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161章
他搂着我,“别闹了,刚才真把我吓死了。现在想想还后怕。那刀是要劈他的,你在他身前,自然行刺的人就要连着你一起劈了。乌龟王八蛋,竟然让个女人挡在身前,也没将你推开。无耻。”
“他又不知道我是女的。”我呵呵笑。
“你真当他是傻子?”
我继续装傻,“你都骂他是乌龟王八蛋了,既然是乌龟又是王八蛋自然聪明不到哪里去。”
赵栯无奈的摇了头,松开我,然后我呢我,“他刚才是不是趁机碰你了?”
我一想,刚刚那么混乱,赵栯肯定没看清。
所以忙摇头,“没有啊。他还没碰到我,我已经踩了他一脚。”
赵栯点头道:“踩的好。回头我教你几招。”
我翻了翻白眼,“谢谢,本少爷天生就不是这块料。”
当我习惯性的掸掸衣袍上的皱褶,发现袍子上一圈的血,我赶忙留意赵栯的手,才发现,一行血流正顺着手掌往地上流。
“你受伤了?”
赵栯将手抬起来,一脸不在意的道:“一点小伤。”
我抓住他的手,想看看伤口在那里。却发现,黑色衣服和盔甲,根本就看不出哪里出血。只能看着一条蜿蜒而下的血红从他衣袖里流出。
“你把袖子撸起来给我看看。”
赵栯很听话的解开了手臂上的鳞甲,撸起袖子,继续对我笑着道:“真是小伤。”
我看了伤口外翻的血肉,说实话,不心疼是假的。就算是普通朋友看见那血红的肉狰狞的在手臂上张开恐怖的口,也会觉得心疼。我赶忙解下自己的发带,捆在伤口上方,扎紧。然后催促着他去找军医。
转了一圈,军医没找到,连徐彻也没找到。我看他的血依旧汩汩的流着,再壮实的男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寻了一间屋子,看上去像是女子的闺房,翻出针线来,但是又找不到酒消毒。赵栯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从屋里子自己翻出了火烛,将匕首在火烛上烤红了,递给我。
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是我真是下不去手。等匕首的红热都散了,我还握着匕首小手发抖。赵栯龇着牙对我笑,“你心疼我啊。”
我叹气,这时候亏他还笑得出来。他将我手中的匕首又拿了回去,自己在火上烤了烤,继续龇着牙对我笑,“我自己来。”他话还没说完,我就已经听着“滋啦”一声一阵焦糊的青烟冒起。
我闭上了眼,根本看不得这种场面。赵栯笑我,“你心也太软了。如果你要一直在军营里长待,以后见得多了就好了。”我听着他好像把匕首扔了,我才睁开眼睛,看着他脸色煞白,宽阔光洁的额头上全是汗珠。
我用袖子将他额头的汗擦了,他依旧在对我笑。然后将针线在火上又考了烤,递给我,“你行吗?不行我自己来。”
我硬下心来,点了头。然后——静下心去,将外翻的血肉合起,将线打了个结,开始缝合。我知道哪怕我手再轻,那也是针线穿过皮肉,他不可能不觉得疼痛。既然没有麻药,既然我笨手笨脚第一次帮人缝合伤口,我想我只能和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缝伤口我见过,只是没操作过。我一针一线的缝,每逢一针打一个死结,剪断棉线,再打一个结再缝下一针。
“你记不记得那会在宛城。你刚来我那,勤快的过了头,不经过我同意就把我被子给拆了洗了。”
他苍白的脸,蹙着眉头,嘴角却逸着笑。
“和你说,我那可真是第一次地缝被子。你记得不,当时我还扎了手。”
“记得,我还夸你,手被扎了,好像都没什么反应的。要是灵铃肯定又哭又闹。”
“是啊。因为灵铃撒娇,有家里人哄她。我不一样啊,什么都要靠自己。”
“小冬,你为什么总要把自己伪装的那么强硬?你始终是女孩子,即便你和师傅在一起,我见你和他说话也是硬邦邦的。”
我没抬头,不经意的笑了,“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起他了。”
赵栯半天没出声,隔了好久才道,“对了。你缝的那被子现在也不知道流落去了哪。应该留着,做个纪念。好歹那是小冬第一次做的女红。虽然针脚粗了点,线头多了点。”
我一点不恼,平心静气的剪短一个线头,将针在穿入他的皮肉,“你放心赵掌柜一定好好帮我收着呢,那么好的一床被子,他绝对舍不得人,卖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
