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132章
我端了个小马扎，兜着裙子坐下，手撑着下巴看他，将素锦棉袍一端塞在腰带里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裤。以我一个现代人的眼光，好像眼前这人好像是一个穿着白家居裤的帅气的男人正有条不紊的，炒菜做饭。曾几何时，我还活在前世的时候，似乎也总是这样幻想。找一个爱我的男人，为我做饭，给我洗脚。可惜了，当我的生活里终于出现了这么一个贤惠的好男人的时候，我对他居然没感觉。所以说，幻想永远照不进现实。
如果没有佟宴青，我想我也很难爱上他。因为我可以把他当成我最亲的亲人，但是当成爱人来看，还是有些勉强。因为彼此太熟悉，反而没了那种感觉。
“你发什么呆？”赵栯一手端着炒锅，一手拿着盐勺。
我继续撑着下巴回答他，“我在想除了我，你还会给什么样的女孩子做饭洗脚。”
赵栯掂了掂炒锅，“除了你，不会有别人了。”
“那对别人太不公平了。”
“我们之间不会有别人。”
“未免太自信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总在想，你除了我还能找谁。还是那句话，我愿意等你，等你有一天想通了，回来找我。”
我傻乎乎笑着和他打岔，和他痛诉赵掌柜将我的小木屋又移做了破仓库。赵栯则一直在笑，“掌柜的肯定是料定了你不会再回来，屋子白空着干嘛？他这么做合情合理。”
我想想也是，我确实也没打算再回来。就算真的回来，肯定也不会再去住那个小木棚子，不过怀念总还是要怀念一下的。
“别把自己闷坏了，若是以后在汉粱住的不高兴，想回来住。买个宅子把小木屋给你原封不动的移过去。”
我拍了大腿，“这个主意好。”
赵栯在忙活，我也插不上手，我原本也没打算插手。随手拿了个蜡烛，下井看看密室。
如果说我的小木棚子让我愤怒，那么井下的密室颇让我惊喜。除去他藏的严实的小金库，便是满满当当的粮食和家具，随手打开一个柜子，里面装的都是日常家用的物件，蜡烛、碗碟、木炭、杂书。
看来赵掌柜是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我算了一下以这里储存的粮食一家人住个一年半载绝对没问题。
到了晌午，赵掌柜还没回来，灵铃却跑来了，说在家呆着无趣，跑来找我们俩玩。知道我们肯定在赵掌柜这，所以寻了来。
有灵铃在，我就高兴了。这两个男人再也不会无所顾忌的和我说废话。
灵铃看着自己家哥哥忙的一头汗，立刻撸了袖子投入战斗。
我则继续坐在小马扎上，抓了一把瓜子嗑的欢。
等赵掌柜回来，看见一桌丰盛酒菜。我原以为他会两眼放光，赞叹赵栯能干，结果他却一脸的不高兴。这种不高兴是那种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不高兴，他却偏偏压制着不发泄出来，拉着冷脸给你看。
我想难不成他在县官那里受气了？不能啊，他既然是去上供的，自然是带着厚礼去的，哪会有人不见钱眼开呢？
我热络的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大过年的怎么了。
他看着我和赵栯带着灵铃嘻嘻哈哈的闹了半天，憋了半天才青着脸道：“想必你们在京城大手大脚惯了吧，我们才几个人，准备三四个菜不就结了。你们这一桌，抵了我一个人一个月的伙食！”
我彻底崩溃了，赵栯的脸色也变了，灵铃拿在油腻腻手中啃的正欢的鸡大腿直接掉到了食案上。
不过还算赵栯反应的快，连忙对赵掌柜说，“掌柜的这些菜都是小妹从我家拿来的。原本家里等着我和小冬回家吃饭的，但是一听说我们俩在掌柜的这里，就让小妹把家里准备好的才都给送过来，要不小妹也不会在这。”
灵铃立刻附和，“是啊是啊。掌柜的，我娘叫我拎着菜来就算给掌柜的拜年了。”
我听着兄妹俩一唱一和，直接将脑袋埋在两个手臂中间，无法抬头。
