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134章
我将我的想法说出,如临暗淡的眸子立刻亮了起来,“这事简单。无非就是人辛苦了些。但是和那些食不果腹的苍生来说,这又算什么。”
每过三两天,天子将亲自巡视各地水渠的诏书从汉梁传达到各地。这诏书不光是写给各地官员看的,而且还以布告的形式贴进每个村落,和城墙下的告示栏。
如临放下朝政,一个一个州县开始跑,而且他此次出行,只快马加鞭,不乘坐轿辇、不带妃嫔,随驾人员简之又简。到每一州县,不扰民,不入官府。直接奔赴水渠查看修缮情况。
大约跑了一个来月,在我事先给他安排好的计策里,他要当众体力不支,晕倒。最后天子连日辛劳,被人抬回了京城。
他这马不停蹄的跑了一圈,足矣让各个州县真正的开始重视修建水渠这回事,也确实收拢了人心。
至少让老百姓知道,天子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天子也是人,天子能为了他们的死活,不辞辛苦到处巡视。
等我再见到如临的时候,他整个人瘦了一圈,人也黑了许多。不过却显得十分精神。
一见到他,我立刻给他下跪道:“恭喜陛下,此行堪称完美。”
他笑着扶起我,“那还得谢谢你的计策好。这趟出去让朕也收获了不少。”
我笑着站起,“陛下,人心这东西,一定要网罗,一定要收买,一定要有死心塌地为了陛下的人。如鱼氏这般临危受命,其实并不见得靠得住。因为他们知道陛下不靠着他们,也无人可靠。其实这些话宴青大哥也和陛下说过。所以我的意见陛下要从那些出生微寒,报国无门的那些年轻学子们中间选可靠的人选,这些人,因为吃过苦,所以才懂得报恩。陛下不能坐视鱼氏一门独大。”
如临道:“这个自然。你瞧你说的两件事,朕都以你所言去做了。朕真是欣慰,师父帮朕找到了你。”
我装傻干笑了两声,我甚至可以想象,恐怕那次如临突然来到雅苑也是他安排的。我真是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感觉他好像把每个人都在当猴耍。而他却在装无辜。
这次如临的出行取得的成效那是如我意料之中的好,但是我愁的是这雨老是下不来,光靠水渠也没用,河都干了。
老百姓靠天收,没有田种,老百姓救得饿肚子,就要闹事。这光靠如临御驾出巡也不行。
我矜矜业业的做生意,赵栯安分守己的去上学,小圃勤勤恳恳的做我的助手。日子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
始建七年,日子刚爬进三月。这日我、赵栯、徐彻正在商行三楼商量如何回宛城接家眷来汉梁的事。
老四上来传话,说有人要见我。我问“来者可有名帖?”
老四答,“没有。不过此人武功厉害,走路无声无息的。说话听着温和但是眼神却冷得很。”
我的手猛抖了抖,手中握着的茶杯里溢出少许茶水。泼到了桌子的账本上,小圃赶忙将账本取走,去一旁吹干水渍。
我看了看赵栯,赵栯对我朗然而笑,小声说,“瞧你那点出息。”说完别撩开衣袍下楼接人。
“赵栯。”我不安的唤了他。
他扭头对问我,“难道你不想见他?”
我低下头,脑子里一片混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赵栯的这个问题。
赵栯对我说,“总是要见的,既然已经来找你。有什么话,你们就当面说清楚。不要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我看着他的灿烂,只能点了头。他下楼去,我便把徐彻和小圃也安排走了。
赵栯将佟宴青请上来,我正端着茶坐在窗边,透过窗纱看着窗外的街景。心乱如麻,但是我故作轻松,甚至唇边还逸着浅浅的笑意。
他人还未到我身边,我已能嗅到那久违了的馨香,夏日清荷,春日碧草,阳光下干干净净的温暖。
“小夕。”他柔和的唤了我。我转过身来对他露出最甜美的微笑,“好久没不见。”
一张平凡的脸,却有一双动人心魄的眸子。这个疑点连老四都能觉察出来。
“是啊,整整七个月。”他笑着走向我。
赵栯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
在他指尖还未触及到我的衣袖时,我已经巧妙的躲开了他。于是他那双已经伸向我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并未收回。
我则笑着对佟宴青说,“宴青大哥,渴不渴?”说完我就往案几去,给他倒了杯清茶,递到他那双依旧停在半空的手掌中。
他浅浅握住茶盅,润了润唇,“我一出来就往你这来。”
这时候赵栯请他师傅上座。我坐自己找了个蒲垫,坐在佟宴青的对面,“哪里用那么着急,我答应过你,一直会等着你。”
佟宴青目光深邃看着我的眼睛,我突然想起他现在已经不用触摸我,通过眼睛就能读我的心里所想,所以赶忙看向一旁站着的赵栯,“你师傅来了,你也不敬茶?”