“等我们回宛城,一定要找他要来。收好。”
我笑着点头,“你这身盔甲不错。不过以后还是要自己小心,你说隔着盔甲伤口都那么深,若是没有盔甲,估计你这手至少会废了大半。”
“知道了。”赵栯的声音里腻着笑。
两道灼灼的目光盯着我,我当不存在,继续低头给他缝合。虽然我尽力想将伤口缝的漂亮点,等缝完了看,感觉那伤口还是像条大蜈蚣一样狰狞爬在赵栯的手臂上。我叹着气找来干净的布匹,将他的伤口用力包扎好,在绷带结结处,又给他打了个俏皮的小蝴蝶结。
赵栯看着蝴蝶结满眼的笑意:“这是第二个。”
我被他说的一愣。
他笑的像只满足的狐狸,“那一次我带你去看徐彻和刚收留回来的那几个小子,你帮我穿袍子,衣带也是系了这个一个花样。”
我笑,“这是蝴蝶结。你看像不像两个小翅膀。”
赵栯看看,觉得有意思,“以后你天天给我系一个。”
我瞪他一眼,“得寸进尺。”
他一个劲的咧着嘴笑。
我将桌子上的血迹收拾干净,环顾了一下屋子,“也不知道这屋子里的佳人是否平安的逃了。”
赵栯脸色瞬间变了,“你竟然不知道。”
我纳闷了,“我要知道什么?”
“战败被俘的女眷悉数都是要被充为军妓的。”
我心里黯然,只对赵栯说,“我的人,不许欺凌弱女。”
“放心。”
我抬眸凝望,“记住,这是承诺。”
赵栯微微扬唇,“我对你说过所有的话,都是承诺。”
两人出了屋子,正巧碰到老二老三。看见我俩,老二老三就跑过来说,“上将军在正堂等大哥过去。”
赵栯匆匆的去了。我又觉得无聊,人一无聊就觉得困。
回到刚才的那间屋子,让老二老三在门口守着,反正自己也是女人,睡人家的闺房应该不算越礼。
虽然倒床就睡,但是却睡的极不踏实。心里无端惦念这屋子原先的女主人,现在遭何命运。
奇怪的梦境一个接着一个,人一会在前世的世界里飘着,一会又看见佟宴青血淋淋的两只袖子在我面前飘荡,一会又看见赵栯那向外翻起的血肉……
好不容易睡沉,几声女子凄厉的尖叫吓的我出了一身冷汗,从香软的榻上蹦了起来。
冲出屋子就问门口的老二老三,“刚才谁在叫?”
老三老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为难,没说话。
紧接着,从东边的院子里不停的传来年轻女子的哭声与哀求。我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冷着脸,将门关上。但是声音却折磨的我在屋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推门出去,问老三,“赵栯在哪?”
老三说,“大哥没回来,应该还在正堂。”
我问,“你们师傅呢?”
老二说,“在牢里,过审犯人。”
我无奈又回到屋子里。发现耳边暂时安静了下来,但是心里却烦躁的很。没过一会,又是另外一名女子的惨叫,比刚才那个声音更为凄厉。
我受不了了,推开门对老三说,你把其余的人叫来,带上家伙。
老三立刻点头跑了。老二问我,“主子你要干嘛?”
我简单的说了一声,“救人。”
老二已经是个半大的少年,身子板和老大差不了多少,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像是有话对我说。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所以直接堵住他的嘴,“谁家都有母亲姐妹,男人打仗死了那是死得其所,欺辱女人就是不对。此非君子所为,非义所为,非道所为。此为畜生所为是也。畜生如何服众,如何平天下,为民做主?天大的笑话。老二,我们要去做人该做的事。你怕不怕?”
老二猛然抬起头,星亮的眸子看着我,“不怕。就是为主子死,我也不怕。”
我拍了拍老二单薄的肩膀,“好好的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我们是去救人,不是去拼命。”
不一会其余的七个小子手里提着家伙,全都聚集到我跟前,我对他们说,“天下最可恶的就是欺凌弱者。你们以后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现在就跟我去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应该做的事。”
八个小子齐齐的呼了一声,“得令!”
