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175章
等梦醒了,只看见赵栯憔悴的面容,一脸胡子茬。我摸摸他的下巴,有些扎手。他宠溺的看着我,一句话没说,只是由着我触摸。
我说,“我没想过,我和他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莫如老宫主没有告诉我。”
他握住我的手,在他的脸颊来回摩擦,“师傅已经走了。他有内力护体,只是调息一番的事,你却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我微微点头。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心里着实不放心佟宴青,但是也不便相问。赵栯却主动回答了我心里的疑问,“师父说之所以和你这样,是因为他想破了血咒。既然试图破咒会让你们俩伤的这么惨重,他以后不会再尝试。他说他不会再拖累你。再说你和我在一起过的很好,他看得出也感觉得出,你和我在一起,并不是强装的快乐。不管之前,他和你有过什么。他说只希望我能一辈子对你好。”
“这么说,他真的想开了……”我幽然。
赵栯松开我的手,将我的手杵进衣襟里,放在他跳动着的心房外,“小冬。你能不能感觉到,这里能装下的只有一个你。而你的心里却装了太多。师父想开了,你呢?你什么时候才能想开。可以坦然面对师父,而不是处处躲避。”
“这都被你看出来啦……”我继续摸着他的胡茬。
“傻子都能看出来。”
我抿着嘴下笑,但是心里却对佟宴青放心不下,他如果就这样轻易的释然,那根本不是他。但是不释然又能如何。一切都已经注定了,即便我一个人单独走完自己的人生,也不能和他在一起。
赵栯将灵铃、小圃叫了进来。灵铃一进屋子就给我不停的赔礼道歉。我哪里需要她的道歉,她又什么都不知道。
我现在还没什么力气说话,所以听耳边吵吵有些烦躁。总之我心里明白还是放不下佟宴青。
我让赵栯将凝霜喊进来,两个人单独谈了一次话,我还没说什么,她就已经和我直言,自己不敢妄想。原先,赵栯是我的管事。她觉得做他的侍妾还行。可是现在的赵栯,以她的出生哪里敢再妄想什么。
这小妮子倒也懂事,我当即许了她,一定在赵栯身边给她物色一个出色的男人。她却不同意了,说她只想一辈子跟在我身边。
我看她神色坚毅,暂时也不再说什么。心里还是打定主意,遇到合适的还是得把她嫁出去。
除夕过后,赵栯将小圃和灵铃留下。自己再次踏上征程。我身边也终于有了可以说话的人。日子好像又回到在汉粱的那些年。
小圃将这些年我没有过目的账本全都搬上了山,买了什么,卖了什么,价格如何,涨了还是跌了,现在月收入,年收入又是多少,一一向我作了汇报。
这项已经被我丢弃了许久许久的本职工作,再次接手起来只觉得头晕脑胀,但是真投入进去了,又觉得很有乐趣和满足。
几十本账本饭翻完了,本以对赚钱淡漠下去的心又重新萌芽在心里茁壮生长。我开始写信给赵栯,问了他许多军中物资采购的问题。他回复的也是相当细致与详实。
我明白他已经知道我这个贵脑经里在想什么。所以等我的第二封信还没发出,他已经将军中所有辎重,如马匹,军粮,武器,盔甲,营帐,火炭,盾牌,旌旗的价格全都列给了我。林林总总按别分类,好家伙,整整一本书的厚度。
于是我又开始忙碌了,因为我觉得我穷了。我的小金库一部分钱拿去给赵栯做了军资,一部分被小圃拿去赎我,还有一部分就是如临的分红,那是我不能动的。
剩下的都是不动产,良田和农庄。算来算去,我手里可以动的现钱总不过只有白银不到一千两,黄金不到五百两。这对别人来说是天文数字,但是对我来说简直是山穷水尽。
于是我写信给赵栯,让他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我要做他军中辎重的供应商。虽然价格可能会黑一点,但是绝对不会以次充好。质量绝对保证。他回我一个字,超霸气的,“可。”
反正我是要赚赵玄的钱,他巴不得我把赵玄吸干。
