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第173章

    一阵巨疼过去，他松开了我的手，然后捏住我的手腕，看着两只耷拉在手腕上，已经被彻底折断所有骨头的小手，很满意的笑了。

    他说，“你似乎很乐意我折磨你。虽然我没有尝试读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你的心情我却能感受到，你很高兴。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此时我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我所有的力气只能用来大口大口的呼吸。强忍因为疼痛涌出的泪水。

    他一直看着我，我却不看他。主要是因为我不敢，主要是因为我知道他的能力。

    我疼的实在受不了，神智慢慢的模糊。他说，“你还不肯说真话？”

    我再一次保持了自己的沉默。这个时候我一旦开口，我知道我可能会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所以没什么比保持沉默更好的应对办法。

    他按住我的脉门，向我的体内渡来他的内力，立刻缓解了我的疼痛。他说，“其实你不用这样隐瞒。即便你在想隐瞒，我也知道在我丢失的这部分记忆里面，全部是有关于你的。只是我暂时找不出丢失这部分记忆的原因。我本不想为难你，只是很奇怪，我经常无法控制自己，想见到你。你一又一次的出现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赵栯的身边，比如如临的身边，比如皇宫里，比如这里。我不知道下一次我会在什么地方再遇见你。所以我想把事情都了解清楚。我想我还是比较懂得分寸的人，有什么事情比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子被废双手更为重要？是不是怕我知道真相后我会杀了你？不过看你这样，好像根本也不怕死。你为什么就不能把话说明白？”

    我知道他终于向我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我而也终于有勇气含着泪，抬头看了他，我想伸手去抚摸他如玉温雅的脸庞，可是我发现我的手只是垂在我的手腕上，根本抬不起来。

    “佟宴青。你不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没有答案？就如我的魂魄占据了你熟悉的那个小女孩的皮囊里。我不知道那个小女孩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不同意我的占用。就如公孙冉杀了如歌，他并不会知道如歌会不会憎恨他，或者谢谢他，因为也许如歌自己早就想解脱。就如你，我告诉你想知道的答案，又能怎样？你现在已经很好，万人膜拜，无论朝代如何更迭，无论天下死多少人，你都是受人膜拜的神。只要你们不插手朝政，当权者一定会万世将你们敬若神明的供养。而我和赵栯过的也很好。按莫老宫主和你的话来说，他是未来最大的赢家。我则是他唯一钟爱的女人。而如临的覆灭，真是你和莫老宫主期待的事情。所以现在的一切的一切都很好，那个你想知道的真相，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他淡然的笑了，“我一直觉得你口才很好。”

    “宫主谬赞了。”

    这时候他将我两只彻底折断的小手放在他的手心里，极为温柔的对我说，“可能会有些疼，你要忍住。我之所以折断它们，是因为想让它们重新长好。其实我想过很多办法想治好你的手，但是都不得其法。最后我发现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全部折断，让你手上的筋脉和骨头重新生长。现在正好，你不用颠沛流离跟在赵栯身边行军，这个地方也绝对安全不会受人打搅。半年内你的手可以恢复如初。”

    这一夜，我的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你来，只是为了治我的手？”

    他笑着说，“也不全是。我来到这是个意外。不过见你在这，我就想小时候我总欺负你，现在终于能为你做些什么。再说我也有私心，也许你心情好会告诉我些什么呢？所以我回去取了点东西，又来了。”

    我这人就这样，来硬的我永远不屈服，但是来软的我却毫无招架之力。此刻的我只能哭的稀里哗啦，一个字也不说出口。

    他说：“小时候你就好哭。后来见你突然长大了，以为你改了这坏毛病，原来都是装的。”

    我继续哭我的，不管他在说什么。

    他捏住我的手，取下赵栯给我戴上的订婚戒指，放到一边。然后从我的手掌再到一根一根的手指，用力拽直。我疼的昏天黑地，但是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冷汗湿透里衣。等他将我的两只手断骨全部接好，我终于在了榻上。

    我躺着，看着他细心给我每一根手指上了药。那药涂抹在手指上，清凉凉的，疼痛感立刻会少了许多。涂上药膏后，他又用早就准备好的小夹板将我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夹好，包扎完毕。

    此刻最疼的顶点已经过了，所以我吱唔了声，“不愧是九转玉露膏。”

    他的眸子闪了闪，“如果我没记错。这东西叫什么，好像我没对你说过。”

    我道：“说过，只是你忘了。”

    他笑了笑：“是啊，我只是忘了。”