赵栯笑着给佟宴青行礼,敬茶。
佟宴青露出他那习惯性和蔼的笑容,“听说你已经入了太学。今日怎么没在学堂?”
我的手紧紧的拧了衣袍。他是如何知道,他不是在闭关?闭关还有人告诉他这些闲事?他知道赵栯入了太学,那我离开汉梁有一个月的时间,那他也肯定知道了什么。
赵栯道:“今日太学放春假,我想将在宛城的家眷都接来汉梁,所以找小冬和商行里的弟兄商量接人的路线,怎么个接法。”
佟宴青微微点了头,“这个不难,我直接派人帮你们接就成了。我知道那一路不太平。”
“不用。”我笑的那个叫灿烂,“这点小事,还是我们自己能做好。是不是,赵栯?”
赵栯立刻会意,用力对佟宴青点了头。
佟宴青依旧如沐春风的对我笑着,“小夕,七个月不见与我有些疏远了。”
“没有,没有。只是我觉得接人这种小事如果劳烦你出面,那未免也太小题大做。我真担心你的人跑去接人,人没接着,反都被吓得不敢来了咯。”
赵栯跟着我的话语笑了起来,“是啊,是啊。这种小事哪里要劳烦尊驾。路上确实不太平,但也仅仅只是些毛头小贼,不碍事。”
佟宴青神色未变,唇角似乎也微微掠了笑容,“赵栯你退下,我有话和小夕说。守着楼梯不要让人靠近。”
赵栯立刻遵了师命,我抬头看他,他对我宽慰的笑了笑,便转身下了楼。
“你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离开了汉梁。”
“我只是回家过年。你又不在,我觉得寂寞。”
“可是你答应过我。”
“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不是。我只是想你。”
我对着那双深邃的目光,然后立刻避开,“你看,我好好的。不用为我担心,我确实是没听你的话,出了一次城。路上也确实遇到了一些抢匪,还有一次差点被抢匪抓住,不过好在你徒弟厉害。一怒之下将一队人杀了个精光。我原先真不知道他有这本事。”
“只是如此?”
“这还不够吗?贼人都已经挨着了我的裙角。”我瞧着佟宴青嗔道。
佟宴青问,“你为何不敢看我?”
“我怕你怪我。”
“我说我不怪你,你看着我。”
“说话算数。”
“小夕,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怕我?”
他这话说的有些感伤,我只能咬了牙下了决心,直直的看着他。他神色黯然的看着我,对我道:“过来,坐到我身边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听了他的话,木然地做到他侧,他捏住我的下巴,揭去我脸上的那层轻薄的面具,又散去了我的发髻,“我每天都在思念这样一张脸。每天都盼着能早点出关,但是欲速不达,急于就成的结果就是反反复复到了关口总是过不去。所以才会耗了这些日子。情真是一件折磨人的东西。我从来也没想过,我会为了你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东西乱了心。”
温凉的唇印在了我的前额,顺着鼻尖,又印在我的唇上。我微微颤了身子,想要躲开。但是他捧住了我的脸,不由我抗拒,那吻密密实实的压了下来。
从宛城回来之后,我设想过无数个与他再次相见的场景,可就是没想到,我还会让他触碰我,轻吻我。我更没想到,我会在他的轻吻里再一次的让自己迷失。
他的吻那样温暖,如初开的栀子花般青涩中吐露着让人陶醉的芬芳,他的舌尖轻易便启开了我的齿贝,肆意的掠夺。我的身体不再抗拒,只是全身无力的倒在他怀里,仍由他的索取。
渐渐的我感觉他的呼吸有了变化,深沉而又急促。每到这时候,他总会立刻停下,楼主我,或者放开我。这一次也是,他的理智永远站在感情至上。
我自己坐起身体整理好衣袍,自己束好发髻,他坐在一旁不敢再碰我,目光中带着刻意的回避。
我问他,“你既已出关,是不是要开始做些什么。”
“是的。”他很肯定的回答我。
“如临需要你。我想你暂时不能离开他。”
“怎么?你什么时候开始,真正的关心起他来。”他的口气有些怪异。
“我只是觉得他孤立无援,很可怜。”
“居然有人会觉得做天子可怜。这天下估计也只有你会这么想。你如何不想,并没有人逼他坐那把龙椅,从一开始他就可以拒绝。可是他没有。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所以他一点都不可怜。”
“那我呢?”