于是赵栯大将军第一次在宝禄朝中走动人脉,连强硬带胁迫,将大司农底下专管军资的官员塞成自己的心腹。随后这个心腹变成了最幸福的人,因为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准点上下班,其余的事情都有我一人承包了。
因为小圃的回归,我手边有了得力又完全信得过的助手。再加上灵铃和凝霜,我觉得我的幸福日子又回来了。说实在的,赵栯在不在我身边,我根本无所谓,无所谓相思,无所谓依恋。他在远方为自己的梦想搏杀,做他自己觉得快乐的事情。而我在后方也一样为了自己的兴趣奔波,做我自己觉得快乐的事情。
自从九宫山谷回来后,过了三四年毫无目的无聊的生活,我终于再一次找回了曾经的自己。
盾牌,分圆、方盾、攻盾、守盾。盔甲分,铁甲、皮甲、玄甲、鳞甲、光明甲、护心甲……光士兵和将领穿的靴子就分二十多种,哪怕就是最不起眼士兵手中的刀,也能分七八种。被嵌在马蹄子下面的马蹄铁也有五六种。我原先真没注注意过军用辎重居然是一门这么庞大的商品分类。
这简直可以和几年前第一次拿到皇宫采办处送来的采办名册一样让我抓狂。我没日没夜的补足各种各样军中物品、价格、出处、产地等知识。
不管做什么事,只要用心,只要专注肯定能做好,何况是我兴趣所在。
于是不用两个月除去赵栯两年前亲自招来的五万人以外。其他的士兵也都用上了黄塬产的钢刀,上晋产的玄铁盔甲,南闽出产麻布制成的兵服。赵栯亲兵五万用的一直都是最优良最好的物资。因为赵玄一直兑现承诺,每打下一城,该有的分红从来没少过。而我和赵栯都不是贪图享乐的人,自然所有的钱都拿去贴己他的亲兵,所以他的亲兵装备一直都是整个中楚最好的。
而现在,犹豫我的兴趣使然,整个中楚三十万军队的装备都跟着有了极大的改善的同时,我的小金库也跟着稍微稍微的充盈了起来。
现在我做这些事都是将赵栯的大将军大司马的名号顶在前面。而曾几何时,他顶着我的名号。但是不管他顶我的名号,还是我顶他的名号,钱都是我赚。所以不管命运的圈怎么转,再转都不会偏离圆心。
转眼半年过去了,酷暑六七月。赵栯的军队以不急不缓的,稳扎稳打的姿态,慢慢的蚕食如临的领土。换句话说,如临的抵抗相当顽强,所以逼的赵栯不得不慢慢前进。
赵玄北征的口号是恢复赵氏江山,灭了篡位的外戚。而如临那边却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赵氏族谱,向天下公之于众,别说赵玄,就连赵玄祖宗七八代也都根本就不在这个赵氏族谱里。赵玄只是冒认赵姓,耍了天下人的小人。
关于如临是外戚篡的来的皇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此时如临拿出证据当着天下人撕去了赵玄的脸皮。人们吃惊之余,不免也对赵玄的出生产生了怀疑。
于是,双方的口水仗,如临占了上风。
但是此时赵栯站了出来,拿出家中族谱。人们很惊奇的发现,这个帮着赵玄打天下的赵栯却是地地道道皇族近支。何况再加之赵栯一家凄惨的经历,更让天下人对这个景宗第nnnnn代的子孙投来同情的目光。赵栯的父亲确实因为公孙冉当时有意排挤赵氏皇亲,所以从小小的县官被赶回家,郁郁而终。他的母亲姐姐嫂子侄儿确实因如临的旨意惨死。他的大哥至少在表面上确实也是死于如临手下,至今头颅还没有找到。再说赵栯自己,还有已经死去的赵縯,这兄弟俩确实也一直征战在最前线。
于是乎,赵栯成了真正赵氏皇族推翻外戚篡权的代表。于是乎,天下人都承认赵栯的皇室血脉。于是乎,赵栯的风头没有争议的盖过了赵玄。一时间,天下人只认赵栯,不认赵玄。我觉得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但是赵栯的反应也确实出乎我意料的迅速。
他放下手中的战事,直接奔回了宛城皇宫,行三拜九叩大礼,觐见赵玄。又当着朝中文武大臣的面,对赵玄表了忠心,说明与赵玄平定天下的雄才伟略想必,自己最多也只算稍微读过点书的莽夫。