谨言、慎行兄弟俩在前面领路。我们在后面紧跟。
走过一条不长的游廊,穿过一道院门。就看见成排的士兵围着一个院墙站着,一脸的兴奋。
我冷着脸,进院子。被人拦下,有人笑我,小白脸也想要女人。
我咬咬牙,忍。拦下我的人说,按照官职高低排队进。我几乎是咬牙切齿从腰间扣出一块碧玉,往那人脸上一丢。看门的人立刻给我让开了道。我领着人进来了,那人还在后面追了一句,右厢房里,公子随便挑一个。
我立刻一脚踹开右厢房,看见里面捆了好些个女子,有姑娘有少妇居然还有些上了年纪的。那些女子见我凶神恶煞一样的闯进来,吓的哭喊声一片。
我带了几个人进屋,又留了两个守门。
我也没多和她们废话,直接让人上去给她们松绑。这些女子们都懵了,痴痴呆呆的看着我。我说,“老老实实的待在这,我救你们出去。”
几个已经反映过来的女子不停的给我磕头,眼中全是屈辱的泪水。
我从屋子出来,听着其余几个屋子里女子或哀求、或激烈的惨叫。让我的人直接将门一各个踹开,趁着里面的人没反应过来,先将人揍一顿。在把人拖出来。我就不信,我这帮被赵栯、徐彻培养了几年的小子,八个人加起来,还打不过这帮没穿鳖壳的土鳖。
一时间,院子里女子的尖叫,男人的咒骂,院子外看热闹的人起哄,闹的整个县衙家宅鸡飞狗跳。
秦白手持长弓一直站在我身旁护着我。其余的七个小子,合起火来揍人。
欢腾的闹了不一会。院子外传来一声高喝,“上将军驾到。”
我掸掸衣袍,给某人行礼。
某人在院子里站着,没说话。打架的人,也都跪了下来。包括几个还光着腚的军官,和我的人。
赵玄问了一名光着腚的军官,“怎么回事?”
那人擦了擦嘴角鼻子的血指着我,“属下正在里面快活,这恶徒带着人就冲进来,无缘无故将属下打了一顿。”
赵玄又问了另外几个光着腚的军官,其余几个的回答同第一个一样。异口同声的指着我,是我先挑的事。
赵玄这才问我,“不知我这几位属下,如何得罪了冬公子?”
我仰起头来,看着赵玄明媚的笑了。赵玄,神色一顿。原本正捋着长髯的手也跟着顿住。赵栯突然挡在我前面,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将军,冬公子初入军营,并不懂得军规。此番冒犯,请将军治属下的罪。毕竟冬公子是属下带入军营。”
赵玄根本就当赵栯透明,“冬公子,你能否说明,为何殴打我的属下?”
我仰着头笑道,“因为他们占了我的东西。”
几个光着腚的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指着我大骂,“放屁。老子们什么时候拿过你这兔崽子的东西。”
赵玄气定神闲的问,“公子可说明,他们都占了公子什么东西?”
我问赵玄,“将军,不知道这屋里的女子加起来值多少钱?”
赵玄一下子被我问住了,修长白净的手捋了长髯,“公子何意?”
我从袖袋取出一枚珠子,捏在手里,问赵玄,“将军,不知道这一枚珠子,够不够买下这屋子里所有女子?”
在一片惊呼赞叹声中,赵玄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近卫将珠子拿到他眼前,他放在手心里看了看,随即对院子里光着腚的几个男人说,“你们动了冬公子的奴婢,公子教训你们也是应该的。”
随即将珠子交给身边类似师爷一样的人,“你去把珠子卖个好价钱,晚上给将士们加酒加肉。就说是冬公子请大家的。”
赵玄此言一出,院子里外,同时爆发出欢呼声。几个光着腚的男人有的低着头,有的还恶狠狠瞪着我。
赵玄上前来扶我,而我比他更快,自己已经站了起来,不光自己站起来,还拉着赵栯的胳膊一起站起身来。
赵玄对我和煦的笑道:“没想到公子衣着朴素,出手竟然如此阔绰。这样成色的珠子,恐怕全中楚也找不出来三四颗。家中开当铺的果然有不少好宝贝。”
我佯装谦卑的笑了,没搭理他。将屋里的女子集合起来,让赵栯派人将她们送出府去。就算暂时出不了城,也务必将她们安排好去处。被救出的女子不停的给我磕头。而那些已遭到□□的女子,失魂落魄互相搀扶,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原本准备用来救佟宴青的一千两黄金换来的宝贝,根本就没用上多少。都被我和赵栯分头藏着。今天若不是逼急了,我也不会露出老底。
