯”了一声。
有人从前面迎了过来,给佟宴青做躬身行礼。我跟着他上了几节台阶,迈进一个门槛,进入一个宽敞的苑内,又走过一条小径,穿过一条游廊,我的面前出现了一片竹林,一片肃寒天地中,突然看见翠绿挺直的修竹,再看看前面修长的身影,心里不免将修竹与佟宴青放在了一起作比较。
只是我心里还没来得及感慨,佟宴青突然转身对我说,“到了。”
我一抬头,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不是我喜欢哭,实在是我无法控制。我扭头看了看那竹子的方位,又看了看地面铺着的石子小径。还有眼前,一栋纯木质,带外廊的小屋。
清寒的月光下,他看着我目光如星,“看来你确实去过。”
我依旧保持沉默,硬生生的将眼泪压了回去。
佟宴青说对身后的随从说,“你们退下吧。”八个如影随形般雪白的身影立刻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好像他们从来不曾出现过。
“我问过宛城的仆人,他们记得你。但是他们对我说,你后来再也没去找过我。其实你在宛城的时候,我有时候也在宛城。只是你既不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打搅你。”
我抬起满含泪水的眼睛,“这么说,宛城的屋子你回去过。”
他笑着说,“是啊。还不止回去的过一次。我回去想找些记忆,所以我才会去山上那几间屋子。我根本不记得带你去过,但是你却安然的住在屋子里,若不是那些呆子侍卫,我甚至以为你一直住在里面,等我回家。”
我哽咽,“别说了行吗?”
他拉住我的衣袖,往其中一间屋子走,温暖的烛火从洁白的窗纱中透出,他推开门,木质的门轴发出咯吱一声响,随后就听见屋内传来“喵……”我直接越过佟宴青走进屋内,那雪白的肉球真窝在炭盆旁,眯缝着一对鸳鸯眼,慵懒的看着我和佟宴青。
我将小包袱直接丢在地上,箭步走向雪球,蹲在地上抱起它
“你今天和鱼夫人说想见见雪球,我今晚派人将它接了回来。”
“宫主好神通。”
佟宴青未理会我的讥讽,转身将门关上,捡起了我的小包袱。
在我看,雪球一点没变,琉璃珠子一般的鸳鸯眼,看着我出神。我问它,“小没良心的,你居然忘了我。”
雪球迷茫的看了我,然后又对它的主人“喵喵”叫了两声。佟宴青说:“它在问我,你是谁。”
我敲了敲,雪球的脑壳,“你忘记了,谁带你找花姑娘,是谁自己没肉吃,顿顿还给你鱼吃,谁每天带着你睡觉,雪球你太没良心了。”
雪球怔怔的看了我半天,突然将小脑袋往我胸口顶了下,我一巴掌拍过去,“都那么老了,还想卡油。老色猫。”
到这里,雪球算是终于想起了我,对我又是邀宠,又是撒娇。喵喵叫个不停。
“它想起了你,我却还没有。你能提醒雪球,却不肯提醒我。”
“能不能把雪球给我?它老了,我给它养老。”
佟宴青道:“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我抬眸看他。
他说,“告诉我,曾经什么情况下,我把雪球丢给你养过。”
“我喜欢它,找你要它,你就将它给了我。”
“你在怕什么?”
我抱着雪球,“我累了,好久没这样忙过,我想睡觉了。”
“等等再睡,你晚上没怎么吃。”他唤了一声,很快门口有人敲门,端进来一碗冒着热气的大碗。
当热气腾腾的碗放在我面前,我已经顾不得再去讥讽他的消息灵通。伸头看,好家伙,一碗实实在在的鸡汤面,里面还打了两个鸡蛋。
从出了宛城开始,确实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今天虽然是在同归那里吃的饭,但是因为忙着收帷幔,照顾同归,又听她说了那些话,晚上吃的那顿饭也确实没吃好。所以鸡汤面端上来,放在我的面前,我几乎不自觉的咽了口水。
这点小细节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他只是对着我笑。
顾不得太多,我抱着碗迅速的吃了个底朝天,吃完了手还不放开碗,问佟宴青,“能不能劳烦宫主给我府里的四个仆人都送一碗去。”
他点了点头,简单的说了个“好。”
我问他,“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说好?”
他说,“看情况。看心情。”
我抱着暖和和的雪球,打了哈切,佟宴青说,“你放心睡。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搅你。因为这里只有你和我。这院子是禁地,没人敢进来。如果你起来,我不在。你就在屋子里等着我。不要想自己跑出去,院子外的人不会让你如愿的。”他说完也就走了,我抱着雪球进了被窝,和它说了好多悄悄话,这世上我估计也只能找它彻底的倾诉。因为他听不懂,就算它能听懂,我也不怕它能泄露我的秘密。
我问它,“你觉得赵无有好,还是佟宴青好?”
它回答,“喵喵。”
我对它说,“喵一声是赵栯,喵两声是佟宴青。
结果人家意味深长:“喵喵喵。”
我直接拍了它的小脑壳,“你个老色猫,你都那么老了。你还惦记着我啊。我和你人猫殊途,不可能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雪球拿脑袋蹭了我的胳膊,表示了自己无辜与钟情。
“你当时伤心死了吧,他突然对你不好的。冷落了你,不要你了,还把你送了人。”
雪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听懂,眼睛里突然泪汪汪的。
“不要怪他,其实我才是罪魁祸首。我也没办法啊,他要死了,我总要想点办法救他。他忘了我,对你冷淡了,但是他总归是活下来了。你说是不是?至少你还能看见他,而不是棺材里冰冷冷躺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