这时就听得赵掌柜道，“这还差不多。不过我说赵无有，你们家日子是不是过的太好了点？小冬让我分一家酒楼给你家经营，是要管你们家温饱。不是让你们家吃香喝辣的！有钱就多存着，以后备用。谁家每个急事，到时候怎么办？难不成还要靠着我靠着小冬？”
“掌柜的教训的是，掌柜的教训的是。”赵栯连连称是。
我继续两只胳膊肘夹着脑袋。
“小冬低着头干嘛？你又没做错事。来来，我们吃。”
我听了赵掌柜动筷子，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
明显，赵掌柜的脸色已经显得愉悦了许多，甚至还带着轻笑。
神啊……我刚刚才见过密室里藏着成箱成箱的金银啊。他可至于这样节省？他一个，又没老婆孩子，存这些钱到底要做什么呢？
性格，性格。性格使然。我只能这么想。
转脸看了赵栯，赵栯正在给灵铃使眼色。灵铃很不情愿的，啃完一只鸡腿，说要去上茅房，匆匆的走了。小可怜，大晌午的被逼着做搬运工去了。
我陪着赵掌柜喝了几盅酒，觉得胃不大舒服。赵栯帮我和赵掌柜解释，一路赶着来，风餐露宿，昨晚我病的厉害。赵掌柜满高兴，说没想到我居然会赶着回来给他拜年，不喝酒没事。叫我详细的说了在京城的所见所闻，这样他也好出去吹牛。
我就把我如何开了雅苑，如何通过雅苑结识了那些皇族贵戚，又如何通过佟宴青见到了如临，如临又如何将皇商的营业资格给了我。我又如何依靠着皇商的身份将生意做大统统详细的说了一遍。当然是抛除了感情话题。
我的一席话听得赵掌柜一愣一愣的，眼睛瞪的真的和铜铃一般大。
等我说完了，赵掌柜直言不讳的对我说，他觉得我是拿着天书在吹牛。问赵栯，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赵栯咪着小酒，用客观事实的对赵掌柜说，“掌柜的，天子孱弱，手中无权。他需要可信的人助他。在这件事上，无疑殿主大人做了牵线人。所以没什么不可信的，咱们小冬的徐记商行确实是皇商，而且两年的时间，徐记商行的生意遍布汉粱周边州县。在汉粱不说一半的店铺是徐记的，那最少三个店铺里有一户是属于徐记名下。背靠大树好乘凉，那些店铺的掌柜也乐意被徐记购下，只要上缴部分收益，其实店面还是他们自己经营。出了问题我们出面帮他们，不用他们自己找官差。所以，掌柜的小冬说的没有一个字掺假。”
赵掌柜听完，端起酒杯敬了我和赵栯，我和赵栯齐齐举杯，“这杯我敬你们俩，我是没想到，两个小孩子家的能有这么大出息，真给我赵奎长脸。不过我从来没把小冬丫头当凡人看。”
赵掌柜说完，三人齐齐饮下杯中酒。
酒杯放下，赵掌柜神情肃然看着我俩，“听我一句话，能收的要收了。”
我认真点了头，“明白掌柜的意思。这次来，我还是想请掌柜的回汉粱。我身边却一个时时刻刻能给我提醒的长辈，另外我也想让掌柜的和老板娘早日夫妻团聚。”
赵掌柜对我温和的笑了笑，“你以为不想？但是不行啊。等我的事情完了，我自然会回去的。”
“是殿主给掌柜的安排的事吗？”我似问的随意，其实也是憋了一晚上的疑问。
赵掌柜脸色倒也镇定，嘴角依旧挂着笑，“小冬丫头，你是聪明。但是有时候人聪明过头了就要受老天的惩罚。比如做一只没有脑子的猪，成天吃了睡，睡了吃，多快活。但是做了人就很麻烦，想的事太多，吃不好睡不香。而你呢，你有时候就是想的太多。”
我端起一杯酒，敬了赵掌柜，“抛开所有的原因。我都要谢谢掌柜的，真心实意的对我好。”
“你有你的好处。你要是像刚才那个小丫头那样，你觉得我会对你像现在这样？”
赵栯无奈的笑了笑，没说话。
他的话里似有似无，隐隐约约让我确定了一些疑问。
我离真相又进了一步。
酒足饭饱，灵铃才在楼下喊她哥下楼。我拉掌柜的，和他谈人生谈理想，让兄妹俩在楼下将善意的谎言圆满。
下午赵栯陪着赵掌柜手谈，我则倒在一旁睡着了。灵铃则在屋子里东摸摸西看看。几次三番想弄醒我，最后终于在她五哥吃人的眼光下，眼泪汪汪的跑回家去了。
等我一觉醒了，发现屋子里都掌了灯，身上居然盖上了被子。我竟无意一觉睡了整整一下午。抬眼看两个人居然还在兴致勃勃杀的快活，我伸了个懒腰，表示我的存在。
赵栯转过头来，“你可真能睡。”
我打了个哈气，“你昨晚就没睡，白天也没睡。我看你明天要躺一天。”