“你?”佟宴青狐疑的抬起头,直直的看向我。
“是啊。我多可怜,大冬天穿着单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肚子里饿的前胸贴后背。我从小到大哪里受过那样的罪。你把我扔进死人堆的时候,怎么也不给我多穿一点,你不知道吗,尸体也会觉得冷的。”
“你胡说什么!”佟宴青一下子从蒲垫上站了起来,
“佟宴青,你要我维持住这具皮囊健康成长,为了什么?那个手镯是不是你妹妹的?冬夕?你妹妹是不是叫佟夕。你唤我小夕,可是我并不是你妹妹。这具皮囊不是,我也不是。你不觉得可笑吗?你嘴里喊着小夕,却在和我亲吻,你亲吻的究竟是和我徐可凡,还是你妹妹佟夕。”
即便他戴着□□,但是一张脸也苍白的可怕。
他面无表情低头看着我,我则犹如骄傲的将军仰头直视着他。
“你错了,你真的错了。小夕这是你的名字并不是我妹妹的名字。我叫佟宴青,我小妹叫佟子衿。佟夕是我给你起的名字。你和小妹曾经是有些关系,但是自从我取下那只手镯,你和小妹之间的关系也早就彻底断了。手镯上佟字少了一边是你自己磨去的,因为你总想着要逃走,又总被我抓回来。你生气就说死也不要和我一个姓。把你扔在乱坟岗的不是我,当时我受了重伤,我根本动不了……”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拼命的捂住自己的耳朵。
佟宴青突然又座了下来,双手握住我捂住双耳的双臂,眼神坚定,掰开我的手臂,“从我决定取下你的手镯开始,我就再也没把你当成以前那个我认识的小丫头。你明白不明白?那时我下了多大的决心,你不会明白。为了你,我放弃了什么。我始终还是自私的。我和你之间的很多事情,不是靠你听了几个人的话,自己胡乱的猜想就知道所以然的。其实我和你之间,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成现在这样。我不去想从前,我只知道我无法自拔的爱慕你。我从来也没把你当成谁,你就是你。你要是不喜欢我叫你小夕,你让我唤你什么就是什么。但是,你要明白,你在我心里独一无二,你就是你。谁也比不上你。有些话我不想对你说,那是因为我知道你长了个胡思乱想的小脑袋。在你来这一世之前发生的事情我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因为那些与你无关。那些根本也不是你的事。你非要把自己和以前那个下丫头的事混为一谈是不是太牵强?当我发现了你,以我如何能让你走进我的生活?我不使点手段,如何能让你信任我?换成你是我,你要又会怎么做?”
“可是小芸玉的眼睛。”
“那是她咎由自取。就如我被我烧成灰烬的女人,那都是她们的咎由自取。”
“那如歌呢?”
“如歌和你有关系吗?你别忘了你刚刚还说你是徐可凡,如歌和你有什么关系?她的事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牵扯到长者的恩怨,我也不想提。”
我看着他那双坚定的眼睛,再一次的迷茫了。
“你刚才我问我,到底亲吻的是谁,是小夕还是你徐可凡。但是现在我要把话反过来问你,你到底把自己当成徐可凡还是小夕?是不是你自己把自己当成了小夕,把小夕的事情都当成了自己的事?我喜欢的是你,如临和赵栯喜欢的都是你,不是曾经的那个已经死掉许多年的小夕。你明白不明白?”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又快速的摇了摇头。我彻底被他说糊涂了。我觉得他完全可以去当律师,是非黑白完全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我怔怔的看了他半天,“你刚才那算是在对我发火吗?”
