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131章
赵栯嘿嘿笑了，“外面好冷。”说完自己跑到火盆边坐着烤火，“我夜里摸回家，被大哥看见了。看着我没穿外袍，以为我遇到什么事，把一家人都惊了起来。我娘问我你去哪了，我也不好说我把你一个人丢在客栈。”
我想着当是的情景肯定是相当的混乱，“你怎么说？”
“我就说你在赵掌柜那里喝多了，就在那里歇下了。你觉得冷，我就把袍子丢给你了。”
“小样，真没看出来说起谎来，一套一套的。”
“那我能怎么说？我说昨儿夜里我带你来客栈，我帮你脱了衣裳睡一起？”
“不要脸。”我脸上发烧，躲进被子里。
赵栯“嘿嘿”坏笑了两声，走过来拽我的被头，我自然不能让他得逞，顽强抵抗。
“我不能坏了你的名声不是，所以编了话唬人。你却笑我说谎。我为你操碎了心，你却把我说的里外不是人。还骂我不要脸。我真冤。早知道被你这么骂，昨晚我就吃了你，反正是你主动的。”
我将被子掀开露出一角，瞪大的眼睛看他，“赵木有，你尝过腥了吧。”
赵栯白皙的俊彦在微薄的晨光里，突然跃出一抹霞红。转瞬间他又回到了曾经的羞涩少年，我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发现烧的厉害，赶忙又缩回了胳膊。谁知他就和捉小鸡一样，一把握住我的手，让我的手掌紧紧贴在他的脸颊上。
“没有。虽然和他们去过那里，但是我真没有。不是我不想，我连屋子都进去了。看了人，我又跑了。为这事他们笑了我好久。”
“为什么？我可不信你是胆小。”我笑他。
“小冬，别人可以笑我，你却不可以。我不觉得男人偶尔放纵是天经地义的事。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欲望都管不住，那他还能做什么。何况那种寻欢作乐的地方，去了也只是为了纵欲。我觉得如果我连这个都管不住自己，我就不配做师傅的徒弟，我更不配站在你身边。”
我被他这句一话说的有些感慨，又有些激动，真想抱住他夸奖他，赞赏他。但是又觉得不合适，毕竟我们都大了，有些小火苗还是尽量不要去惹。至于昨晚我承认当时我是心灰意冷，有意的挑逗他，放纵自己。
现在想想有些后怕，但是听完他的这段话，立刻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因为他果断的推开了我。
“你是君子。真正的君子。”我赵栯微笑。
他松开我的手，神情颇有些得意，“怎么样？总算觉出我的好来了吧。是不是开始可以考虑考虑我？”
我黑线压头，这张脸也变的忒快了点，“我问你，你提的是什么好吃的？”
赵栯碎星一般的眸子暗了暗，不过脸上的笑意不减，“睡不着，给你煮的早饭。昨晚你吐成那样，又喝了酒。要好好养养肠胃。”
他将我扶起来靠在床靠上，又被我背后塞了个软垫，一坐起来我就觉得头晕沉沉的，想必脸色也不大好看。
他转身端了个托盘，放在我腿上，托盘里放了一碗米粥，开胃小菜和面团捏成的袖珍版几样小动物。一只猫，虽然不很小是至少我一看就知道是雪球，两条小鱼，一只乌龟。
我忍俊不禁，“大夜里的你居然还有心思捏这个。”
他笑了笑，“睡不着。总要找点事做做，家里没有空屋子给我睡觉，也只有厨房空着。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了，我总不能去硬挤。”
“那你怎么不回来？”
“都是乡里乡亲的，以后可能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不想你被别人传闲话。我走的时候特地让店里的老板小二看着我走的。来，也是敲了门进来的。”
“我何曾在乎这些……”我满满的喝了一口粥，立刻觉得肚子里有了热气。
赵栯用手拿看了个小乌龟给我，“你确实是什么都不在乎，就是因为你什么在乎，身边缺一个帮你在乎的人。”
我嗔他一眼，将小乌龟拿来，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是他的话我却听的十分明白，心里不免有些感激，感激他的体贴。虽然佟宴青也几乎是将我哄着宠着，但是说真的，这些世俗上的东西，佟宴青自己也有些稀里糊涂，不甚了解。不过他是神仙，他也确实不需要了解。赵栯却是实实在在的人，有血有肉，血性率直的人。和他在一起，我也才明白自己其实也是个普通人。比如说，我就从来没想过，我会吐佟宴青一身，佟宴青会帮我端洗脚水，帮我洗脚，帮我买女性卫生用品。