“他没睡，你怎么知道？看你这样，想必昨晚也没睡吧。”赵掌柜手中捻着白子，只认认真真看着棋盘道。
我努了嘴，嘀咕了一声，“真八婆。”
“八婆？”赵掌柜依旧没看我，同样嘀咕了一声。
“就是啰嗦。这是小冬的家乡的话。”赵栯在一边解释。
“哦……”
两个人再一次的忽视了我的存在，我起身觉得有点冷，自己给火盆加了碳，又在一旁翻了一会闲书，两个人一局才杀完。
灵铃不耐烦的声音又在楼下响起，催我和赵栯回家吃饭。
临走我像赵掌柜感叹，“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其实也不好受。”
赵掌柜拍了拍我的小肩膀，“早点回去，不要让别人担心。”
我笑呵呵的应了。但是等我走出鸿嘉酒楼那熟悉的门廊，扭头看着那扇润着烛光的木窗，想着临走他和我说的话很怪异。他何时变成了这样体贴的人。
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他话里的别人是谁。
看来我能被他收做小账房其实也并不是我的幸运。也不用再问，我与佟宴青在紫云阁的初遇，根本不是偶然。我记得当时他特地提醒我，三头猪要来给我拜年，兑现我许给三头猪去逛窑子的承诺。而我站在紫云阁门口的时候佟宴青应该早已在那间挂着水晶珠帘的总统套房里等我。
这件事前前后后总算是梳理通了。只不过我不能确定，赵掌柜留在宛城真是自己的原因，还是佟宴青的特意安排。
我若有所思的和兄妹两人走在一起，灵铃走一路抱怨一路，怎么想起来今天会跑了来找我们，跑来跑去，忙了半天连顿饭都没吃好。
赵栯说他妹妹，“看来是我把你养的娇了，你别忘了以前咱们可是种田的。一天光山路要跑多少里地。今天就是让你躲跑了几趟，你就开始抱怨。回头让娘把你嫁给庄稼汉，给我种一辈子田去，让你娇气。”
灵铃佯装着委屈，拽我的袖子，“小冬姐，我哥他欺负我，你都不管吗？”
我脑子里正浑浑沌沌的想事情，根本就没听见他们兄妹俩在说什么，再加之心情压抑，所以冷冰冰的回了一句，“你们家的事，为何要我管？”
灵铃应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她，人愣了愣。
赵栯赶忙将灵铃拽到一边去，哄她，“哥那是给你开玩笑，回头哥给你个大红包，你想买啥就买啥。”
灵铃茫然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赵栯，“五哥，是不是你惹小冬姐不高兴了？”
我说:“不是。”
赵栯说：“是。”
两个人异口同声后，互相看了彼此，相视一笑，看向前路。
灵铃更加迷茫，“两个人古里古怪的。难道人长大了，就会变成这样？”
赵栯也懒得和灵铃再说什么，直接大手一捞，拖着灵铃往家走。
到了赵栯家里，自然又是一顿精心准备的饭菜。我看着一桌的丰盛，正为难，赵栯就已经出手将一家人的热情全部挡了下来，只给我盛了一些汤食。所有敬我的酒，也悉数被他挡下。
我吃了个轻松自在，他因为帮我挡酒，被他哥哥嫂嫂，姐姐姐夫灌了不少酒。原本他酒量不行，后来因为雅苑的缘故，经常陪客人喝两杯，酒量涨了些。但在我看来，依旧属于量浅的级别。
几轮下来，我见他俊脸微红，眼神迷离。见他这样，我只能不停的催他多吃菜，压酒。他傻乎乎的对着我笑，却也不动手。我只能帮夹菜，夹什么他吃什么，夹多少他吃多少。乖乖的，笑眯眯的。一家人看着我俩这样，自然是更加高兴。
家里四五个小孩，嘻嘻哈哈的闹着。以大姐赵果家的儿子为首，手里拖着赵栯的长剑的剑鞘玩，几个孩子围着你争我夺抢着玩。我对赵果说，剑鞘可以玩，但是剑要放好了不能给孩子碰。
赵縯道：“剑早就给我藏起来了，否则还不知道这几个小家伙玩出什么祸事来。
我又扭头对赵栯说，“你这剑怎么也不放好，给小孩子摸出来玩，多危险。
赵栯憨笑：“怪我。那天到了家，没自己收拾东西，让大哥和二哥帮着把车里的行礼抬回家。这剑就被几个小娃娃看见了，就吵着闹着要玩。所以大哥只把剑鞘给他们玩。”
赵栯看我点了头，又对赵縯说，“大哥回头我走还得带着剑走，路上不太平。”
赵縯喝下一杯酒，“看出来了。”