赵玄心中大悦,亲手走下御阶,扶起赵栯。君臣同心,共诛公孙。
而此时的我正隐居在赵栯目前仅存活着的长辈,赵良家中。因为有灵铃在,所以我此时住在这和蔼的小老头家中,终于不再觉得尴尬。
而临时回了宛城的赵栯来拜望自己的叔父大人,也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与怀疑。因为不能暴露我和灵铃,所以他也没打算在赵良家住下,毕竟他在宛城有自己的府邸。只是和我说了一些基本战局的情况连夜便赶回了军营。
八月,初秋至。凝霜和灵铃两个小妮子跟着赵良的夫人,一位和蔼的老太太在院子里摘桂花,灵铃信誓旦旦的说,今年中秋一定能吃到她亲手做的桂花糕。对此我表示就算她做出来我,我也不敢吃。但是小圃却满眼期待的样子,我觉得就算灵铃揉一个死面团给他吃,他都会甜蜜蜜的吃下去。这就是真正的爱情,盲目的。
因为灵铃和凝霜知道我的生日,所以我破天荒的第一次,吃了一顿像模像样的生日宴。那一年赵栯帮我抓了一麻袋萤火虫那次算是野炊。给我单独下面条,那是简餐。在我这一世,十九岁生日的这个生日宴上,鸡鸭鱼肉一样不缺。她们忙碌,我也跟着给自己做了个小蛋糕。也就是发面的圆馒头上面撒上桂花糖。
晚上一家人围着院子,高高兴兴的庆祝了一番。说实话,如果不是凝霜细心提醒我已经十九岁了,我真不记得自己的年龄。
然后热心善良的赵老太太惊叹我已十九岁高龄。马上催着我,赶紧和赵栯把婚事办了。我说不是我们不想,主要是赵縯过世才满一年。长兄如父,赵栯怎么也得服丧三年再说。灵铃则完全不以为然,“我就不相信,大哥不希望你和五哥结婚。再说了,你们不结婚,我和小圃难道就这么陪你们俩干耗着?”
小圃正艰难下咽的桂花糕一号试验品,听车灵铃的话差点将满口的桂花糕一号试验品喷出来。所以剧烈的咳嗽,灵铃体贴的递上茶水,然后还问小圃,“我说错了吗?”
我只能摇头,小圃真可怜。
晚上睡的真香,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敲了外院的门,过了一会门开了。又有人敲我的屋门。
我将屋门打开,就看见赵栯,一身风尘站在门口,将我拦腰一包,直接将我扛进屋里。只是我本来以为的狂风暴雨般的激情,却是涓涓细流般的温情。他居然没要我,只是脱了一身的疲惫,搂着我说了一夜的话。这些话里没有任何重点,东拉西扯。总是我能感觉他心情很好。感情他不是回来给我庆祝生日的,就是回来找人聊天说废话的。不过也是,他身边确是没有一个可以让他说废话的人。
等天边泛了鱼肚白,两个人才一起拥着睡去。而这一觉居然两个人一直睡到晌午。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破天荒的。对于我来说——太正常不过。
本来我们什么坏事都没做。结果起床吃午饭,灵铃却口没遮拦的开玩笑,昨晚肯定是我把他哥累坏了,要不五哥什么时候能一觉睡到晌午。
于是,小圃又差点喷了。只是这一次,质朴的脸颊上还晕着两团酡红。
我原本想拿筷子揍灵铃,赵栯却将我拦下,一本正经问小圃,“你打算什么时候做我妹夫?”
小圃瞬间呆了。但是他也很快恢复了正常,恭恭敬敬对赵栯说,“灵铃说,必须等师父和主子两人成了婚,才给我提这事。长幼有序。”
赵栯说,“这样。等我打下汉梁,我来请旨,让陛下赐婚。择定良辰吉日,我们一起把事办了。以后你就是我赵家的姑爷。”
灵铃撅了撅嘴,“打下汉梁?五哥,你就那么笃定能打下汉梁?就算你能打的下来,你要花几年?我和小冬姐姐等得及吗?”
赵栯笑呵呵,端起饭碗,瞬间扒拉完一碗白米饭,又将空碗递给我,我顺手就接过他的空碗,低头去给他盛饭。这时候他说,“灵铃你觉得今年除夕我们在汉梁老宅子里过如何?”
我的手一抖,一碗饭洒出来半碗,一桌子吸饱了水分,饱满晶莹的米粒儿落在桌子上极为扎眼。
在一旁站着的凝霜,忙过来帮我收拾。赵栯满不在乎的对灵铃笑道:“你看你小冬嫂子激动的连碗都拿不稳了。”
我斥他一句,“别乱叫。我们到底还没成婚。”
灵铃说,“难不成嫂子你还想逃婚?”