晚上,赵玄果然给众将士加了酒肉,果然也对每个人说,是我出钱给大家饱餐一顿。当我躲在屋子里睡大觉的时候,外面喝酒吃肉的军人都在赞扬我的慷慨,和我今天做的义举。老话怎么说来着,公道自在人心。
夜里醒来,发现赵栯居然依旧打着地铺睡在我榻边。我觉得有些不忍,他比我辛苦多了,又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我哪好意思还让他睡地上。推醒他,让他上榻来睡,我睡地上。他飞扬着眉,对我笑,“要么一起睡榻,我不会让你睡地上。”
我翻过身,不理他。
但是想来毕竟已然入了秋,地上凉气重。他又受着伤。
最后还是心软,让他上来。我尽量往墙边靠,他笑我有做壁虎的潜质。然后便自顾自的睡了过去。没一会,微微的鼾声渐起。我这才安心的缩紧身体靠着墙睡了过去。
此一战,我方虽胜,也折损了不少兵力。所以部队暂时留在彭城内休整。
这五六万人的军队,将所有官衙县府塞的满满,没事做的士兵在街巷中游荡,寻衅滋事。赵縯虽严管军纪,但是这些队伍里的人都是流民匪盗出生,进了城自然想过些快活的日子。对这事赵玄根本不过问。在我看,他大约是觉得既然大家攻下了城,让兄弟们快活快活是应该的。他不光这么想,还这么做,居然请了军中将领集体喝花酒,逛窑子。按现在话说,这叫福利。
赵縯、赵栯、徐彻自然都被请了去。不过三个人很快又回来了。赵栯和我说话,毫不避讳将情况说明。
我道:“你们三个不应该回来,至少做做样子,也要和他们同流合污一下。”
赵栯说,“小冬,你的意思我明白。只不过,我们三个都是宁可折腰,绝不屈膝的人。”
我道:“这下好了。你们走了。剩下的话,他想说什么都方便了。”
赵縯只冷笑了一声,便回自己屋去了。徐彻也要走,我在背后叫住了他。
我拜托徐彻教我处理外伤缝合伤口的经验。徐彻看了看赵栯,赵栯微不可见的对他点了头。徐彻这才应下了我的话。
徐彻走后我便拿着赵栯打趣,“你如今是彻底翻身做主人了。”
赵栯一脸肃然,“生死袍泽自然比主仆情义要深的多。就算凝霜对你再用心,也不及灵铃和你嬉皮笑脸讨你欢心。一个道理。”
他说这道理我又不是不明白,我只是在和他玩笑,谁知道他还一本正经的和我解释。我觉得今天的他有点奇怪,便直接问他,“你怎么了?”
他也不瞒我什么,“有点生气。”
我糊涂了,“谁惹你了?”
他说:“我真想出去单干。你是没见着,今晚那些人的嘴脸。看的我直想吐。你以为我不想忍?我实在是忍不住。我最恨的,最讨厌的就是骄奢淫逸。可偏偏还得看着这帮子人放浪。”
我安慰他,“你如今这点小事都不能忍,那以后你又能做什么。我举个不该举的例子,比如如临。你别瞪我,听我说完。你以为他那么久真的愿意被他爹压着?你以为他真的宠爱同归?你以为他真的发自内心的想为他的儿子祈福?”
“他被他爹压着,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能耐。他宠爱你姐姐是因为看上她家里的父亲兄长。他给他儿子闹那么大动静祈福是为了安抚鱼家。一环套一环,他确实比我能忍。”
我眨巴眨巴眼睛,“不错。不傻。不过你都说了迟早你们俩要面对面的来一仗。请问,这么点小事你就觉得难以忍受了,如果把你放在他的位子上,估计你一个时辰都做不下来。你这样日后那什么与他一较高下?简直是痴人说梦。”
赵栯若有所思。
我接着说,“再说你师父。抛开儿女私情不谈。他的忍你能看出几分?如果换成你,你能在那些人面前低头,自己找个理由散去功力,任由那些人羞辱你?为了一个目标,可以放下自己所有的清高与骄傲?如果今晚你的位子换成他,他决计不会离开,他会想办法周旋,不说同流合污,至少不让别人觉得他故意排斥。因为他知道,他最终的目标是什么。你大哥的脾气,我估计说了他也不会理我。徐彻他是只跟你走的。赵木有,积雪压弯了修竹,你说那是修竹的屈辱吗?它谦卑的弓背只是为了掸掉身上的积雪。这个道理我说你肯定明白,但是关键要看你如何去做。既然你对我承认了你也有野心,那就做点样子来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