“又想什么呢？”赵栯伸了手掌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晃过神来，对他做个鬼脸，“和你说你也不信，我在想你的好。”
赵栯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好好，没事多想想。这些你先把肚子填个半饱，还有好吃的。”
“啊？看来果然长夜漫漫。”我嗤笑了他。
他不觉得我的挖苦，速度的将袖珍小雪球和面鱼递到我手里。因为我好奇，他夜里还能整出什么好吃的，所以乖乖的三两口将小动物们全部收入腹中。
“小乌龟是祝你长命百岁，两条小鱼是祝你年年有余，至于那只猫，知道你喜欢，做着玩，吃到肚子里以后它就是你的。”
等我吃完了，赵栯才笑着和我说他的心思。
我羞答答的说了句谢谢，除了这句话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脑子里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对他有这些细腻的心思。
他将我腿上托盘里的碗碟收掉，转身从食盒里捧出来一大碗热腾腾的饺子。又放在我腿上的托盘上，灿烂的笑道：“你看，去年除夕你教我做的。说你家乡春节都要吃这个。我当时说，以后每年我都做给你吃，你答应了。今年是第二年。”说完自己撩了袍子也上了榻来。盘腿坐到我对面。
我的眼睛模糊了，心里也说不出来是是甜是酸还是苦。就觉得莫名的哽咽。想哭又觉得不合适，想笑又笑不出来。
赵栯低头给我盛了七八个饺子，又给自己盛了几个。当他抬头看我，咧着嘴道：“怎么又哭了？其实无亲无故也好啊，你看至少现在你把我当成亲人。至少大年初一早上就我们俩，我煮饺子给你吃。我估计若是在你家乡，怎么排也排不到我单独陪你。小可怜虫。别哭了。吃饺子。吃完饺子歇一会，若是可以，我再陪你去给赵掌柜拜年。”
“嗯。”我默默点点头，默默吃饺子。一口一个。吃下赵栯的用心。
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吃自己碗里的饺子。
今年的铜钱我吃到了。赵栯恭喜我，今年能继续发财赚大钱。我硬撑着笑容许诺他，果真如此一定要送他百顷良田。
他不以为然，对我道，我太小瞧他了，以他的志向高远何能看的上这些小东西。
我诧异，“百顷良田在你眼里都是小东西了？”
他笑，“东西怎么都是别人赠的，我的志向就是把送我东西的人收入囊中，以后你的就是我的，所以我才不在乎这点田产，要把眼光放长远些。”
我只能打击他，“切记切记，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这句亘古不变的定理。”
“没事。我可以等。等到有一天你回来找我。”
两三年的时间，改变我命运的鸿嘉酒楼一点没变。两层小木楼，鸿嘉酒楼四个字在猎猎寒风与金色的朝阳中，迎风招展。
那两扇雕花木门紧紧的关着，我猜赵掌柜应该还在二楼睡着。他不会想到有人会那么早来给他拜年。他应该是孤独惯了，除去与我相处的那两年。
赵栯敲了半天的门，二楼的窗子才嘎吱一声被推开，伸出一个脑袋迷迷糊糊的问，“谁？”
我摘下帏帽，在晨曦中仰头拿着帽子对睡眼惺忪的赵掌柜扬了扬帽子，“掌柜的，给我口饭吃吧。”
只见赵掌柜那双有些微肿的眼睛，迅速被撑开，瞪的又圆又大，“啊啊啊……”他连着啊了三声，赵栯从里间门廊出来站在我身边如我一样对着赵掌柜仰头，“掌柜的，只要管我吃住，我不要工钱，洗衣做饭擦倒尿壶我什么活都干。”
赵掌柜这下是完全啊不出来了。人好像被人使了定身术，痴痴傻傻的看着我和赵栯两张属于青春的脸。
我笑着对赵栯说，“完了，看来掌柜的不肯收留我们，我们要饿肚子，没饭吃了。”
赵栯装着叹气，“是啊，是啊。怎么办呢？大老远的跑来，以为到掌柜的这能混口饭吃。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玩够了没有！”赵掌柜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终于缓过了神，对我赵栯大声叱道。不过人已经从窗口消失。