几个孩子听见大人要收了他们的宝贝，立刻不依不饶的翻脸哭闹。大人们忙着教训小孩，我和赵栯无奈的看着。几个小孩一起哭闹，那是怎样的整天动地。赵婶首先受不了，问赵栯，剑是不是值钱的宝贝。
赵栯回答，“不是，在路上随便从一家兵器店买的。”
赵婶说，“城里也有不少铁匠铺，兵器行，回头你再去买一把就是。这个就留在家里给祖宗们玩。”
几个娃娃一定祖母这么说了，立刻一个个巴巴的抱着赵婶的脸就啃了过去。
一家人这才欢欢喜喜围桌桌旁的继续吃饭。每个人脸上都润着幸福的红光。席间赵縯说吃完了，要去院子里和赵栯较量较量。我对赵縯说，“大哥，你肯定要输。”
赵縯不服气，立刻撸了袖子，露出古铜色结实的手臂，就准备将赵栯拎出去。大嫂在一边拽着赵栯的胳膊，让他别抽疯。
赵果和赵元自然是帮着大嫂说话，一起责骂赵縯，喝多了没事找事。
两个姐夫也一起上前按下赵縯。
赵栯笑眯眯的盯着我看，布满茧子的大手也没老实，在桌子下逮住了我的手，紧紧的握着。
我挣扎了几番，没成功。只能恶狠狠的瞪他。他也知道人前我不会和他翻脸，所以更加变本加厉，使劲揉搓我的手，我疼的直咧嘴，他却看的好似很享受。笑意更浓。
一顿饭热热闹闹的吃完，家里女人将桌子收拾干净，摆上零食和香茶。我刚抓了一把花生豆，搂着赵婶的胳膊闲聊。赵栯突然拽了我胳膊，说送我回客栈。
赵婶和我客气，都到家里来了，为什么要住客栈，家里虽然没空屋子，但是她想再搂着我和灵铃睡一起。
她这么说，其实我也蛮想回味曾经温暖的感觉。
但是赵栯却不愿意，非说客栈的房间钱都付了，不去住也浪费。再说，我和灵铃都长大了，怕是三个人挤一张床，有点困难。
灵铃立刻在一旁说：“是的是的。那床榻只够我和娘两个人睡。”说完还对赵栯眨了眨眼。
我晕，兄妹俩真是一条心。
灵铃这么说，一大家子脑子还没转过来的人，也就不再热情的挽留。
到了客栈，进了屋子。真不错，屋里子一直蓄着炭火，所以屋子里很暖和。只是我这刚一转身，将披风脱下。赵栯就直接倒在了榻上。
我知道他这一路都在硬撑，一进屋果然倒了。走去看他的脸色，已从微红变成了苍白，我知道这是酒劲上来了。
我和他说，难受就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
他苍白着脸，自己揉着太阳穴，口气中含着不屑，“都像你那样没出息。”
我苦巴巴的笑了，“是啊，我确实够没出息的。一点小事就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他觉察出我神色中的落寞，连忙改口，“我喝多了，你别把我的话当真。我口渴的很，心里烧得慌。去给我倒些冷水。”
“不行。”我给他倒了杯热茶。他喝了一口嫌烫又嫌苦。我只能又给他倒了杯白开水，凉着。
我看他的样子很痛苦，笑他，“我在家乡里看武侠小说，你们这些身上有功夫的，特别是你这种练上乘内功的人都是海量，你怎么就这么弱？”
这回轮到他苦笑，“我这已经比以前好了许多了。你不记得刚到汉梁那会，我大约只有二三两的量，现在好歹能撑着喝七八两。你以为都像你，天生小酒仙。”
我说：“你坐起来试试你平日里的那种调息打坐。也许会好些。”
他又笑我，“没听说过，打坐能解酒气。”
“你试试啊，我在家乡看的武侠小说里就这么说的，调息打坐能解决所有问题。”
“这个武侠小说到底是什么东西？经常听你说起。”赵栯听了我的话，只是歪了歪身子，想坐起来，但是有些困难。
我上前帮他，扶起，“类似于白话体的故事书，说的都是武功超绝的侠客和侠女的故事。我上学的时候可喜欢看了，老师在前面讲课，我低着头在下面看小说。”
“我能想象到你那个时候的样子。”赵栯目光迷离温柔摸了摸我的发，我赶忙躲开。
他嘴角笑了笑，便挺直腰板，闭眼。认认真真的盘腿打坐起来。
我没事做，在屋子转了几圈，竟然发现一旁的书桌上有笔墨纸砚。兴起，拿了笔，一笔一划的习字。
先默了几首诗，又将自己的名字反反复复的写了许多遍，写着写着，笔下竟多了佟宴青三个字，一遍，两遍，三遍，四遍……一张纸写满，再换一张纸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