    我看着被裹成粽子的双手，感觉他很满意自己的劳动成果，所以我抓住时机怯生生的问，“以后，你不要再追问我什么。你就把我继续当成以前的小夕看，行吗？”

    他似乎很认真的想了想我这提议，却没回答我，对我说，“如果想看书就让人念给你听，最近多吃喝点骨头汤，多吃肉，多休息。你如果想自己的手能恢复如初，就老老实实的养着。两个月后我来帮你拆夹板。”

    我答应他，“好。”

    他转身离去，这是我看着他的身影第二次离开这间屋子。我不想挽留他，因为我们俩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说话，这已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感恩，我甚至觉得从这一刻起，身边的一切阴霾都会散去。阳光会重新照进我的生活，

    我按照佟宴青的嘱咐，老老实实的养着双手。每天吃肉，喝骨头汤。吃了睡，睡了吃。太阳好的时候就在屋子外面晒太阳，刮风下雪的时候就躲在屋子里让婢女翻书给我看。这时代，识字的人真的很罕见。特别是这些社会底层的人。赵栯安排给我的人里，居然一个识字的都没有。

    所以赵栯能走到今天这个位子，主要还是全靠他自己。如果他是烂泥扶不上墙，我再想帮他也没用。小圃也一样。

    日子进入十二月也就是腊月，风雪似乎永远没完没了。我的手经历了灼心之疼，钻心之痒，现在已经是没有太多不适的感觉。

    这天外面依旧飘着大雪，我依旧靠在榻上让婢女一页一页的帮我翻书。我心里惦记着佟宴青会什么时候来帮我拆了夹板。

    屋里拢着两个炭盆，暖和的让我昏昏欲睡。

    没有任何通传，和敲门。屋子的大门突然开了，寒风与白雪直往屋子里灌。冰冷的气息顿时让我清醒了起来。

    进来一个雪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个人全身都是雪。帽子，衣服，手脚。脸上捂着面巾，面巾上也都是雪，只露出一双寒光澈然，明亮异常的眼来。

    我几乎是跳着蹦着扑进他怀里，他也不顾身上的寒气，将我紧紧搂住，扯下面巾陪着我的脸吧唧吧唧的亲个没完。

    婢女立刻消失，走的时候顺带着关上了屋门。

    赵栯将我打了横抱，在手臂上掂量一下，非常高兴，“不错不错。果然长肉了。”然后又捏了捏我的脸颊，“我从来没看你气色这么好过。早知道这样，早就把你送上山了。”

    我向他举起了粽子一样的双手，“你看。”

    他这时候注意到我的手，立刻拧了长眉，“怎么回事！！”

    我说，“你师父来过，说有办法治好我的手。然后我就让他治了。”

    他放下我，走到炭火边，掸了掸身上的风雪，半晌才问我，“师父想起了一切？”

    我知道他心里担心什么，所以从他紧绷的后背抱住他，“小心眼。”

    他转过身搂住我的腰，然后将脑袋贴在我的小腹上，“对这事，我心眼大不了。”

    我用手腕捧起他的脸，在他脸上密密实实的亲了一口，“你也有犯傻的时候。”

    他的本已经暗下去的眸子再次的明亮了起来，然后什么也没说，直接上榻干活。用最简单直接行动告诉我他饿了多久。

    等他吃饱喝足，才对我说，“对了，我怕你寂寞。这次把小圃和灵铃都带来了。还有凝霜。你身边不是却贴心伺候你的人吗。他们的马车慢，我一个人骑马先行来的。”

    我几乎高兴的蹦起来，然后我立刻又担心的问，“灵铃被藏了那么久，你不怕这次有人会盯上她？”

    他对我咧了咧嘴，“我既然这次带她出来，自然是什么事都处理好了。”

    想到凝霜我心里立刻又升起一丝愧疚，以我现在和赵栯的关系，我绝对做不到，将她安排给赵栯做侍妾。这个许诺我看是要失言了。

    这事我还不能和赵栯说，如果告诉他，我估计他会立刻把凝霜赶走。这样的乱世让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又去哪里安身。再说是我亏欠她的空许诺，所以我想我会尽量的补偿她。