赵栯拉了拉我的袖子，走到门廊，紧紧贴着木门站好。
当听着咚咚咚咚，沉重的脚步下楼声，我叹息。看来赵掌柜这身肉又长了回来。
门开了，首先出来的是那个圆圆滚滚的将军肚，如我第一次看见他一样。人还未到，肚子先挺了出来。
“给掌柜的拜年啦。”我和赵栯齐齐给赵掌柜躬身行礼。
赵掌柜立刻扶起我俩，我娇笑了伸出手，“掌柜的恭喜发财，红包拿来。”赵掌柜，一抬手，“啪。”地一声打了我的手掌，“给个屁，我今年的红利呢？”
一群乌鸦从我头顶飞过，他果真一点没变。
“钱太多，太不回来。等着掌柜的去汉粱收。”赵栯咧着嘴笑。
我跟在后面附和，“是啊，是啊。掌柜的要红利估计只有自己去汉粱收钱了。这一路过来差点连小命都丢路上了，哪里敢带多少金银。”
赵掌柜笑了，“和你们玩笑，还当真了。快进来吧，外面冷。”
我对着赵栯做了鬼脸，是真是假，也赵掌柜自己心里清楚。
我见一楼厅堂和酒楼的外观一样没有任何改变，又看了走在我前面的赵掌柜那壮硕的背影，也没任何改变，眼前的一切与我第一次进入酒楼的情景一模一样，只是我却长大了。身边还多了个同样长大的少年。
赵掌柜领着我和赵栯去了二楼他的卧房，卧房内的摆设依旧没变。我问，“赵掌柜，你寂寞吗？”
赵掌柜扭头用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看我，好似完全不懂我在说什么。
也许有些人就是以享受寂寞为乐。而赵掌柜就正好是这种人。所以赶忙对赵掌柜摇了摇手，“我说胡话呢，掌柜的别介意。”
掌柜的表情这才变得正常，叫我和赵栯坐下，赵栯主动煮水倒茶。赵掌柜眯起眼来仔细瞧了赵栯，是一种打量也是一种审视。我估计他是没想到赵栯会长成这样，因为他一直看不起赵家人，认为他们都在吸我的血。但是相由心生，如今的赵栯，清风俊朗的少年郎。怎么看也不像是从大山里种田人家走出去的孩子。怎么看也不像蝇营狗苟之徒。他如朗风明月、朝阳青松般伫立于天地之间。这样的少年，如何能不让人多看上几眼。
“赵无有，我竟然将你看走眼了。”赵掌柜端着赵栯恭恭敬敬递上来的茶，继续眯着眼盯着赵栯看。
赵栯腼腆的对着赵掌柜笑道：“当初若不是掌柜的给口饭吃，无有早就饿死路边。”
“这话你说的不错。当时能管你顿顿饱饭，确实不易。”
“掌柜的你说吧，如今需要赵栯如何报答你。”我道。
“尽快把小冬收了。”
我噗的一口茶非常不雅的从口中喷了出来。
赵栯哈哈笑出了声，“求掌柜的成全。”
我恶狠狠的瞪着赵掌柜道：“掌柜的大过年的你胡说什么。昨晚是不是喝多了还没醒？”
赵掌柜那双浓眉大眼看着我笑，“有什么不对？你们俩知根知底，一起长大。他又一直在帮你。除了他，你还能找谁？再说我瞧这小子长的也不错，虽然家里穷了点，你也不缺钱。女娃娃家托付终身就得找一个老实可靠的。要不你还想找谁？皇帝好，但是皇帝看的上你吗？”
好吧，当一个人心里有太多的话要说，但是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诉说口径的时候，只能选择闭嘴，把自己要说的话烂在肚子里。
我低头，喝茶。
赵栯继续咧着嘴哈哈大笑。我自然知道这时候最得意的人是他。
“小冬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啊？”赵掌柜不死心的追着我问。
我继续，低头，喝茶。
“对对对，掌柜的说的太对了。掌柜的，无有以茶代酒，敬掌柜的一杯。”
赵掌柜却根本不搭理赵栯，只是看着我的反应。
半晌我才期期艾艾的抬头，“掌柜的，我才十五岁。我是来给你拜年的，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我是你长辈，该说的我就得说。不过我还是谢谢你们俩特地跑回来给我拜年。我赵奎没什么亲人，没想到临了还收了你们俩个重情义的。不错，不错。老天待我不薄。看来果然善心善报。我这辈子好像就做了你们两个亏本买卖。”
我将脑袋几乎垂到胸口。我实在是没勇气抬头看他那一番义正言辞。我真怕我忍不住大笑。
赵栯比我淡定的多，不停的敬茶，不停的倒水。
赵掌柜又问了我们这一路来的是否顺利，我长话短说把路上所遇说了一遍。但是省去了前夜的血腥。他点了点头，好像一切都非常了解，“丞相不管事了，小皇帝又来路不正。动心思的人肯定多。就看老天爷能不能帮帮小皇帝，春天下几场雨也就没事了。若是雨下不来……那可真的要坏事了。”