“算!”
“你也会发火?”我笑。
“我为何就不能发火?这世上估计也只有你能让我生气,若的不相干的人你觉得我会多费口舌?可是你却似乎完全不懂,完全不知。”
“我如何不明白!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把事情搞清楚。难道你希望心里藏着百十个疑问和你甜甜蜜蜜?我不是那种人。”
“本来就没有什么疑问,之前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再提?你就是你。自从在别院那天晚上开始,你就是你,你再也不是别人。”
“可是在当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是那个死掉的小丫头,可是当我知道从我来到这一世开始,都活在你的算计或者说谋划里。按你说的,从别院的那天晚上开始,你终结了对我的继续算计。我相信,你说的这句话是真话。只是之前,我把你当成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你却把我当个你的傻子。你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
“你胡说什么!!”
瞬间,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开口,有一堵无形的墙压在我的面前,他那双流彩熠熠的眸子也随之变得一片晦暗,惊恐中,我赶忙闭起自己的双眼,但是泪水还是由不得我控制的往外滚落。
“师父。”不知何时一个温暖的手臂紧紧搂住我的双肩,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我的身前。
只是那堵无形的墙并没有消失,压的我呼吸困难,
“师傅。”赵栯口气中似有哀求。
突然心里觉得一阵无理由的烦躁,一腔子的怒火让我猛地推开赵栯,“你给我滚开,我的事不要你管。”赵栯估计是没想到我会推开他,整个人傻了一般坐在地上看着我。
我勇敢的仰面对上佟宴青的目光,“来,杀了我。来啊!杀个人对你来说算什么,正好我在这也待腻了,送我回家。谢谢你,送我回家!!!”
“小冬!!别说了!!”赵栯再一次朝我扑了过来,将我按倒在地。
当我倒在地上的一刻,那无形的墙消失了,
我剧烈的喘息,脑子嗡嗡的叫。
赵栯从我身上爬起来,将我扶起。佟宴青站着看着我俩,冷冷的,不流露任何表情。
我也用冰冷去对视他的目光。
赵栯在一旁看了看,然后自己站起身来,无声无息又下了楼去。
“你在这一世就算死了,也回不去原来的家乡。这具皮囊若是死了,你就会变成一缕游魂,因为你的魂魄不属于这里。你想回家,需要有人帮你引路。现在的我还做不到,但是再过几年也许十年,应该可以。”
“你这是在吓我?”
“不是。我只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
我冷哼的一声,扭过头去,不想再看他。
两个人僵持一会,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想拉我的手,被我躲开。他再一次伸手,我再一次躲开。
他突然莫名暖暖的笑了,“我认输,行吗?”
我扭着脑袋,不说话,也不看他。
他再一次伸手过来,我再次倔强的躲开。
“都是我的错,我总是怕你胡思乱想所以什么都不告诉你。与其这样,早知道我什么都告诉你。但是告诉你,你会生我的气。不告诉你,你也会生我的气,你说我怎么办?我这么在乎你,一出来就往你这跑,一来你就给和我闹。我真觉得冤的很。有什么话好好说,非闹成这样。这点和小夕那丫头真有点像,要不是太倔,不听我的话,也不会年纪小小的夭折了,和我小妹一样,都那么小,那么瘦。”
我抹了一把眼泪恶狠狠的瞪他,“干嘛?硬的不行又来软的?”
他冲着我笑,“没有,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就说了。确实有点像,你说我带着她,给她起了名字,估计这中楚任谁都会觉得无上荣耀,但偏偏她成天想着法的逃跑。最后居然能把手镯子上的姓都想办法磨掉。你不觉得小丫头很有趣?”
我没好脸色给他,“那小镯子现在在哪?”
“我收起来了。那是给她的不是给你的。”
“我问你,你费经心思接进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很多原因。有我自己的原因,也有别人的原因。”
“那你把这些原因和我说清楚。”
“不行。这事不光是我的事,还有别人。总之你要相信我,真不是我把你扔在那里不管你,那会我受了重伤。在宫里养了一年。后来给我发现你,你知道我有多惊喜。虽然确实让你自己走进我,是用了些手段,但是我还是那句话,咎由自取。我若不做这些,你怎么会平静的接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