    晚上我坐在赵栯腿上围着暖锅子，两个人同用一副碗筷一个酒杯。他喂我吃一口菜，自己也吃一口。喂我喝一口酒，自己也喝一口。他还时不时的逗我，筷子夹着菜递到我嘴边，我张开小口，他却将筷子上的美味塞进自己嘴巴。等他再将吃的递过来，我直接摇头，口中大呼：“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他说一个坏笑，“好一个廉者。”然后将吃的含在嘴里，按住我的头。我吓的用力挣扎，他继续坏笑，剩下的我只能继续老老实实的接受他的嗟来之食。

    这一夜佟宴青准时来了。只不过这次他的来到，与前一次悄然无息不同。这一次他可是动静忒大了点。因为他直接在门口淡淡说了一句话“赵大将军治军有方，连本尊的路都能拦下。”

    于是乎赵栯一脸肃荣带着所有侍卫、暗卫、婢女在外面给他磕头行礼后。将他恭恭敬敬请进屋来。

    此刻的我也是恭顺的不能在恭顺，跪着迎接他的大驾。

    赵栯吩咐所有人退下。百步内不得靠近屋子。我也不担心，会有人将佟宴青这一次来访传出去，还是那句话，赵有办事我放心。如今的他最不缺的就是狠心。

    佟宴青大大方方的在主位坐下，也没多废话，直接将我召唤上前。看了看我的手，然后又让赵栯过来。我没想到，他让赵栯解开了我的绷带和夹板。

    我知道他这是避嫌。他确实忘了一切。以前的他，什么时候顾及过赵栯的感受。

    因为被捂的时间太长，松了夹板和绷带后整个手白皙如玉，晶莹通透到了极致。我欣喜握紧拳头，再张开手指几次。又跑去书案，握紧狼毫，生涩流畅的写了几个字。脸上竟然笑出泪来。

    赵栯也是一脸的惊喜。然后重重的对佟宴青磕了三个头。

    佟宴青脸上倒是清清淡淡的，对我说“失而复得才懂得珍惜。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善待你这双手。”

    我走到他面前正准备也和赵栯一样，给他磕头，他突然伸手扶住了我，“你的礼我不受。”我尴尬的半躬着身子。赵栯拉住我的手对佟宴青说，“我既是师父的徒弟，小冬是我媳妇，师父自然应该受了徒弟媳妇这一拜。”

    佟宴青的手猛然顿住，赵栯顺势将我拉着跪下。而此刻我的心就如被人挖空了，只是跪着，根本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佟宴青突然笑了，“本尊竟不不知道，你们已经成了婚。”

    赵栯拿起我白皙如玉的手指，张口便说，“小冬已收了我的戒……”

    刚才两个人惊喜若狂，他根本没注意我手上没有戒指，我也没想到，两个月前佟宴青为了治伤早就把戒指拿了下来。

    看着赵栯僵住的表情，我立刻跑到梳妆台从首饰盒里取出了戒指，粲笑着递给赵栯，“难道你要我戴着戒指上夹板吗？”

    也傻乎乎的笑了，挠了挠头。然后他接过戒指，郑重其事的跪着再一次将金灿灿的戒指套进了我的无名指。然后他捏着我的手，对佟宴青扬起，“小冬收下了我的戒指。”

    佟宴青嘴角噙着笑意，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起身准备在这个风雪夜离开了他曾经对我称之为家的屋地方。

    我对佟宴青说，“宫主外面风雪大，如果没有急事，请留下来等风雪停了再走。”

    赵栯直接热落落地拉住佟宴青的衣袂，憨笑，“师父，请留下来。再说这本来就是师父的房子，这样的风雪夜我和小冬如何能让师傅顶风冒雪的离开？”

    佟宴青停住脚步，目光看向我笑着道：“本尊若住下，你们小夫妻二人住哪里？”

    我被他那和煦的目光看的心中一片凄凉。只得低头，装作恭顺，故意不言。

    赵栯继续憨笑着，“只要师傅肯留下，即便我们睡柴房也是该的。再说徒弟成天睡帐篷，如今有间屋子，有张暖榻已是足矣。”

    这一夜佟宴青没有离开。婢女将我和赵栯之前睡过的床褥搬去了偏屋。我亲自取了洁净的被卧准备给铺床。

    佟宴青看着我笨手笨脚的，嘴角一直噙着笑“你的手才好。尽量不要做活。至少修养半年不能提重物。”

    赵栯立刻接过我手里的活，一边帮佟宴青铺床，一边说笑，“不是我自吹，做家务一百个小冬也顶不上我一个。以前在宛城，都是我帮小冬洗衣服、做饭、铺床叠被。难得小冬自己想自己订被子，还把自己的手戳了。”