“老板真是高瞻远瞩。”其实我这句话完全是带着挖苦的口气说的。
结果赵掌柜给我来了一句，“你才看出来？听我的话，赶紧和赵栯把事办了，省的夜长梦多。
我再一次底下了脑袋，我觉得我不想再让赵掌柜去汉粱了。否则我真的会被他逼死。
“当日殿主尊驾带你们俩走的，想必在京城殿主对你也是多有照拂，你的生意才能做的这般顺风顺水。”
想着那个人，我的心不由的被紧紧拧起。现在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人的名字。
“是的。殿主大人对小冬真是好的没话说。”赵栯帮我应付一句。
“可惜了。如果他是寻常人……”赵掌柜的话还没说完，我立刻打断了，“掌柜的我觉得你真的老了，只有老人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
赵栯拽了拽我的衣袖，我打开他的手，继续看着赵掌柜说，“老板，别忘记了曾经的小冬不是寻常的小丫头，现在的小冬更不是寻常的小女子。我的事情自己做主，我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你说我，那你自己呢？以我这两年给你赚的钱，你大可以堂堂正正的把老板娘接回家。你一个人躲在宛城，老板娘一个人住在娘家。你若不喜欢就直接休了人家，人家还可以另找他人，你就这样躲，耽误了自己没事，你怎么不想想老板娘的青春就这么被你拖没了，管别人之前先把自己的事情管管好。”
“小冬！”赵栯呼了一声。
我恶狠狠的瞪他，“干嘛！我又没说错！”
赵掌柜手里端着茶杯脸上润着笑，脸上一点为难的意思都没有，不过始终没再说话。
三个人干巴巴的坐了一会，赵栯憋不住主动找话题。和赵掌柜介绍他的丰功伟绩，如何帮我打江山，如何低价买入那些京城里的败家货甩卖的祖产，如何在我撒手不管自己逍遥的情况下帮我照顾好生意，我如何惨无人道的做甩手掌柜，他如何尽心竭力帮我赚钱。临了还不忘夸奖了自己做了皇商之后和宫里的采办处的太监们混的如何相熟。
赵掌柜听着还算是投入，脸上一直在笑。不过以我对他的熟悉，明摆着他这笑太不真实。如果他挖苦讥讽赵栯说的这番话，那算是正常。但是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笑。有些诡异。我想我刚才的话是说重了。
等赵栯说的口干舌燥，喝水润口。我才低声给赵掌柜赔礼道歉，毕竟我是来拜年的不是来吵架的。
“其实我离开汉梁的时候休书已经写好递到她手里。不过她又当着我的面把休书给烧了。我就没办法了。我在这并不是我躲着谁，我在这有我自己的原因，与别人无关。”
好劲爆的内容，我和赵有对了对眼色。我继续和赵掌柜继续低声下气的赔礼，赵栯则义愤填膺的指责我的不该。
最后赵掌柜终于拉下脸来把我给臭骂了一顿，说我不知好歹，说我忘恩负义，说我以怨报德。
他骂他的，我和赵栯乐我们俩的。等他一口气出完，才想起来对我俩说，“你们午饭去哪吃？厨子都回家过年了，我这可没吃的。”
“没事，有无有在。”我拍了拍赵栯的肩膀，“中午我们俩陪掌柜的好好喝两盅。”
“也好。反正厨房里什么都有，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先去给县老爷上头香去，去去就回。”赵掌柜起身换衣。我和赵栯去了楼下的厨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三人一同下楼，赵掌柜出门走了。赵栯撸着袖子就往厨房去，我则打开了后堂的门去看看我的小木屋。
进了后院一看，气的我只想跳脚骂人，我那可爱的小木屋，我那承载了我两年美好时光的小木屋，再一次沦为赵掌柜存放破桌烂椅的破仓库。我扒着窗子往里瞅了瞅，还不错，我的小梳妆台，小衣柜他还没给我卖了，都收在里面。只是，再看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桌椅，看着就生气。
原本我还想借景抒怀一下！
气呼呼的回到厨房，赵栯忙的正欢乐。又是切又是洗，一双大手冻的通红。
我在一边看问他，“中午能吃到什么？”
他笑，“素暖锅。你昨天闹成那样也不能吃大鱼大肉，烧点清淡的给你吃。还有，一会别贪酒，陪掌柜的喝一点意思意思就行了。要想喝，等歇个两三日，我再陪来。”