我若有心事的,没有搭理灵铃的询问。
饭后赵栯直截了当和我说,“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善良和仁慈固然是好的。但是有时候这东西就是要人性命的毒药。我知道你和那个人关系好。但是,那是你们的私交。我不会为了你们的私交放过他,他若活着不知道往后还要因他死多少人。只有他死了,这世道才能安宁。你要知道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有家小,有父母妻儿。没有人愿意死,也没有人应该死。除了他。”
我采取了不点头不摇头的方法,继续躲避这个逼得我无法面对的问题。
赵栯看我的反应又接着说,“虽然他必须死,不过我答应你给他一个有尊严的死法。让他的妻小陪他一起。这样他们一家子上路互相也有个照应。”
我抬手想给赵栯一个嘴巴。结果人家逮住了我扬起的手腕,目光冷凝凌厉,“小冬,我再和你说一遍。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我告诉你这些。因为我们曾经互相许诺,彼此不隐瞒任何秘密。我不管你怎么想,这事没有退让的余地。如果鱼氏降我,只要你姐姐愿意独活,我也许不会为难她。但是孩子和那人必须死。”
其实我心里并不是不知道他的道理,他们是敌人。如临也曾经险些要了他的命,但是我无法接受他连同归和如临的儿子都不放过。
女人有什么错,孩子又能有什么错。
于是我对他说,“如果你战败了。他可能会杀了你。但是他绝对不会杀我,也不会杀我的孩子。”
赵栯嗤笑,“所以最后赢的人是我。”
我气的已经没有话在和他说,直接将他甩在屋里,自己跑出屋子,仰头看看蓝天,大口大口的深呼吸。
我能怎么办呢?我打又打不过他,道理也说不通,只能不理他。我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不为如临也要为同归和孩子。正如赵栯曾经说的,他和如临迟早有个了断,他早早的就对我说过,让我不要插手两个男人的事,谁也不希望自己躲在女人裙子底下苟且偷生。虽然赵栯仇视如临,但是却在心里尊重这个敌人,至少他答应了我,让他的这个敌人带着尊严死去。
可是我呢?难道我只做这场杀戮的参观者?更或者继续做一头躲避风沙的骆驼,以为将脑袋埋在沙一切都不会发生?
此时赵良拿个小锄头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松土施肥浇水。
我想赵栯这次是铁了心,所以他不会主动哄我,所以他依旧在屋子里,不知道做什么。我呢,蹲在赵良旁边看这个干巴巴的小老头,专心致志的忙碌。
等他忙活了半天他才扭头问我,“你和无有吵架了?”
我点点头。
他笑着说,“还是年轻好啊。我都不记得我和你婶子多久没吵过架了。”
我说,“有时候我们都明白彼此是对的,只是都在坚持着自己的固执而已。就好比我看这朵花是紫的,他看是红的。其实这朵花是紫红的。各让一步也就过去了,但是因为坚持自己,所以很可能会吵的面红耳赤。这朵花其实是无辜的,其实它也根本不知道有世上有两个人为了争论它的颜色彼此争吵彼此伤害。其实我也不愿意这样,只是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要坚守的原则。他也一样。”
赵良放下手中的小锄头对我赞许的笑了,“小姑娘说的很好啊。但是,以我老头子的看法,争吵是没有意义的。你也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守,所以你也别期望别人为了你的坚守改变自己。一个轻易改变自己原则的人,你又要来何用?”
我长叹了一气,心里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对啊。我管他呢。我不阻止他要做的事,因为我理解他,这是他必须做的。但是,我也会尽力去做我该做的事。因为那也是我必须做的。不过结果,我努力了,我的人生至少不会留下遗憾。
我对赵良施礼,谢谢他点悟。这小老头,干巴巴瘦弱的身体里,潜藏着无比的智慧。岁月与磨难带给他的智慧。
每次争吵我没有主动和赵栯说话的先例,这一次也一样。我直接将他无视。他悄悄藏在赵良家中,过了两天,也就是过了中秋才准备公开去见赵玄,低调而又谦逊的汇报工作。
他将朝服穿戴整齐,然后在我面前转了一圈,我估计他是等着我夸他。但是别忘记了,我和你正冷战呢。叫我夸你?你呆了,难道我会陪着你一起傻?
谁知道他突然开口问我身边的凝霜,“凝霜,帮我看看这身朝服,有没有地方没穿好,衣着不整,实为最大的失礼。”
凝霜赶忙将他从头到脚的细细省视了一番,确实也找到一些不规整的地方,比如一个袖口没扣牢,比如腰带没系规整,背后的衣袍嘟噜出来一小块,比如袍角有个皱褶。凝霜是仔仔细细将赵栯全身所有的细节全部收拾工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