    我对赵栯嗤鼻，“那会也不知道是谁厚着脸皮对我说，小冬我来投奔你。你既来投奔我，帮我干活不是理所应当？”

    赵栯将佟宴青的床单铺好，又仔细的整理好边边角角，盘腿坐到佟宴青身边，“师父你得给徒弟做主。之前我确实仰人鼻息，过了几年。如今我可是手里握了几十万兵权的大司马大将军，怎么说也是一品官衔。这个小冬却老拿以前的事情来挖苦我。”

    佟宴青笑了笑，没说话。我笑着唤婢女沏壶好茶。

    等婢女将茶端来，我给佟宴青倒了一杯热茶，“可惜了，宫主晚上不能吃东西，喝点热茶暖暖。如果宫主不嫌弃，明天中午我来置办一桌。”

    赵栯立刻拍手称好，也许是高兴过头了，居然说，“你以前总说要请师傅来吃饭，师傅总是没时间。明日可好了，咱们仨，终于可以一桌吃一次饭了。”

    “以前……是多久以前？”佟宴青笑着看向赵栯。

    赵栯的大咧咧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我环住赵栯的手臂笑道：“大约四年前。那会我才到汉梁。在汉梁开了间小饭馆，生意不错。”

    佟宴青低眸端着茶盅，樱色的薄唇吹了吹茶盅上腾起的热气，我紧张的看着他。他突然抬眸，星光一般的眸子射向我，我连忙低头。

    本想等着他说些什么，他却突然岔开了话题，问了赵栯近期打到了那里？又问了目前遇到的困难是什么？也对他说了，赵玄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如临如果有赵玄一半狠毒，也不至于丢了半壁江山。又说如临是个好孩子，却不是个好皇帝。

    赵栯只是听，脸上一直带着笑，好像佟宴青口中的如临根本就与他无冤无仇。

    夜深。我与赵栯离开佟宴青的卧房。两人携手回到偏房。

    关上门，吹了灯，上床。赵栯习惯性的搂住我，我小声的对他说，“你试探的不是我也不是他，而是你自己的心。”

    我本来以为他不会辩解。结果他坐起身来，将我拉到他怀里，“我知道我任何鬼心眼都瞒不过你。所以我就直接和你敞开说，我不是对你没信心，我是对师傅没信心。他看你的眼神和想废了我内功的那一次完全不一样。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他失忆前。而你——”说到这，他用手指宠溺的刮了我的鼻尖，“你又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我到不担心会重新和师傅在一起，我倒是担心你经不住师父言语，直接找地方躲起来，让我们再也找不到你。”

    我眼圈有些湿润，鼻子也有些发酸，整个人靠在赵栯火热的胸膛里，“还是你了解我。”

    “你知道上次我中箭中毒，师父来帮我解毒他和我说什么？”

    我静静的聆听。

    “他说，你不希望我死。听了这话，我比死了还难过。一是我让你担心了。又没保护好你，让你被掳走了。二是师父什么时候又开始在乎你的心情。我当时真的好怕。”

    “傻瓜。他这么说是为了让你活下去。他觉得我是你活下去的希望。”

    这下赵栯彻底不说话了，因为屋子里早就拢了炭火暖和的很，此时夜也已经深了，我靠在赵栯的怀里睡着了。

    睡的迷迷糊糊，感觉赵栯在一点点捏我的手指，他将我放倒，帮我盖好被子，搂住我，低喃了一声，“还是你了解他……”

    这句低喃陪着我进入了沉睡。是啊，我确实了解他。疏离骄傲的外表下，那颗如水一般温润的心。只可惜，我曾经得到过，却又失去。永远的失去。

    对于生物钟完全混乱的我来说，一觉睡到下午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等赵栯叫我起床，让我快把自己收拾好，要吃午饭了，我才拍着脑袋想起来，昨晚要给佟宴青准备一桌酒菜。

    赵栯也跟着拍了拍我的脑袋，“你这样以后咱们家怎么办？难不成真逼着我去再纳一房能料理家务的小妾？”

    我撅了撅嘴，“你想找谁都可以啊。我无所谓啊。”

    他捏着我的鼻子，“好酸，好酸。放心吧，跟着我也不至于让你没饭吃。”说完就拉着我，将我拽到原先我住的那个间屋子。彩香扑鼻而来。我跑到食案前，看着一桌酒菜，简直以崇拜的目光仰视赵栯。

    佟宴青坐在一旁笑道：“赵栯快管好你小媳妇，口水都快滴到了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